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脉与未知
作者:野蛮托钵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64

依照纸条上的指引,艾伦来到了转角巷最破烂的旅店——马掌旅店,这旅店那悬挂在风中的招牌已经腐蚀掉一半,而两层楼高的木石建筑漆黑破旧更类似于一座矿窑。旅店大门边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坐着几个脏兮兮的小个子,艾伦到来时他们纷纷笑嘻嘻地让道,你可以注意到那些蓬乱的鸟窝头发下隐藏着一双双透着精明的眼睛。

旅店内的木制地板乌黑油亮,他踏上去时立刻从缝隙中升起一股灰尘,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脆响,好象随时都要断掉似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洋葱臭味,即使是艾伦这种对环境并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皱了皱眉头。

大厅显得异常空旷,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毫无章法地摆放——或者说堆放着,天花板上垂着蜡烛架,昏暗的光线将四周映得有如鬼域;喝醉了酒的老板像一座肉山似的堆在柜台上,脑袋埋进两只粗实并长满黑毛的手臂中,此刻正在呼呼大睡。

显然,艾伦暂时是这儿唯一的客人。

他环视一周,直接无视了那道幽森森的楼梯,他熟知影手兄弟会所谓的二楼,一向是指地下而非地上;很快,艾伦在一扇门边找到隐藏的记号,他走了过去,正准备开门,但这时那黑漆漆的木门却‘吱’的一声自己打开了。

门后站着四个人。

一个披着厚毛皮斗篷的人引着三名灰袍男子。看到这几个人,艾伦的眼神跳了跳,目光不自觉地凝成一线;他已认出,那三个灰袍人的长袍颜色以及样式都和几天前在乔木之叶见到的那个灰袍法师一模一样,甚至是他们的神态,都有那么几分相似。

“咦?”那个披着厚毛皮斗篷的人先打破沉默,“嘶……嘶小家伙,你在看什么?”他问。

艾伦一怔,眼神立刻恢复正常,面不改色地答道:“只是没想到门后有人而已。”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三个灰袍人连正眼都没看艾伦一眼;倒是那个披着厚毛皮斗篷的家伙,他身体前倾,凑近脑袋自己打量着艾伦,那两轮目光,冷冰冰中又夹杂着一丝凶狠的好奇,不禁令后者警戒顿生。

“是么?”他沙哑着声音问。

这人再凑近时,艾伦猛然感到心口剧痛,胃里也翻腾起来,他眼前一黑,脸色苍白地弯下腰捂住嘴,额头上立即浮起一片冷汗;只片刻,柔软的亚麻色长发就变得湿漉漉地贴着额头上。

“咦,嘶……嘶小家伙,你怎么了?”那人毒蛇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只此而已,他冷漠地盯着虾米般颤抖着蜷缩起来的艾伦。

艾伦心中也是充满疑惑,他本来以为是对方下的手,但现在看来好象又不是;这些杂乱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下一刻,他的思绪又全部被更加庞大的痛苦所充斥,“抱歉——”他强忍着剧痛说了一句,然后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撞开他们,朝地下室冲去。

“有意思,拦住他。”那披着厚毛皮斗篷的人转身盯着艾伦的背影,同时对身边三个灰袍人说道。

立刻的,其中一个灰袍男人抬起一根手指,喉咙深处震颤着发出类似巨龙一般的低沉咆哮;白光一闪,一道扭曲了空间的白色射线以他的指尖为顶点向不远处的艾伦追去;射线直抵年轻人的后背,无声无息,而被痛苦缠身的他毫无所觉。

但就在这个法术碰上艾伦的一刹那,一片扭曲的红光闪烁起来,射线也整个地消失了,就好象它从未存在过;下一刻,年轻人冲过了楼梯转角,从四人的视野消失不见。

三个灰袍人面面相觑。

“我的法术失效了。”施法的灰袍男人垂下手臂,紧紧地拧起了眉。

“怎么回事?”另一个问。

“不知道。”第一个干脆地摇摇头。

“或许是法术抗性,这是血缘中遗传的力量,但这种人很少。”第三个说。

“嘿嘿,”披着厚毛皮斗篷的人沙哑着声音笑了起来,“嘶……嘶我倒是在他身上感到熟悉的气息,有意思……嘿嘿。”

三个灰袍人再度互视一眼,各自眼中有惊诧。

“需要我们去抓住他吗,尊敬的阁下。”第一个灰袍人恭敬地问。

披着厚毛皮斗篷的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有机会,总有机会嘶……嘶!”

