“你是谁！”艾伦喊道，他手腕一抖，霜咏者就脱鞘而出，明晃晃地握在他手中。

那苍白的影子就像一团漂浮在空气中的雾气，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着形态，又像是异怪故事里提到的那些鬼魂，它们虚无飘渺，游离于世界之外；艾伦看不清它的面貌，那里灰白模糊，隐约能在眼窝的位置看到一对眼睛，嘴巴的位置有一个橄榄形的黑洞。

这个影子伸出干瘦的手指冲年轻人画了一个圈儿，应该是嘴巴的地方一张一合，好象念念有词，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一幕诡异极了，以至于艾伦感到寒毛直立；正如前面所提到过的，这位勇敢的年轻人虽然敢于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但在这种无法琢磨的现象面前，他还是露出胆怯，恐惧的根源就来自于令人不寒而栗的未知。

“你是谁，说话！”艾伦用细长的刺剑指着这个影子，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渗出了些冷汗。

他的另一只手悄悄扣向腰间，那儿有他制作的投影术卷轴，就像一个炼金术士的本能，他首先想到了自己制作的魔法物品。

灰白色的影子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盯了艾伦半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嘴里始终念念有词，但亦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它后退了一步，用一种干涩的嗓音说了一句话，这是它与年轻人之间唯一的交谈。

“洛……弗弗斯……”

说完，它就缓缓向后飘去，一直融入走廊上另一侧的墙壁中，消失无踪。

“等等！”艾伦急切地喊道：“你说什么？什么洛弗弗斯！”

“你说什么？什么洛弗弗斯……”

“你说什么？什么洛弗弗斯……”

年轻人的喊声一直顺着走廊传递下去，然后远远地，又回荡回来，不断回响。他惊讶得愣在那儿，微微张开了嘴都不知道；不过立刻，他清醒过来，一下冲出自己的房间——当然，手中仍紧握着霜咏者辛娜！

两道目光从旁边扫过来，接着是两声带着冰凉金属味道的疑问：“主人？”

他们来自奎琳娜与海纳尔——事实上，这两名秘偶一直守在门边，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刚才一直就没有动过。

艾伦四下望了一眼，走廊两头是幽暗深邃的黑暗，那里有什么白色幽灵的存在——就象这只虚无飘渺的影子突兀的来了，现在却又突兀地消失——年轻人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两个秘偶，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没看到那个……幽灵？”

奎琳娜与海纳尔愣了一下，然后同时摇摇头。

“那么刚才我与它的交谈，你们也没听到？”

两个秘偶用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一眼，再次摇头。

“奇怪，”艾伦疑惑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他又抬起头，目光深深地向走廊最暗处刺去，深深的，一直直刺入黑暗之中；就好象灼热的目光能烧尽那里的黑暗，能将一切的谜底揭示在眼前。他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疑惑，这无与伦比的好奇心好象蒙蔽了他的心灵，假设是在平时，他决计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海纳尔，奎琳，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但现在，他却如此说道。

这样的行为显然不应该与理智挂上钩。

但不知为何，年轻人心中总有一种预感，仿佛一个声音在他心灵深处呼唤他，指引他，令他前往。

……

※※※

倘若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艾伦一定会认真检视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在这神殿中穿行，那些幽深黑暗的回廊感觉是无穷无尽，就像一个环绕着氤氲黑烟的迷宫，让人分辨不清楚方向；但这难不倒艾伦，他过目不忘的本领令他记得每一个分岔路口的细节，这样，他绝不会踏上重复的道路两次。

但年轻人开始怀疑，是一种什么样的原因使建造这儿的人将神殿建设得如同迷宫；至少在他看来，从建筑学的角度出发，有些地方的墙体完全是不必要的，只能让人更加迷惑而已。

艾伦开始有些后悔，他认为自己应该更加理智一点——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很好地保持着这样的理智与冷静，就像妖精小姐与父亲都给过他的告诫。

