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夏打破了寂静，缓缓说道：“我以前在江阳城结识一位朋友，好读理数之书，也喜欢钻研星象，他说那叫‘天津’星座，这星座很容易记得住，九颗星连起来像是一张弓。”

韩一鸣刚才看他凝视西方，本以为他是在苦思对策，哪知他竟然是在观看天上的星座，不由得大感意外。当下也走到窗前，看他手指的星空方位，果然见一簇星星，组成弯弓的模样。

然后苏培夏手指移向西北角，接近江面的位置，道：“那个位置本来七颗星，组成的形状像是一把舀水的勺子，因此叫‘北斗七星’，只是现在斗转星移，只能看到一半了。”

韩一鸣对北斗七星自然认得，没想到这世界对星座的识别，倒与现实世界相同。见苏培夏如此雅兴，便也凑趣道：“星座我也从古书上看到一些，这条白茫茫的从西南贯穿到东北的，像一条白色的大河，应该是叫银河了。而那像弓一般星座的旁边，有两颗最亮的星星，叫做织女星和牛郎星。”

“关于银河，我也听那位朋友说起过，但织女、牛郎星，却也不知，原来这两颗星也有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一鸣小弟也喜欢研究星象，令老哥佩服。如果你去江阳城，有机会见见我的那位朋友，你们一定会成为莫逆之交，我那个朋友的名字叫卓衍。”

“他目前在江阳城向蒙放的手下，做一名小小的主簿，真是大大的屈才，我曾经推荐他投奔桑离的遂王，不过他却说，天象表明时机未到，不能违背天象做事。呵呵，也不知是他不愿离开故乡而以此为借口呢，还是的确天象可预算未来。卓衍常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世间万事万物，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都有轨迹可循。他说这便是时运，小到一个人，大到家族，乃至邦国，无不定有运数。”

“难道现下这个大劫难，便是我的命中劫数吗？”苏培夏像是自言自语道：“或许一鸣小弟来帮我吉泰商，便是命运安排，想那日莫老弟给五两银子作为酬劳，请一鸣小弟帮商队拉车干活，把货物送到流云江南岸船码头，哪知后来发生这许多事情，如果不是小弟你，我们这些人或许早归天了。”

“那么这条商船的命运又是如何呢？如果卓衍在此就好了，可以请他帮我算上一算，未来的五天，会遇到哪些事情，我是否还能活着到江阳城。”

韩一鸣不信命运之说，但一时间也想不出话语，来说服他不要相信命数，心里盘算能否找出理由，使他心情振奋起来。

俩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议事厅里寂寂无声，唯有听到。

忽听苏培夏断然道：“面对强敌，我能做到只是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老天，这回是否也站在我们这一边了。不过，一鸣和涣之，你们俩年纪轻轻，我不愿你们陪我们丧命于……”

韩一鸣听他语调悲凉，不禁胸中一热，斩钉截铁道：“没有老天，没有命运！我们自己就能创造命运，所谓命数，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就算厄运要来，我们自己也可以反抗。苏大哥，这是小弟对命运的看法，我们一定能闯过难关，安全抵达江阳城。”

苏培夏转过身来，双手握住韩一鸣的右手，凝视着他道：“不！一鸣小弟乃不世之才，不能束缚在一条船，和区区五六万两金银上。大哥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小弟答允。”

韩一鸣郑重地道：“只要小弟能帮得上忙的，定然全力协助。”

“有小弟这句话就足够了，现在吉泰商面临的对头，实力远超我们，如果他们的目标仅仅让船沉毁，则好比石头敲碎鸡蛋那么简单，无论我们怎么防守，船沉人亡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老朽已经下定决心，船在人在，船毁人亡。”

“但石淙帮的阴谋，必须得让总号的曾世沐大掌柜知晓，因此请小弟一定要活着抵达桑离总号，把发生的一切亲口告诉他，吉泰商盟永感大德。另外，涣之还年纪轻轻，目前我苏家第三代中就他一个男丁，老哥希望，万一船沉，请一鸣小弟救他一把，逃出生天后，带他回盘京家里，苏家上下，感恩不尽。”

韩一鸣知道他在作最坏的准备了，心想未算胜先算败，想得万全之策也是好事，就算船沉，自己带一个人从水里逃生，应该没有问题，便充满信心道：“苏大哥放心，只要我韩一鸣命在，涣之也定能周全，消息也能带到曾大掌柜之耳。”

苏培夏眼眶湿润，心头百感交集，有感激，有凄凉，更有无奈。不过好在有一鸣小弟在旁，情况倒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当下修书信一封，交予韩一鸣，让他面见曾大掌柜时，转交给他。

韩一鸣接过在贴身处藏好，不过他的心里，倒没有苏培夏那般悲观，暗道，等到达江阳城时，再还给你也不迟。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高高的桅杆顶端时，东风渐起，虽然风力不大，但足以行船了，众船工还不知大祸将至，以为终于可以起航了，都欢呼雀跃。但他们哪里知道，船越早出发，则越早经过鬼门关。

大大小小的石块，已经陆续搬运上船，堆放在船舷各处，经韩一鸣要求，连他的房间也放上一些。

不一会，两个头戴斗笠打扮为渔夫的探子，回船报告，江日堂的那条船，起锚向东而去。

“向东行？”方以成疑惑地问道。

两个探子再次点头确认，常八斤让俩人下去先吃早饭。

江日堂这一着棋又大出意料之外，大家本想已经认得他们的船只，便可大概了解他们的动向，没想到他们竟然向东而去，这么一来，对方又从明处，转为暗处了。

苏培夏思索一会道：“他们真正的大本营，应该是条大船，而昨晚一鸣小弟所见的，可能只是一条快艇而已，可能目的就是为了让壁虎来探听我们的，或许他们的大队人马还在下游。”

“苏老言之有理，抢船盗匪的常用伎俩，大队人马伏在险滩两岸，攻击还是主要由岸上发起，小船用于骚扰和登船攻击，如果最终得手了，船只便用于抢夺运输财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