艾伦像一阵狂风一样扫过地窖的楼梯;他也顾不得什么污垢了,直接支撑着那乌黑的墙壁向前冲去,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地下二楼二十三号房间的门前;此时沿着心脏在全身上下蔓延的剧痛令他几乎产生了一种被撕裂的错觉,他眯着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也不管暗号了,直接用尽最后的力量‘啪’地一声撞开门。

屋里是一片黑暗,一阵风声从左脑后袭来。

艾伦勉强抬起左手,一层银色的液体顺着手掌倒卷而上,瞬间就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包裹起来,散发出金属一般的光泽。

‘叮’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器和艾伦的左手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锐响,但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线。

“钢铁之拳,修道士。”黑暗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女人?不是奎文?”艾伦心中一紧,但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上。

就在他跪下的一瞬间,一个尖而细并带着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艾伦!天哪,怎么是你!还有,你怎么会修道士的本事……这太令我吃惊了!”

听到这个声音,艾伦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他这时也没办法思考为什么奎文那小子房间中会有女人这一类的事了,他吃力地抬起头,而此刻屋内的光线刚好重新亮起——

一套幽深的紫色长袍,袖口以及宽大的兜帽边沿布满了一圈圈鲜血般的纹理,宛若燃烧的紫罗兰;凹凸不平的褶皱割碎了光影,使天鹅绒质地特有的反光和布纹之间的深邃的黑暗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一件斗篷,披肩和领口既没有那些充满贵族习气的宝石、花哨的彩色羽毛或者是精致的蕾丝边,也没有漂亮的花纹和图案,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是纯粹的黑色,但如同绸缎一般光华流转。

一柄手杖,血红,大理石般的光泽,平滑自然的曲线下,却有着木质的纹理。顶头镶嵌的也不是珠宝,而是一枚银灰色的石块,六边形,中央刻着一个漂亮的符记。

紧握手杖的手纤细修长,惨白近乎透明,几乎可以看到血脉流动的荧荧光泽。而另一只手,同样的苍白如纸,不过手背上纹着古怪的黑色花纹——这花纹向手臂方向蔓延,直到视线被长袖所阻隔。中指和无名指上还戴着两个戒指,戒套由银色的贵金属所铸,顶上两枚祖母绿宝石不断地散发出幽幽绿芒。

兜帽遮住她的容貌,但帽檐下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洁白而曲线优美的脖子(一侧也纹着同样的黑色花纹),是个女孩。

“天哪,夏侬小姐,我朋友这是怎么了?”那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再度响起。说话的是个小矮子,脸蛋红润得跟红苹果似的,头发卷曲得非常漂亮,有着一双微尖的耳朵;这是一个典型的半身人,他们的族群居无定所,你在泰尔的所有地区都能轻易见着他们的身影。

这个半身人衣着随意,但面料却是上好的丝绸,扣子一粒粒银光闪闪,好象一位彻头彻尾的爆发户。他此刻焦急地横抱着自己的厚斗篷,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里面好象只有好奇和善意,仿佛无害的小动物;不过艾伦知道,那斗篷里面通常藏着两把相对巨大的反曲刀。

想到这里,他的视野因为浑身上下的剧痛而模糊起来;他甩了甩头,试图使它们重归清晰。

“我并非牧师或者巫医,奎文先生。”说话的女孩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完全不是同时期少女的那种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但却出奇地富有魅力,只要听过的人就绝不会忘记。

同时,这也是艾伦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转角巷,城门酒吧——

“恩……那个、那个绿颜色的酒叫什么名字呢?”

“翡翠长诗。”

高大的、毛茸茸的牛头怪斜着眼睛盯着吧台上这丁点大的小人儿,心想她脑后那条金灿灿的马尾巴要真是金子,能值上多少钱?这牛头怪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塞浦洛斯,是这间城门酒吧的老板;人们根据他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充分发挥想象力,猜想他以前可能当过干过无本生意,不过敢于去证实这个猜测的人都被他单手倒提着脚丢到酒吧后面的臭水沟里。

“要不要来点试试,小妖精?”他粗声粗气地问。

“啊!我没有钱。不过我很喜欢那种颜色,和我眼睛一样呢,不信你看。”说罢她抬起头,冲牛头怪瞪大眼睛。

“恩、恩?看到了吗?”她继续瞪大眼睛,好象可以无止尽地瞪下去。

塞浦洛斯开始担心这小可爱会不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