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逝水流年
作者:?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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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焦躁不安中还带着点忐忑的期待。

孟青荛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妻子楼云羲离开人世,这个世上就已经没有可以让自己去等待的人。其实,如若不是碍于誓言,他更愿意做的是去陪伴云羲,而非如今这般不死不活的游走尘世。

所以,现在呆在这个木屋里,等待师兄,似乎又有了亲人的相伴和期待,竟然让他有了一些温暖感觉。

一时间,竟然茫然不知身处在哪里,就好似回到很久以往,自己还是那个时常犯错又怕师父责怪,躲在秘密的地方,也只有师兄才能够找到的那个顽皮男孩。

远远传来衣袂带风的微响,惊醒孟青荛独自沉思。急忙打开房门,孟若虚抱着展昭就已经来到眼前。

孟若虚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师弟,缓声说道:“青荛,你实话告诉我,昭儿是否还有救?”

孟青荛愣怔了一下,还未从遥远过去回过神来,就被师兄一把攥住衣领,“快点说,昭儿是否还有救?”

“师兄……”孟青荛愕然看着自己师兄,他面上那千年不变的冷持镇静表情,现已荡然无存。“他没有救了,我早跟你说过。中毒之后又妄服禁忌药物,还和人以内力相拼,毒气攻心已入五脉。我用功力催逼他进入龟息,也只能让他留有一息,和你见最后一面。”

“不是这样,不会是这样!”孟若虚颓然坐下,展昭雪般惨白的脸庞在自己玄色衣袍上异常令人揪心,“应该还有方法的……”孟若虚抓着展昭冰冷的手指,突然灵光一现,“青荛,也许,也许还有一个法子可以……”

“没有!”孟若虚的话被孟青荛粗暴的打断,“你不要胡想乱想,什么方法都没有用。这个人一脚踏进阎罗殿已经没救了!”

“青荛。”看着师弟面红耳赤的样子,孟若虚明白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过师弟反应强烈的这个样子还真是令人怀念,“师弟,你有多久没有这样气急败坏过了?”

孟若虚不是笨蛋,转念间便堪破了其中关键,也就明白为什么自己师弟不说出来的原因。望着孟青荛花白的须,想着自己已过一甲子的年龄,慢慢摇摇头,有些好笑的注目孟青荛,“师弟,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有什么不能看开的。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但是,昭儿不同,他太年轻,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孟青荛眼见孟若虚对着自己露出一抹释然笑意,浑身颤抖的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以往与自己挚爱妻子云羲生离死别的剜心之痛涌了上来。低吼一声,并指如刀,挥向依然沉睡的展昭,竟是要将他力毙于掌下,来阻止孟若虚。

孟若虚看得明白,苍眉一扬,袍袖激挥,卸了孟青荛的来势,随即一晃抱了展昭闪身退开。

“师弟,你这偏激的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孟若虚忍下满腹斥责话语,叹息道。

孟青荛青着脸,将颤抖的右手收回袍袖隐在身后,方才那一下孟若虚可是一点都没有留情,冷冷道:“我不会允许你为了这个小子搭上自己的性命!”

孟若虚摇摇头,目光柔和望着孟青荛,“青荛,除却昭儿是我的徒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必须要救他的理由。即便一命换一命,我也心甘情愿。”见孟青荛还要反驳,继续道,“你道昭儿是谁?当年你和云羲失去了孩子后,你们可做过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孟青荛惊讶的抬眼,望着孟若虚。

孟若虚颔道:“当年我虽然不在山庄,可是你和云羲所作所为我与云萝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带着苦笑,看着师弟孟青荛,缓缓说道:“你明白云萝有多么心疼云羲,你们十分的苦痛对于她来说又何等悲苦。她一直自责没有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又可怜云羲失去孩子了疯癫,因此得知你们一路四处求医,便央告我跟在你们后面,以作保护。却不料那一日,你们行到常州,云羲突癫狂。我和云萝急的外出寻找郎中,回来却失了你们的踪迹……”

孟若虚的妻子云萝是云羲的姐姐。一双姐妹花嫁给了师兄弟,这本是江湖上一段美谈。也如同大家期望的那样,他们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可是世事难料,幸福只是悲哀的序曲。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终结在了云羲与孟青荛的七个月大的孩子暴病身亡。

