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母亲的主意，王大?一个人返回了华城，没有儿子的拖累工作起来轻松了许多。

一天中午，下了手术刚走到宿舍门口，一对夫妇领着一个小男孩儿向他走来，在他的面

前停下说：“王医生，我们来看看你。”

王大?看了看一家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们，他说：“你们是……”

“这是天保，五岁了，好着哩！”男人指了指孩子说。

一听说天保王大?顿时省过懵儿来，一边开门一边忙着说：“哎呀是你们，快进屋里暖和暖和！”

“不用了！我们是来赶集的，家住得太远来一趟不容易，顺便到这搭看看你。”说着，天保爸从女人手里接过一小篮子鸡蛋给王大?递过来，“给呀，我们这搭没啥好东西。”

王大?推谢说：“不行不行！心意领了，心意领了！哪儿能要你们的东西呀？”

“我特地从家里给你拿来！收下，一点点么。”天保爸说。

王大?解释说：“你们挺不容易的，到集市上换些钱留着用吧！”

“你再不收我放下就走！”

天保爸严肃地说完话，把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走。盛情难却，王大?急着说：“收下，我收下！”

王大?提篮子进屋，把鸡蛋拣出来放在桌上，出来把空篮子还给天保爸：“谢谢你们！”

“谢啥哩！”说完，三个人转身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王大?一边说一边把天保领进屋，“天保，让叔叔给你看一下！”他蹲在地上，轻轻地撩起天保的上衣，看见了背上留下的那道伤痕。他愧疚说：“天保，叔叔对不起你！”

天保望着他不解地眨眨眼睛。王大?很难为情，脸上感觉有些发烫，他不知所措，匆匆拉开抽屉翻出一枚精致的**纪念像章，端端正正别在天保的胸前，轻轻地摸摸他的小脸蛋。天保咧开嘴对着他笑了。

王大?把天保领出屋，对天保爸说：“天冷了，别让孩子受凉！”

“好着哩！”说完，一家三口满意地离去了。

送走天保一家人，赶紧到伙房买来饭，匆匆忙忙吃完已到了上班时间。王大?来到医生办公室为准备下午做手术的病人做术前记录，刚拿起笔，张秘书走进来说：“王医生，夏院长叫你去一下。”

“啥好事啊？”他回应着放下手中的笔。

走进夏院长的办公室，王大?说：“夏院长，您找我？”

“坐下！”夏院长高兴地说，“好消息，你的调函来了！”

王大?还没坐稳又站起来兴奋得不能自己：“太好了！夏院长谢谢您！谢谢您！”

夏院长说：“眼看就到年下了，今儿你就可以办手续，争取年前回去跟家人团聚吧！”

王大?说：“谢谢夏院长！谢谢您！一会儿还有一个肝包虫手术，做完了我就交班。”

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回到医生办公室，龚正平见他回来说：“你好像在笑，有什么好事？哦，对了，调成了吧！？”

王大?用手比划着说：“三年，长达三年！终于办成了，真得感谢上帝！听我父亲说过，我们家几代前好像也在白河生活过，现在那儿虽然没有我的族人，但离家近在咫尺，所以到了那儿也可以说是落叶归根了!”

护士长听到消息来到医生办公室说：“王大夫，调动的事办成了！？祝贺你呀！”

顿时办公室里热闹起来，李婉一说：“王大?终于熬出了头，我都嫉妒了！”

护士长说：“你们两口子都在这儿还想到哪儿去？走，走，走，你们都走！留下我们几个护士就行了！可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请各位先把手里的活干完，一会儿还有手术呐！”

如歌的岁月，迷惘的年华，眼看甘瓜苦蒂的十年逝去了，不明的前景在招手呼唤……

不必多虑，因为那是没用的，马上就要离开备尝艰辛的第二故乡――华城，王大?百感交集，含着热泪从容不迫地走上手术台。

万艾虹做器械护士，王大?和陆子民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包虫病人做手术。突然嘈杂声传进手术室，王大?问：“外边怎么了，又来急诊了吧？”

护士长说：“踏踏实实做你的手术，我去看看。”

小邓见护士长从手术室出来忙说：“护士长快去看看吧，龚大夫正在收急诊病人！”

