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亚敏斯的盛夏庆典的确是源于对生命的赞美，”艾伦答，“但是，在于细节上，塔塔小姐你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

“艾伦先生，我对亚敏斯的盛夏庆典的看法来自于万法圣殿最严谨的资料，它们由笛安所著；他是历史上著名的大法师，也是历史和人文学的权威。”妖精小姐有许许多多特长，其中之一就是用平淡到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语调与人争论。

“但资料也会出错的，塔塔小姐！”

“不会的。”塔塔淡淡地说。

“好，就算没有出错！但这些资料搜集自那一年？”

“《亚敏斯的民俗》——笛安自回归之纪七三二年开始纂写，历时十年完成；成书后，先后有二位知识渊博的法师以及三百多位来自泰尔诸国的学者们为它校正，因此，它是不会出错的。”

“塔塔小姐，你浏览的资料是二百多年以前的！但在这段历史之中，我们的庆典已经发生了改变，人类这个种族只拥有短暂的寿命，因此并不能像妖精或精灵那样可以一直存留他们的传统！”

“哦？”

“你知道，我正是亚敏斯的平原人！而我对盛夏庆典的看法来自亲身体会，塔塔小姐！”

有那么一瞬间，艾伦心中浮现出这个小姑娘咬了咬下唇的倔强模样——显然，普丽奥拉精神融合得很成功，而它的后遗症也逐渐显露无疑。

“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艾伦先生，”塔塔用不咸不淡的语调开始转移话题，“我们来继续讨论魔力的排序，塔塔认为，昨天你在这个问题的看法上有一点儿小错误！”

听到这句，艾伦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妖精小姐的心智有时候成熟得令人感到嫉妒，但往往在这种争论的时候，却又和普通的小女孩别无二致：总是想方设法要占到上风。

不过不管怎么说，塔塔回归之后，艾伦在这能量世界中漂流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学习魔法知识、聊天以及争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之中。只是正因为曾经失去过，艾伦才更能体会到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的珍贵；凡人难以战胜孤独与寂寞，那怕他是骑士之子，那怕他英勇无畏；而正因此，每当听到塔塔的声音，艾伦心中都有抑制不住的快乐在流动……

时间仍旧一天天流走，一天天的，很快又是两年过去——

有一天，塔塔突然问道：“你听说过鲸之歌吗，艾伦先生。”

“那是什么？”

“从十臂城到绝风港，再从绝风港到千帆城、十港，海上航线一直向南延伸，穿过雷鸣海峡，越奥维斯角，就进入了广袤的外海；那里湛蓝的海面上，三桅大帆船的排帆像垂在蓝色镜面上雪白的云堆——这些船只，白昼时扬帆起航，载满物资乘风破浪；入夜，星辉低垂，它们就放下铁锚，静静地泊在海面——而它上面的那些船员们，往往在夜深人静之时，就有机会听到那来自大洋深处的、美妙而震撼人心的歌声……”塔塔说道，“这一段描述，艾伦先生应该听过吧？”

“是的！这是《海的自白》——吟游诗人们讲述的诸多奇异故事中的一个，它脍炙人口！”艾伦不止一次地佩服，他佩服妖精小姐能将诗人们最浪漫的故事念得如此枯燥无味：“但它讲述的是什么？”

“鲸咏，那是海洋中最美丽的声音，传说它能穿透人心，直撼你的灵魂。”

“这就是今天我们的话题？”

“不，我只是想说：能量的空间也并非永远死寂，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你能听到比鲸之歌更加美妙的声音……”塔塔说道，“我想，很快你就能听到了。”

……

第三天早上，假设艾伦的时间一直没估算错的话（显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他通常在这个时候冥思，艾伦有两种冥思方式：一种来自修道士，一种来自于法师；现在他正在用修道士的方式陷入沉寂的思索之中，而至于法师那种，他暂时还没有条件去尝试。

然后，年轻人突然感到自己心中有一根弦动了一下。

同时，塔塔也从冥思中清醒过来，如果是在物质界，那么我多半会告诉你们：此刻，两人正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个悠远而深邃的声音，像是在咏叹、轻吟或者哀唱，它突然响起时，毫无预兆、又好象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就那么缓缓地、静静地淌入两人的心灵；那声音像是一条渊远流长的河流，轻轻地、默默地流淌，但其中又仿佛蕴涵着一整个世界，隐约透出无数情感、无数历史，它就那么带着这个世界的命运，慢慢地、无声地向前运行着。

