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吉泰商船的船首龙骨与激流想碰，商船开始进入伏牛滩的狭窄水道，急流抵消了绝大部分的风力航速，商船如同蜗牛一般，逆水艰难地向上爬行。

在苏培夏地坚决要求下，他防守商船的右侧，而让韩一鸣守在敌人相对薄弱的左侧，当然，苏涣之跟随韩一鸣身后。

韩、苏俩人蹲在左侧船舷下，后背紧紧贴着船板内壁，俩人均手拿盾牌，遮挡住全身，仅露眼目在盾牌边缘处。船舷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岸边的情形，只能看见高大乔木的树冠在缓缓后移。

苏涣之从未经历过这等阵势，脸色早吓得青了，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直跳。韩一鸣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也是这般的紧张，不禁感到自己在这数十天中，的确已成长了不少。至少控制心脉和情绪上，他的玄功境界和领悟能力，也远超别人。

苏涣之实在紧张得厉害，忍不住声音微颤地问道：“为……为何还没动静？”

“应该还没到他们的埋伏圈，我想发动攻击之处，可能就在那两块大礁石旁边。”韩一鸣见他盾牌歪斜，便伸手帮他扶正，又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苏涣之嘴唇抖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韩一鸣见状，想起现实世界的一个法子，就给他示意了几下深呼吸，随后教他一边慢慢呼吸，一边数着呼吸的次数。苏涣之照做之后，果然紧张的情绪大有好转。

俩人静静地等待，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对方还未发动攻击。他此时只能看到北岸的树梢，但完全不知现下船已经行到哪个位置了。

他忽然想起在房间里运用神识探测，能“看”到舱室外面的事物，当下就运起神识，果然神识感应穿透船舷，清晰可见舱壁外的急流和气泡。他又调整探测的方向，向下方探去，只见水底下的石块在缓缓后移，现在船行的速度和慢步走路相当。

这时，一块巨石正从船头左侧位置，进入他的“视野”，这块礁石个头甚大，顶端小部分露出水面，应该是其中的一块伏牛石了，也不知是两块中的哪一块。这块巨石又慢慢地移近他所处的船中位置，然后再移到船的左后方，最终脱离了他的感应范围。

韩一鸣心下奇怪，已经过伏牛石了，对方为何还没发动攻击？

自从商船开始上得伏牛滩，急流中行船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吉泰商的全体人员，分为两列，蹲在两边的船舷下，但由于完全不知当前所处的位置，也几乎失去了时间概念，有不少人开始松懈下来了。战斗的士气本来就这样，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刚开始上滩时，大家都全神戒备，斗志高昂。到现在还不见敌人进攻，又不能抬头探看敌情，有些人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敌人埋伏，这时怠倦的心理逐渐占了上风，战斗的气势便衰竭下来了。

韩一鸣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明显感觉到南北两岸上，锁定商船的“气势”越来越重，看来座船正越来越接近他们伏击的中心位置。他把神识感应提高到力所能及的极限，可“见”的范围顿时加大了数丈，又一块巨石出现在前方位置，对了，这便是第二块伏牛石。

当上面的那块巨石慢慢靠近，即将到达船中间的位置时，他神识猛地一震！这里被锁定的感觉异常强烈，仿佛就处在被“窥探”的焦点之上，莫非对方选中的攻击位置就在这里！

“大家注意了！可能就在这……”他压低声音提醒道，但话还没说完。

募地，听得右岸一声大喝“放箭”，刹那间，“咻咻”声响成一片，箭矢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箭雨，霎时遮住头顶的天空。

“夺夺夺”，舱板上立刻钉满了箭羽。

在短短的几息内，甲板上已经躺倒六七人！有五人一动不动，估计已中要害而亡，其余的受伤者被旁边的同伴拉到角落，拿盾牌护住要害部位。

船上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众人都把身子缩成一团，躲在盾牌后面，但还是有几人手脚中箭，一边呼痛，一边大骂贼子阴险！

苏培夏心下暗暗庆幸，幸亏事先已知道对方的袭击计划，大家都做好防备，目前的伤亡，已经是降到最少的了。如果这拨箭矢射向毫无准备的船上众人，估计能被割倒一大半。要是船工一下子损伤一半，商船的航行可得马上瘫痪，船正处在激流滩头，一旦撞到石头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二阵箭雨射过，又有两三人受伤，好在都是手脚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但战斗力已严重下降了！也有些箭矢是对着风帆射去的，帆布立时多了大大小小的几个破洞，鼓风从破洞漏出，船速顿时减慢了许多。