护士长问：“什么病人这么急？”

小邓说：“病情挺复杂的，一下子我说不清楚，反正我看够呛！”

护士长急忙走进6号病房，见龚正平和陈小微正在病人身变忙碌着。龚正平见护士长来了说：“护士长来得正好。病人因持续腹痛来诊，现妊娠39周，没到产期也没有没临产迹象，病情复杂，一般情况不好，得快请人会诊！”

护士长说：“小陈，这儿有我呢，你快去找夏院长组织会诊！”

人们都在上班，不过几分钟参加会诊的人和外妇科全部人员很快集中到医办室，会诊诊断结果为：妊娠39周合并十二指肠溃疡急性穿孔，诊断明确。

妊娠合并外科急症并不多见，所见报告以合并急性阑尾炎者居多，合并胃十二指肠急性穿孔者实属罕见，特别是对妊娠晚期合并急腹症的患者如何处理，人们都感到很棘手。原则上，大伙一致认为除了紧急手术别无选择，但在具体操作上存在不少歧见，很难统一。

会诊的人们散去了，夏院长在办公室内不安地踱步，情况这么紧急，如果转诊地区医院，病人九死一生，请人会诊来又不及！在这紧急关头他突然想起了司徒望东，司徒啊司徒，这搭是多么需要你呀！唉，可惜呀，你怎么就……

护士长望着他说：“夏院长，病人的液体输上了，抗生素给了，胃肠减压管也下好了，您看下一步……”

护士长的话，把夏院长从焦虑中暂时拉出来，他说：“快去看看包虫手术做得咋样了？告诉王大?手术做完了先别脱手术衣、别摘手套！”

护士长说：“估计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哦，等等，快再把外妇科的人都叫到这儿来！”夏院长急着补充说。

不管是什么班次，外科龚正平、邵文东和妇产科李婉一、高秀春都已来到办公室，夏院长心里焦急地说，这个王大?平时干事麻麻利利的，今儿是咋了，手术咋还没做完？哎呀对了！调函下来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他是不是心不在焉了……

王大?和陆子民没脱手术衣、带着胶皮手套急忙走进办公室，夏院长说：“快坐，就等你们俩了，现在赶紧抓时间讨论病人的处理问题！”

王大?没坐，他急着说：“我们两个还没看过病人呢。”

夏院长说：“哎呀，都快把我急晕了，快去快去，6号病房！”

王大?和陆子明看过病人回来，龚正平简要介绍了病人情况，几个人紧急讨论做出了统一的处理方案：一，乙醚开放式全身麻醉。二，先做剖腹产，后做胃大部切除。其理由是，怀孕39周已接近足月，剖腹产出的婴儿完全可以存活。若是胎儿不产出，胃肠被巨大的**挤压上移，明显改变了生理位置，影响胃部手术的操作。如果先做胃大部切除，不仅操作难度加大，而且在操作过程中难免对**有直接和间接的强烈刺激，如此可能会引发**收缩，病人处在这种状态下后果难以设想。

夏院长向家属详细交代了病情，病人被抬进手术室。

万艾虹一直没离开手术室，更换了手术衣和手套继续在台上负责器械，由李婉一主刀、高秀春做助手先做剖腹产，护士长在台下协助陈小微巡回并准备接生。麻醉进入Ⅲ期2级，李婉一快速切开腹壁剖开**取出一名健康的新生儿，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步手。龚正平和邵文东早已做好准备及时上台，由龚正平主刀、邵文东第一助手、李婉一第二助手立即向上延长腹部切口做胃大部切除。

手术台上的人没亲眼见过司徒望东那惊魂动魄的场面，但每个人都听说过此事并牢牢刻印在脑海。龚正平正在胆怯谨慎地寻找十二指肠动脉，突然病人微微动了一下，他慌张起来说：“怎么回事！？麻醉太浅了吧，多危险哪！你看看这肌肉松弛得也不够！”

邵文东说：“我也觉得有些紧！“

听了两个人的话，夏院长身上突然紧缩了一下说；“别慌，千万别慌！”他放低声对麻醉大陈说，“是不是麻醉浅了些，能不能把乙醚的滴速加快一点儿？”