一切的一切从幸福云端跌落到了痛苦的深渊。云羲不同于其姐玉罗刹那样爽朗明快,性子内向恬静,人娇美如花也脆弱如花。虽对孟青荛一往情深,可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纵然众人百般安抚宽慰,最后还是疯癫致狂。这样的一对,一个因为过度脆弱了狂,丧失了是非善恶的判断;一个因为爱之深而对于对方予取予求。所以,当遇杰村的一位展姓乡绅为爱子摆了满月酒席时,他们的到来无异于一场灾难。

那时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云羲疯癫的母性,还是因为那时展昭太过于可爱,孟若虚已经不得而知。等他知道时,已是云羲将小小的婴孩硬生生从母亲怀里抢走带在身边。清醒时,她还是个正常的人,可是疯狂的时候,所有怨气就只能由这个懵懂的孩子承受了。

他不止一次看到听到,这个疯狂的女人那恶毒怨恨的眼神和词句,一切可以拿来用作武器的东西,如暴雨般的倾泻在这个稚嫩的孩子身上。

只不过一切的良知止步于自己妻子云萝的泪水,“求你,云羲太可怜了。我们就依她这一次……我们悄悄保护这个孩子……不让他失去性命……”

那时他还没有春妮,那时他还年轻,那时他重视的是师弟即将崩溃的神经和云羲已是濒临死亡的命运。于是,他止步他转身他留下了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婴孩。

直到那个寒冬的清晨,狂癫的云羲从被里揪出两岁的孩童,要把那个孩子浸泡在三九严冬的清水里为他洗澡。那个孩子打着寒战,青紫的小胳膊却捂住云羲的手,生怕那冰冷的冻水冻坏自己娘亲……这一切没有感动孟若虚没有感动楼云萝,更没有让孟青荛良心现的去阻止妻子。却让客居在山庄的李依依看不过眼扑了上去,抢下这个孩子,对着云羲一通痛斥,连带孟青荛,甚至隐身的孟若虚夫妇也没有在这个女人嘴下淘出好。

但是,世界平静了……

孟若虚细致不遗漏一丝的说出一切,只将展昭更紧的搂住,“青荛,我们欠他一个家,一个父母对于孩子的亲情关爱,以及孩子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以前我过于自以为是,不懂情感。只对自己重视的人关心,终是落下这样憾事。今日之事更因我偏听偏信,铸就大错。幸而有我弥补错误的机会,看来老天待我并不薄。青荛,望你助我一臂之力,能够让我不再有所愧疚和遗憾。”

没有想到自己师兄将事情记得如此久远,没有想到他的愧疚如此深重。孟青荛只觉眼眶热,轻道:“师兄,终是我连累你。这个账还是我来还!”

孟若虚注目孟青荛,见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内疚,知道他是对于自己抱愧,而非展昭。当年他一颗心担忧着楼云羲的生死,实在对那个弱小婴儿毫无感情也毫不在意他的生死。如若不是自己和云萝在暗处施救,那么展昭早在轮回台上打了几个转了。虽知孟青荛并非邪恶之辈,但是冷酷寡情也是出处常人之外。现在,展昭徘徊在生死关头,自己确是万万不能够放心交给他。更何况论武功修为,还是自己更保准些。

当下摇摇头,说道:“还是我来吧。青荛你给我护法,如果有什么不对,切记一切以保住昭儿为主。千万不能以我为念!”看孟青荛草率点头,又凝神肃容道:“青荛,我要你以妻儿誓,一切以保住昭儿为重。这件事你不能有半点私心,你可答应?”

孟青荛猛然抬头,恨恨盯着孟若虚,低声吼道:“师兄,你不相信我?”

孟若虚淡淡一笑,“不,我相信你的理智,可是却无法放心你的情感!”

孟青荛心涩喉堵,定定的望着孟若虚,慢慢伸出两个指头对着青天缓声说道:“我孟青荛在此以妻儿来世生命为誓,一切相助师兄,绝不起半点私心,若违此誓,妻儿与我来世不见,永不相逢。”

比起千刀万剐,不得善终的誓愿,这可能是孟青荛最害怕的事情了。孟若虚为了展昭的性命,不得不如此逼迫师弟,心下歉然。因此,不等孟青荛的话音未落,便伸手一把扶住,“青荛难为你了!”

