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气晴
作者:一时聚散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81

前几天带心心去了关逸朗的墓地。心心已经很乖巧地懂得给爸爸行礼和送花了,她用她那小小的手握着一束粉色的蔷薇花,对爸爸说:“爸爸,这是心心自己在花园里摘的哦,不是买的。妈妈和奶奶都说,爸爸要是知道心心会摘花给爸爸了,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心心就特意挑了最漂亮的花送给爸爸。”

说完,她回头瞪着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睛,娇憨地问道:“妈妈,爸爸会不会觉得心心很乖哦?”

“当然。”我回答道,然后抱起她,亲亲她粉嫩的小脸颊。她长大了许多,说话也很有条理了,可是,依然还是那么娇小的,傻傻的,没有别的同龄的孩子那么精明。

大夫人说,像心心这样的孩子,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要那么精刮能干的来做什么?这样挺好,心心很难得的,天真纯良而又怀有赤子之心。

到了晚上,心心早早地就睡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懒懒地靠在床上地看书,翻到有一首诗,这样写:

“我决定了,下一个轮回要

离你一万光年

尚未命名的星星

看人间你演一个小丑

有着晦涩的鼻头

走在路上喜欢自言自语

在天上我笑的流泪。”

看到这里,书页下啪的滴下几滴水珠,犹如从天而降的雨,原来我真的已然读到泪流满面,用纸巾缓缓地擦着眼泪,恍惚中,感觉有一双手臂,抱住我的身体:“又哭了吗?你这个小东西永远都是那么的矫情,你让我怎么办呢?”

“逸朗,”回身看到他,我心里只觉得又是欣悦又是心酸,躺在他的臂弯里,有一种暌隔已久的温暖,我不停唤着他的名字:“逸朗,逸朗……”

“傻孩子,”他怜惜地叫道:“你怎么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样子?”说着,他携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到花园里去走走。一路上,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感觉似乎到了一个很陌生很幽深很寂静的树林里,他蓦地松开了我的手,然后悄然消失了。我大惊,几乎都要哭出来,茫然四顾,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高大挺拔的参天大树,正在犹疑和恐惧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有一双手伸了过来,那双手,温暖,沉着,而有力。但却绝对不是关逸朗的手,却一样地让我感觉心悸不已。

“小郑。”我回头见是他,诧异地叫道。

就在这时,我蓦然惊醒,手中的书早就掉在了地上,我俯下身把书捡了起来,想起梦里的情景,感觉既是真切又很恍惚。

小郑走了那么久了,这是第一次他进入我的梦里。“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我心里暗暗地想,我怎么会梦见他呢?我梦里的主角可一直都是关逸朗,怎么会是他呢?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我在一个网站上开有一个空间,是记家庭流水日记的。这也是小郑在的时候,鼓励我不要怕烦琐,把那些琐碎小事记录下来,以后便于查对。这个空间,是需要密码才可以打开进入的,相当于我自己的个人日记。可是近来,我发现,我记的那些最无聊最没意思的日记,每天都有一两点浏览量。我想起来,这个空间的密码我只告诉过一个人,就是小郑。

那一天下午,我照例记下最平淡最流水的日常琐事,然后,我写到:“前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你了。‘不敢入诗的来入梦,梦是一条丝,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我居然都梦见你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候你对我说,我对你,仅仅只是事务性的需要,而这样的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另一个人来代替。是的,现在你走了,家里一样的井井有条,大家也一样的安好无恙。确实,这世上谁离开了谁,都能一样好好地活着。可是,你依然是无可替代的。因为,我常常会想起你,我想的不是你为我,为心心,为这个家做的那些事,而是那些事背后,你付出的心思。

我还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那个晚上,那个被你称为小龙女与尹志平的晚上,那个有月亮的晚上。我爸爸曾经在书里写过:‘男女性-行为,我们的古人叫做交-合。这个词听起来有点别扭,但却很真实。只有你交出你自己,我也交出我这自己,然后再相合为一之后,性-爱才可以变的圆满。尽管‘做-爱’这个词可能比‘交-合’悦耳文雅,但我仍然认为后者非常贴切地形容出一个身体与另一个身体的疆界的截然破解,而心与心的疆界也在那时截然被破解。

关于那个晚上,我想了一遍又一遍,我们身体的疆界,也许在那天,也是被截然破解了,但是我们心的疆界,却没有同步。至少我没有同步,我没有跟上你的步伐,我并没有真正地交出我自己,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

