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苏涣之虽一直远观，但从下往上看，又被众人背影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打斗情形，也看不大清楚具体的情况，见两位叔叔过来，早迫不及待地在马车旁边等着了。

马车门已经开着，那老者在车厢里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听得三人走进，出声问道：“以周，上面情况如何？”

他对门下众弟子各人的特点了如指掌，众弟子随师傅的辈分，使用“以”字作为名字。大弟子郭以周，办事稳重，可委以重任；二第子左以辉，武功最高，因他是北方勒川人，常常往来于桑离总号与勒川分号之间办事。三弟子方以成，办事果敢，粗中有细，但尚需锻炼，目前先跟在郭以周后面练习几年，以后方可独当一面。

郭以周微皱着眉，鼻梁上三道竖纹，像个“川”字，说道：“对方出手的三人，武功不弱，尤其那个领头的，弟子与他短暂较量，不敢轻言能胜。其他人未出手，还不知深浅，但从离去时的轻功看来，似乎也不弱。”

“轻功不弱？何以见得？”

那老者刚才也在撩起窗帘观看打斗，但马车处在山岭中间，那伙人退去时，从山岭的另一边下去，因此没看到他们退去时的情形。

郭以周把情况描述一遍，道：“这趟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胜败还真是难以预料！”

韩一鸣与对方的打斗，老者也看了大概，从打斗的动作看，几乎没有武功，进退全无章法，但抵御打击能力却是大大不弱。

老者睁开微眯着的眼睛，朝韩一鸣看了过来，道：“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尊师是哪位呢？”

韩一鸣又一次见到那老者一闪即逝的微芒，心中一凛，知道若不好好答复，说不定对方要起疑心。当下便恭恭敬敬地道：“我叫韩一鸣，没有师傅，但身受重伤时，承蒙梁大哥救我，后来跟他相处了几天，教了我一些练功的方法来疗伤，方才活下命来。”

老者从没听说过韩一鸣这名字，又见他衣衫破旧，料想不是世家子第，问道：“梁大哥是哪位？”

“救我的人名叫梁行石，我便叫他大哥了。”

“梁行石？凌云宗的第五元君梁行石？”老者悚然动容，追问道。

“听梁大哥说，他是出自凌云宗的。”韩一鸣也曾经听梁大哥提过凌云五元君的事情，不料这名号在江湖上竟这么响亮。

“韩一鸣小兄弟见谅，事关重大，能否容我检查你修炼的功法。”那老者听他说与梁行石有关，言语顿时客气了不少。

韩一鸣明白他要检查一下自己的体内玄气，心想此刻自己的玄气倒也有成，但招式全然不会，怕引起他的误会，当下运行“南冥玄功”，瞬间把经脉内的玄气散藏了七成，只留下小部分在经脉内流转，然后伸出左手进车厢内。

老者手指搭在他的手上，但猛地手指一震，脱离他的手腕，原来刚好一道金玄真气窜到此处，与老者的真气相撞，弹开他的手指。

老者大吃一惊，口中“咦”的一声，加大真气力度，缓缓伸出手指搭在他手腕。但此时那道金玄真气，早行到别处去了，他哪里又遇得到。老者的玄功比起额尔布登、梁行石之辈，当然大大不如，遇到额尔布登的金玄真气，自然被弹了开去。后来微微触及韩一鸣自身的真气，似乎感觉到与凌云宗功法有相近之处，又遇到一道火玄真气，又被撞了一下，便不敢再停留，退出韩一鸣的经脉。从始至终，如管中窥豹一般，没有体察出他玄气的强弱。

老者惊讶地问道：“韩一鸣小兄弟，你体内那几道强劲的玄气，是怎么回事，看那冲突的态势，似乎不是你自身的吧。”

“对，那时被额尔布登打伤遗留下来的，有两道金玄，后来梁大哥相救也留下两道火玄真气，这些真气我无法控制，经常相撞，令我吃足了苦头。”

“额尔布登？戴国的额尔布登吗？”

“正是此人，手段毒辣之极，我因看不惯他恃强凌弱的做事，出言顶撞了一句话，便惹来杀身之祸。”

“传闻额尔布登在乌衣江一带寻找宝物，此处离乌衣江几百里之遥，那么你怎么遇到他的呢？”

“额尔布登数次要害我，是梁大哥救我出来，他带我来这附近的。”

“额尔布登虎狼之辈，心狠手辣之极，他要杀你，都被你躲过，你的命倒也大的很了。”

“是啊，若没遇到梁大哥，我早去见阎王爷了。”