“现在血压就够低的了，再加快这血压就难保了！”大陈说，“虽然没见她哪儿有明显出血，可是您看她脸色苍白，是不是给她输点儿血呀？”

护士长说：“家属的血化验过了，配不上。都这时候了到哪儿弄血去呀？”

龚正平说：“病人腹部肌肉越来越紧，没法弄。邵大夫你试试看！”

“你弄不了我就弄得了？”邵文东说。

王大?问护士长：“病人什么血型？”

“‘O’型，她男人是‘B’型。”护士长回答。

“干脆，抽我的！我是‘O’型！”王大?说。

护士长看看夏院长摇摇头说：“夏院长，这可不行！”

还没等夏院长表态，王大?说：“怎么也得让病人安全下台呀！抽，我献过，没事儿！”

夏院长说：“喂没事，你还得在这儿盯着呐！”

“没关系，我不走！”王大?说，“护士长快叫化验室来人，病人要紧，千万别出事！”

为了手术顺利进行，王大?的鲜血一滴一滴注入到病人的血管。麻醉深度达到了，手术继续进行。

夏院长嘱咐王大?说：“你靠在边边上眯瞪[注1]一会儿。”

“您放心，我没事儿。”

说完，王大?把凳子搬到墙角处，把头靠在墙上闭上双眼。刚静下心来，他似乎感觉有些心慌，摸摸脉搏，心率比平时略快一些。心想，抽200毫升血不至于这样，想当年在南郊医院给烧伤的孩子献完血还能楼上楼下跑，什么感觉都没有，时间只不过才十年，就不能跟二十几岁时相比了……哎？结扎十二指肠动脉可得小心哪，司徒老师就是……

“你们看，这根血管是不是十二指肠动脉？”龚正平对邵文东和李婉一说，“我看位置不对头，是不是有变异呀？”

“我可拿不准！”邵文东说，“小心这儿有渗血！”

大陈说：“输血速度能不能快一些？病人血压直往下掉！”

“啊！？”王大?马上睁大了眼。

“停一下，手术先停一下！”夏院长说，“护士长，再开通一条静脉加上盐水备用！”

龚正平心情越来越紧张，他深深换了几口气对邵文东说：“你试试吧，我可能不行了！”

邵文东轻声说：“这叫什么话，别忘了你是主刀我是助手！”

李婉一见状说：“要不然我下去，让王大?上来？”

“可是他刚献了血……”龚正平为难地说。

李婉一说：“那怎么办，不能总这么放着呀？”

台下的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王大?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打起精神说：“是不是让我上台呀？”

没人回应他的问话，人们的脑海里都是司徒望东那惨绝人寰一幕……

王大?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司徒老师在手术台上的身影；突然，他进一步振作起来说：“夏院长，我来吧！”

司徒望东的形象不停地在护士长脑子里滚动，她担心说：“刚献完血，你行吗？脸色可不好看啊!”

“您别担心，我会把握好自己的。”王大?说，“拿一件手术衣来给我套上吧！”

护士长迟疑了一会儿看看夏院长，夏院长没做声。她打开无菌包取出一件手术衣，一边给王大?穿一边说：“你瞧这事儿闹得，本来你可以不上班了！一定要小心啊！”

穿好了手术衣，又换了手套，王大?替下李婉一再次上了手术台，站在主刀的位置。上台前，他已经有些心慌的感觉，还有轻微的头晕，刚从龚正平手里接过止血钳，额头上就冒出了虚汗，眼下的手术野有些模糊了。护士长过来给他边擦汗边小声说：“坚持不了就别勉强，可别像司……”

护士长把话噎了回去，王大?说：“您放心，我知道。”

王大?定了定神，手术野变得清晰了，止血钳一下钳住了十二指肠动脉说：“快，粗线结扎！”

手术局部有些渗血，没有血喷到他的脸上，但这时和司徒望东一样身子晃了几下，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了。护士长从身后扶着了他，并喊叫：“夏院长快来！”

护士长和夏院长把王大?扶下手术台坐在椅子上，王大?自言自语说：“小心点儿，病人情况比较特殊，千万要多加小心……”

注释1：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