“师兄!”孟青荛没有再说下去,他能如此委屈自己自是将师兄孟若虚看得极重。但是现在喉头哽堵,哪里能够说出心中所想。

暖洋洋的感觉游走在全身,一点点化解掉身上的冰冷。仿佛盖在身上的冰雪渐渐变成松软的棉被,僵硬的肢体也好像柔暖。迷雾中隐约的传来母亲的声音,一下子驱走方才那片荒凉冷暗的天空。温柔的带着不同于吴音的软糯,“昭儿昭儿,你藏到哪里去了,姆妈找不到你那……好了好了,姆妈认输了,你快出来吧!”

慢慢站起身,身体竟是从来没有过的轻盈感觉。展昭微微诧异,挑高了眉毛,疑惑的看看身上,依旧是一身绯红官袍,但是却没有伤痕的痕迹。不等细想,就有一个小小的身体撞到怀里,一双黑色墨瞳,带着还没有掩去欢快的神色。

“呀!”小小孩童没想到撞上了人,随即面色一红,“对……对不起。”

“昭儿!”一个青衣女人跟随在后面,正是展昭意料中的李依依。但见她琼鼻檀口长眉如黛,虽是荆钗布裙,一样美丽逼人。

“姆妈!”面对记忆深处姆妈模样的李依依,展昭难以自持的说道,可是李依依却听而不闻。

她先抱着小童上下查检一番,见没有伤到,才直起腰来,对展昭歉意的笑道:“请恕小儿顽皮,冲撞了大官人,是贫妇教导无方,望请恕罪!”

那名孩童伸伸舌头悄悄笑着,对着自己眨眨眼睛,也学着姆妈的语气说道:“是小儿无状,望请恕罪!”

“没有事!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展昭微俯下身,对着孩童的自己,百感交集。

李依依略略一笑,领着小童慢慢回走。看到姆妈对自己陌生又戒备的神情,展昭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直到走出十几步远,见那小童回过头对着自己狡黠一笑,面目突变成冥河姥姥的样子,一只白胖小手也变成了漆黑的爪子,向毫无防备的李依依后背扎下。

“姆妈!”展昭肝胆俱裂,惊叫着抢上一步,可是两个人的影像就在手可触及的刹那,化成一束细烟。然后便陷进一片强烈的白光中,随即耳边传来师父孟若虚的声音,“昭儿……”声音不大却满含欣慰惊喜之情。

眼中还有不曾散去的水滴,可是聚在眼帘前的两张面孔上截然不同的情绪却让展昭有了种莫名的安然。

“师父!”展昭喃喃道,把那声姆妈吞了回去。

“醒了就好,”孟若虚释然道,“累了就再睡会儿,没有事了。”

胸口没有了窒闷的疼痛,懒洋洋提不起半点劲头,展昭点点头,便要昏昏睡去。突然心里警弦一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瞠然瞪大双目,看向正在为自己运动的孟若虚,颤声道:“师父!!”

孟若虚将功力运到了极限,额头的汗珠被内力融成了一道细细的白气,凝结在头顶之上。原本红润的脸色也焦黄不堪。见展昭眼睛一瞬间蒙上泪雾,不由勉强拉开一道笑意,“别看了,睡吧。等睡醒了什么事情都……”

“不,”展昭打断孟若虚的话,竭力想脱离开孟若虚的掌力范围,“师父。你不能这样做!”他太了解本门的嫁衣法了。虽然简单实用,但是用这种方法治疗自己的毒伤,也就是一命换一命。师父孟若虚将他六十年的功力灌注到自己身体里,挤迫毒气随功力行走,最后运送到施功的体内。虽然在这一输一送的环节里,毒气会减弱毒性。可对于冥河姥姥这种妖魔鬼怪的奇毒来说,哪里是凡人承担的了?展昭知道自己能一息尚存,除却师父孟若虚高湛的医术和浑厚内力外,还有自己身上怀着九?这个异宝,在关键时刻,正是这个东西护住了自己心脉。而现在,毒伤已是无治,展昭无法接受师父为自己如此牺牲。

“师父……”展昭极力挣扎,还真的被他挣脱许多。孟若虚正在运功,无法阻止。眼见展昭就要跌下床去,便见孟青荛从一旁上来,伸手也运功抵住展昭,“别让你师父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看到灰衣人,展昭毫不惊讶。能在那种环境里运用本门密功嫁衣法封了自己的七窍,迫使自己进入龟息状态,就算不是本门弟子也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但是不惊讶并不代表没有疑问。可是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展昭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和机会问出心中所想。就在心浮气动之际,便听孟青荛冷冷说道:“沉心静气,注意归导气机,否则你师父就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了!”

心痛如绞,展昭只有哀声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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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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