如今我过的很好。我想你一定也过的很好。我们谁离开谁,不能过的很好呢?但是你知道吗,我其实明白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一直都躲起来不让我找到,你是要我有一天能真真正正地在穿过时间之流,跳跃空间之墙,真真正正的明白,我现在所彻底明白的一切;你是要我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交出我自己。

现在,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在彼岸等你。”

写完之后,我合上了电脑。到了晚上,我看到今天写的那一篇流水,多了两点浏览量。原来他看了两遍。原来他真的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会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生活。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原来,我真的不曾孤单过,他一直都在与我“共此时”,一直都默默地在我身边守护,不离不弃。

过了两天,是我的生日。中午收到了一束花,浅金色丝缎质感的包装纸里满满地躺着的,是盛开的巧克力玫瑰。那种深褐色调的花朵,原本是不怎么适宜在生日的时候送的。不过,我曾经说过,说喜欢这个颜色的玫瑰,喜欢它的稀罕与够特别。

花不是花店送的,是快递公司送的。问送的人是谁,快递公司说不知道,他们也不方便透露客户的资料。我想巧克力玫瑰在整个欧洲的产量,就算年成好,一年也不过就四五百朵,要查也不是件什么难事。

到了傍晚,我找的私家侦探回复我:“对不起,现在只能查到送花的是中国籍男子,姓郑,别的资料,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保证能查到更多。”

“不必了。”我回答他:“我会把费用打到你账户里的。不必往下查了。”

我想其实我在做的只不过是想求证一下答案,更巩固那个答案而已。

妈妈和大夫人,本来都让我今天过去吃晚饭。我说一个散生日而已,就不必这么劳师动众了。晚上英姐却自告奋勇做了几个菜,又替我开了一瓶酒,说自己在家也应该庆祝的嘛,别无声无息地就过了生日。

英姐在我家里久了,就跟自己人一样,很是照顾维护我。她不是什么强悍能干的性格,但是心地绝对善良纯朴。

“心心整天跟着你,跟着我,和我们这两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在一起,怪不得也学的这么没用呢。”

多喝了两杯,想起心心,真是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性格脾性,我不禁莞尔。

英姐一点都不介意我说她没用,她边给我斟酒边微笑道:“哟,我觉得心心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我看那些比我能干的多的女人,整天拼死拼活的,也许就比我多赚了点钱。可我现在钱也够花了,我也有老公,有儿子,就是没有女儿,没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再说心心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我疼她,她也和我很亲呢。”

“喝的有点多了吧,很少喝酒的人一喝就会醉的。”英姐温和地劝慰道:“我扶你去睡会儿。现在再去给你煮点粥,过会喊你起来吃宵夜。”

被英姐这么一提醒,我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头晕,也就不再强撑着,回到卧室先去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只听得外屋好像有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进来,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心心早睡了,明天要去奶奶那里玩,我早早地让她睡觉了。”是英姐在说话,只是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

“……少奶也睡了,今天她生日,喝了一点酒……其实她有时候也和一个孩子一样呢,”依然是英姐怜惜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今天她生日,我猜她是希望你回来和她一起过的,她不说,可我能了解……你怎么现在才来?”

回应她的一片低沉的声浪,寂静的空间吃掉那些字符,听不清都在说些什么。

“……那我先出去了,煮粥是要看着火候的。”

英姐的脚步声我已经很熟悉了,听着她轻轻地走了出去。然后,有一个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走近,那声音,也是我已经熟悉到骨子里的。

我拉开被子,站起身来,披上了长睡衣,屋子里暗暗的,但是没有关窗,晚风微微地吹了进来,沁人的清凉。

门外有轻轻的“哒”的一声。我的卧房内室的门只要里面一关上,就会自动上锁。而这个房间的钥匙,在关逸朗一个人住的时候,就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另一个人才有。

那一声轻微的“哒”,传到我耳朵里,无比的悦耳与温情。桌上花瓶里,盛放的巧克力玫瑰,有一种淡淡的飘渺的香味,在空气里萦绕低回。而巧克力玫瑰的的花语是:“永恒的牵挂与思念。”

门开了,幽暗的房间里忽然多了一小块亮光。那人静静地站在那一小块亮光地里,和着窗外的月光,仿佛是:

“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THEEND

Ps:明天开始,新作《女人与鹦鹉螺》连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