老者沉吟道：“江湖盛传梁行石突然丧心病狂，杀死师尊，被凌云宗逐出门墙。不过我看未必真实，多面是以虚传虚，不足为信。”

韩一鸣听他说起梁大哥，特别留心听着。

“我当年行走江湖时，有宵小之辈欲暗中不利于我，若是正大光明的相斗，我倒也不怕那些人，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的动起手来，我非吃大亏不可。幸好他们在谋划时，被梁五元君不经意听到，因看不惯小人行径，赶来告知老朽，老朽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韩一鸣心里一直认为，梁大哥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此时从旁人口中，听得赞颂他的言语，心里说不出的受用，不觉对老者亲近了很多。

老者继续说道：“请问小兄弟，梁五元君是否就住在旁近，老朽他日有空，定去拜访感谢他。”

韩一鸣神色黯然道：“梁大哥为救我脱困，已经逝世了。”

老者意外地“啊”了一声，怜惜地道：“有道是恶人活千年，好人不长命，如此英雄豪杰突然仙逝，真教人感慨。”

老者让马车起行，又向莫曲阳打个前进的手势，莫曲阳指挥总人继续上岭前行。

马车上坡，行走缓慢，老者干脆下车步行。郭以周、方以成、韩一鸣三人跟在身旁。

老者不解道：“既然山贼武功不弱，却为何突然离去呢？以周你行走江湖多年，可识得对方武功。”

“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外貌。武功家数嘛，有一人使用粗大的铜棍，这种兵器在江湖上倒也少见，其他俩人也没使用特别的功法，看不出师门来历。”

“山贼强盗欲抢财货，怕被人认出，以布蒙面，倒也常见。从刚才的打斗看，他们也不具高深的玄功，就他们几个不足为虑。只是不知是否有利害的角色，埋伏左近，不可不防。”

说话间，队伍已到黑樟岭头了，众人向前后望去，果然四周连绵的樟树黑沉沉的，遮天蔽日，不负黑樟岭之名。

大家不敢在这是非之地久留，立即下山岭。下坡的速度比上坡要快得许多，众人刚才上坡，出了一身汗水，此时被风吹着，觉的清凉惬意。走一顿饭时光，只听得前面哗哗水声，估计是山涧流水的声音了。

众人走进一看，不由得汗毛倒竖，背上传来丝丝凉意，原来那条山涧流过前路，道路上本来有座石板桥，此刻石板竟被拆掉，掉落在一丈来深的山涧里。显然是被人破坏的，极有可能是刚才的山贼所为，难道那伙人真有后援，先使用缓兵之计，把商队阻挡在此处。

郭以周立即聚拢人手、牲口和货物，将强四周戒备，以防山贼突然袭击。刹那间，黑樟岭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仿佛山贼便要冲杀而来一般。众贩夫走卒惶恐四顾，心里害怕之极。

韩一鸣已经历过比这凶险百倍的情况，倒是毫不在意。况且刚才老者探查他经脉时，已经知道老者玄气虽然不如梁大哥、额尔布登俩人高强，但他的玄气柔和绵长，大是不弱，应该也是玄功高手。

老者眼观四周，耳听八方，未见山贼动静，便吩咐郭以周越过山涧，向前路探看，若发现敌情，不可恋战，直接回转即可。又让方以成向来路回探，看是否有追兵，让俩人不要走远，在一顿饭时间内赶回这里。

俩人脚力甚快，不多时便消失在前后方的林木中。众人除了放哨警戒的人外，坐下休息，拿出干粮和饮水袋充饥，焦急中食不甘味。

不一会，俩人都回转山涧旁，向老者报告没发现敌踪，老者沉思一会，探身看了看山涧的深度和宽度。众人都视老者为主心骨，目光随着老者的所看之处，亦步亦趋。

老者一生经历大风大浪无数，倒也不怎么紧张。不过他生性谨慎，做事风格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正是由于他的这种作风，再加上他一身高强本领，生意一帆风顺，从未有过闪失。在吉泰商盟，从一个普通武师，一步步升到目前的地位，深得总号大掌柜的器重，本次分派了重要任务给他。

他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偏西。从刚才询问莫曲阳的情况看，无论是回头走，还是继续前行，今晚都将难以到达客栈住宿。夜间山路难行，牲口容易失蹄，后果反而不妙，看来只能是在野外过一个晚上了。但此时离天黑尚有一两个时辰，不能坐等时机丧失，肯定要走起来，让敌人估计不到方位。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向后退回，还是继续向前走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