但他至今还是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力量蒙蔽了他的理智。

就在艾伦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一堵厚墙亘在了他面前——

之前几乎所有的道路都已被艾伦试过，而这，也就是最后一条，但现在，它却断了；年轻人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这道墙，四周的光线异常暗淡，幽蓝色的光芒不知从多远外的永燃火炬上投过来。

这倒不会对艾伦造成什么困扰，他握着剑鞘将霜咏者辛娜高高举起来，然后念到：“光！”一股柔和的光芒从剑柄底端的萤石上绽射出，它渐渐明亮，渐渐将四周映得一片通明。

接下来——

艾伦看到了一幅壁画，这壁画布满了整张石壁；画上，用最鲜艳的油彩涂抹着一场惨烈的战争：

火焰的长矛遮天蔽日，强大存在在天空中互相征战，蝼蚁一样的军队则在地上撕杀；画中，杀戮张开羽翼，无数生灵停止呼吸，带着黑焰的陨石从天而降，伴随着灾难与最深重绝望。

庞大而震撼的战争机器浮在空中，它们的身体上浮满最奇异美丽的花纹，它们发出的是闪电或火焰，弹指之间就能叫无数人灰飞湮灭。

巨龙飞翔在苍穹，艾伦甚至看到那些被称为元素霸主的虹，它们的背上坐着衣色各异的骑手，有法师，也有骑士……

只看一看，艾伦就能在心中想象，这是一支怎么样强大的军队；但令他疑惑的是，这支军队的敌人，却没有被绘制出来……就好象，他们是在与空气作战，空气就能叫他们血洒大地。

因此年轻人微微张着嘴，有些发愣地看着这幅壁画。

然后，他在壁画的右下角找一行用古怪字体标注的小字：RD，1022，3，14；拉夏帕尔，赞美我神……

艾伦发誓，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的字体，但那一瞬间，就像血脉中潜伏着某种熟悉的感觉，他一下就认出了那种文字所代表的含义。

※※※

“洛弗弗斯？”

塔塔小姐坐在一本比她人还大的法术书上，这本黑色封皮、书脊裹上银纹的大书摊开来悬浮在空中，这正是她的法术书；而听到艾伦的问题，她才从法术书的内容里抽出心神，反问了一句。

“我没听过这样一个名词，”她又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整个儿人完全‘瘫’在椅子上的精灵——这就是他通常的坐姿——问道：“温达尔先生，你呢？”

“没听过！”后者干脆地回答。

“不过我更感兴趣，”精灵好不容易从圈椅里支起半个身体，他微微一笑，“你为何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艾伦如实将昨晚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当他提到那道灰白色的影子时有些尴尬，因为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听完年轻人的话，妖精小姐首先挑了一下眉尖。

“很奇怪，我没见过，也没听过那样的存在。”她很直接地说道，“但若那真是幽灵的话，弗兰泰尔有另一群人能回答你的疑问。”

“死灵法师。”她继续回答。

“死灵法师！”就像所有弗兰泰尔的普通人所表现的那样，艾伦厌恶地皱了一下眉。

“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研究生与死之间的秘密，追寻这宇宙之间不朽的奥义，”妖精小姐看了他一眼，“魔法的世界无穷无尽，死灵学派同样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我们对他们，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存在偏见；我的导师，是这么对我说的。”

“抱歉。”艾伦谦逊地回答，在这种时候，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学徒。

“不必对我说抱歉，艾伦先生。”说完，塔塔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法术书中。

就像之前所提及的，艾伦现在暂时还无法离开最终山，而在这儿，显然是没有一名死灵法师的——也就是说，妖精小姐只是换了一个方式告诉他，她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灰白色影子是什么。

通常这种时候，艾伦会转而求助于温达尔，这名精灵虽然不太正经，但他的知识却异常渊博，并且经常与塔塔小姐互为补充。

但现在，他看到精灵正深深地皱起眉。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温达尔少有地，将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