“下水！攻船！”岸上的声音又响起。

射向船上的箭矢立时减少，但还是稀稀拉拉地射来，并没有彻底停止，扰乱大家的注意力。

苏培夏高声喊道：“敌人要攻船！大家站起来，准备防守！”

船上两列的人，齐刷刷地同时站立起来，面向船舷外侧。一手拿兵器竖立身侧，另一手举盾牌遮住胸前，仿佛两道城墙，矗立在两侧船舷之上，蔚为壮观。

韩一鸣见岸上贼子，除了个别的人犹在放冷箭之外，绝大部分的人正纷纷放下手中的弓弩，分为十多人一组，有条不紊地从草丛里拉出竹、木筏子，快速地推入江中，动作敏捷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平常训练有素的。

他面对的南岸水边，霎时便出来五条筏子，犹如五把出鞘的利剑，直指吉泰商船。

然后哪些人转身从草丛中，取出长矛、长杆、鸟喙钩等长兵器，人手一根。然后像猿猴一般跳上筏子，倒转兵器，当作撑杆，推动筏子向商船直插过来。

他见筏上那些人分工明确，筏首处并排站立四人，手拿盾牌挡在前方。筏子中腹两边各三、四人，用长兵器在奋力撑船，推动筏子快速前行。而后面有一人，手操一根木浆，专门负责把舵。

韩一鸣粗略数了一下，每条筏上大约乘着十余人，而南岸一共划出五条筏子。那么单单南岸的敌人，就有四五十人之多，已远远超过商船上的人数！

他想起刚来船上，看到的船工大约十多人。后来莫曲阳从商队中，挑选出大概十几个武艺稍高的人，补充商船的力量。再算上苏培夏、韩一鸣等领头人物，那么吉泰商船目前的总人数应该是不到四十人。除去掌舵等船工外，真正有防守力量的，也就三十人左右，况且刚才已经伤亡了多人了。

他快步走到右船舷，向北岸看了一眼，见北岸的地势要平坦的多，竟然是十多条筏子，正向这边冲刺过来。

北岸的敌人超过一百多人！

这时，听船舱二楼的莫曲阳叫道：“左侧敌人五十七人，已全部上了竹木筏子。右侧上筏的有一百多人，还有十二人在岸上射箭。另外还有一人，在负责指挥。”

韩一鸣听得清楚，那么两岸的敌人总数，在一百五六十以上！是商船人数的三四倍，甚至还不止这个数，形势非常严峻。

他见苏培夏此时正立在货仓的最高处，向两边眺望，但脸色平静，波澜不惊，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样子。

“吉泰必胜！兵家说，城池攻防比例，起码五比一以上，方能攻破城墙。现在贼子人数还不够这数，怕什么？大家准备弓弩，给死伤的兄弟报仇！吉泰必胜！”苏培夏慷慨激昂地道，他立在高处，俯看甲板上众人，目光与众人一一对接。

旁人看他说话信心十足，仿佛一场胜仗就在眼前。又见他鼓励的眼光向自己射来，顿觉胸中激荡，不要说现在能打胜仗，就算受伤甚至死去，也是无上的光荣。

“吉泰必胜！吉泰必胜！”船上众人异口同声地喊着，声震伏牛滩两岸。

立时船上众人信心百倍，士气高涨！

但，苏培夏内心明白，这场战斗，形势不利，大大的不利！船上武器严重不足，商船上的人几乎没经历过战场的洗礼，对阵地的攻防战斗完全没有经验。有些武师单打独斗尚可，但战场上的战斗讲究配合，尤其船上的水战更是如此。

他完全没料到，石淙帮竟然会出动这么多人手，来袭击吉泰商船，真是太看得起船上这些人了。而商船上的这些人，哪能同岸上那些训练有素、如狼似虎的强盗相比！不要说贼人的数量四倍于己，就算两倍就说不定能攻上船来！

他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但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当然不能对大伙说出，不但不能说，而且还要装得必胜，装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最后，当他目光转了一圈后，与韩一鸣对接时，笑了一笑，跳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似乎不经意间，在他耳旁轻声道：“凌晨老哥托付之事，就拜托小弟你了。”说着看了一眼苏涣之，便头也不回地走到右舷的队伍之中。

刹那间，韩一鸣明白了，原来他刚才只是在演戏，原来这就是临战时的鼓舞士气！原来形势还是非常严峻的，严峻到他再次托付自己。听他话音苍凉，似乎有一股临终遗言的味道。

瞬间，一种悲凉的感觉，向韩一鸣心头袭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