然后这悠远深邃的声音变了，河流汇入大海，广阔而无垠，而那包容一切的力量，足以使凡人悚然泪下；它的波浪时而汹涌，时而轻盈——和风徐徐之时，令人沉溺其中，波澜骤起之时，令人心神震撼。

假设有一种可以击穿心灵的力量，那么就是眼前这声音——它如同一道电，一束光，直透入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令人从后脑开始发麻，这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柱一直传向全身，足以让你深深的战栗起来……

这就是灵魂的战栗。

好半晌，艾伦才从那种精神的奇妙同协之中解脱出来，他深深地感叹，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声音，足以令一切艺术家的音乐黯然失色。但最令年轻人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对于‘气’的体悟，在听到这歌声之后，竟无缘无故地提高了许多。

“虹之歌，”妖精小姐的声音传来，“这个世界所拥有的，至美的声音！”

“虹？”

“那是它的学名，艾伦先生。”塔塔回答道，“这种生物，在我们的世界有许多称呼，精灵们曾一度认为它是命运的象征，而矮人们则称它为‘瑟尔’——意为永恒，而泰尔人，则称它为：元素龙！”

“我好象听过这种生物的名字，”艾伦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了，亚敏斯平原人的神话故事中，也有过这种生物的传说，它们叫做苍空巨龙！传说中，苍空巨龙以泰尔的整个天空作为家园，它们永恒地翱翔，从出生到死亡，一生都在不断地飞行中度过……而在奥尔丁，苍空巨龙意味着永恒地奋斗，不断向上，向上，再向上，直死方休！”

“在古代泰尔，它也有这个寓意，”塔塔说：“虹是一种巨型元素生物，它的外型很像近海渔民描述的魔鬼鱼；这种生物诞生时就位于天空，并且，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它就能感受到它们恒古以来就一直追寻的那个真理……”

“虹的一生都在向天空的更高处飞去，飞得越高，它的速度就越快，体型也越大，累积的能量也就更多——至少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她继续说道：“但事实上，虹并非是飞向更高处，而是在不断向元素屏障接近，这是它们所追寻的目标、是它们的宿命；而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当虹的能量积累到能突破这层屏障，那么它就会超脱出我们的世界，进入这儿，进入这个环形世界的内层。”

“不过即使如此，它们的宿命仍未结束，它们会带着哪个与生俱来的感召，一边发出那哀伤的咏唱一边飞向这个超维的环形世界的顶点——最终山；传说，那儿是虹的墓地，也就是许多神话中所提到的巨龙之墓！”

“等等，”艾伦少有地打断了塔塔，“虹的速度快吗？”

他心中马上浮现出妖精小姐点头的样子。

“是的，非常快！”塔塔回答，并补充道：“如你所想，这是一个机会，艾伦先生。”

“我们该怎么做，塔塔小姐？”年轻人马上问道。

“等到‘虹’离我们最近的时候，你就想办法将我们的精神靠上去，”塔塔回答，“但它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超乎凡人的想象，因此，你只有一次机会！而假如你成功了，我们就能抵达那个传说不曾有过凡人涉足的禁区——代表辉煌星环的最终山！到了那儿，说不定我能找到方法进入环形位面外层的精神世界，那样，很可能有机会回到弗兰泰尔！”

听了塔塔的解释，艾伦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想起了海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后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我想我明白了。”

……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虹的歌声始终没有间断过，但距离却越来越近；直到有一天，艾伦和塔塔都敏锐察觉到——那个存在，很快就要来到自己身边了！

艾伦感到身后的能量空间开始剧烈地搅动起来，假设他没有学过魔法知识，那么他一定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他却明白，那是因为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那个方向急剧地吸收着能量，并不断地提高自己的速度……

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虹！

时间一点点流逝，艾伦感到度秒如年——

但某个瞬间，伴随着那清晰美妙的歌声，他身后的空间突然被破开，一只庞大的、有如山岳般的、透明的巨影从那儿飞跃而出；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不过是恍惚之间的刹那，就已带着无数能量、或者魔力旋涡从艾伦身边掠了过去。

“就是现在。”这是妖精小姐镇定自若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被磅礴的能量流冲得东倒西歪的艾伦立刻稳住自己的精神；他咬紧牙，拼命向那个庞大的存在靠了过去……

一瞬间，历史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