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392

又落了几场大雪,转眼已到了年关了。

如同往年一样,贾府的新年依旧热闹非凡,宁荣二府,开宗祠,祭祖宗,吃年酒,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说那边上房忙碌,便是大观园里怡红院和潇湘馆等地也忙乱成一团。

自腊月二十五日起,珍珠便指挥着怡红院的大小丫头并各个婆子们,将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虽说她只是动动嘴儿,不过是使唤这婆子丫头们动手,但也累得够呛。足足花了三五日功夫才将怡红院上下给清理了一遍,又将房中的各色物件摆设,宝玉的衣裳配饰等物给收拾清点了。

不想这一番整顿,倒是整出不少的缺失来。珍珠在被贾母派来伺候宝玉之后,主要的任务便是管着宝玉的东西。每每是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且常常为了不用做贴身伺候宝玉换衣洗漱等事,都只管衣裳配饰的换戴,不想竟也出了纰漏。

麝月道:“到底这一二年有姐姐管着,好了许多。前几年姐姐没来时,倒是三头两头地少东西。不是这个摔了就是那个丢了。今年倒是好的很,竟没少什么的。”珍珠本自恼了几分的,但听她这样说起来,心头恼火便平了许多,说道:“你倒是宽心,我还愁着呢!这上下点一点,对比上年的帐,除去一年下来打破的,可还少了一个汝窑的青花细颈花瓶,两个玻璃盏,一个荷叶样式的翡翠碟子,一个玛瑙碗,还有三四样东西,竟都想不起来是哪里去了。”

碧痕道:“不过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珍珠将记着物件的本子一拢,正色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若人人都这么想,人心都偏了,都想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便是拿回家去也是无妨的。这屋里的东西可还放的住么?”

碧痕冷哼道:“从前都是这样的,宝玉这里哪里还缺这个,即便是丢了也有好的送来。从前媚人姐姐她们可没这么小家子气的。”

珍珠冷笑道:“我就是这么小家子气的,怎么了?一是一,二是二,如今既是我管着,便不能与从前一样了。你们管不着,若有一日上头问起来,也问不到你们,你们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旦因这个有了罪过就是要我担着了,我小心翼翼的,没摸这一针一线的,为何还要受这冤枉?”

而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到如今已算是得罪了王夫人,碍了她的眼了,到时出去的时候,王夫人若想起来清点各样物资,若有个一样说不清,只怕就要落了个发卖的下场。

碧痕心中恼恨,脸上一怒,着实有些下不来,正要驳回去,一旁秋纹忙拉住了,笑道:“到底是姐姐想得周到,咱们这屋子里也忒乱了些,人来人往的,东西又多,保不定就被哪个不干净的顺去了,如今这样,便是太太查问起来,也是不怕的。”

碧痕听了,便知又是珍珠占了一个理字,心中越发恼恨,只气得说不出话来。

麝月也忙笑道:“我想起来了,那个青花的瓶子是在三姑娘那里还没有拿回来了呢,碧丫头,咱们一起去拿了来。”说着拉了碧痕急急出去了。碧痕拗不过,也只得去了。

剩下的几个见了这样,也都有些不自在。还是晴雯说道:“那两个翡翠碟子倒是前儿送那金桔去林姑娘那里,史姑娘说了那碟子的水色配了金桔的颜色正好,便留着了。这两日混忙着,竟都忘了。”

珍珠点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便等史姑娘赏玩罢了再说吧!没得还有向亲戚家催讨东西的。”

众人答应着,都道:“很是。”

一时众人又说了几样,总算将剩余的东西都对上了,珍珠方松了口气。方叫众人将各样物件收拾了重归旧位。

晴雯见左右无人,便瞧瞧拉珍珠的袖子说道:“你好好的,发落碧丫头做什么?”

珍珠叹道:“我竟是好好的招惹她不成?她竟是我姑奶奶了!往常我都不计较了,偏这快过年了,还来寻我的不是。你也知道咱们这屋子里的东西是最多的,我花了那么些心思管着,还管不过来呢!从前无事,不代表日后都无事。若有一日太太想起这一出来,可算怎么回事?这么大个屋子,这么些人,竟没个体统了。若真论起来,这屋子里随随便便哪件东西卖了,只怕可以买十个你我了。到时候不说我监守自盗,便要说我管教不严了。碧痕丫头她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不过是嫌着我占了这位置,让她不得往上爬。可那是我愿意的么?这些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倒想着早日离了这里呢!一个个,心怀鬼胎,恨不得你吃了我吃了你!”

晴雯不知道她竟想得这般多,不由道:“你也是个多心的。咱们活一世,何苦想这么多。”

珍珠摇摇头,道:“我倒也想恣意妄为呢,可也得有这个资本呢!看着咱们如今这般风光,谁知道日后是个如何的光景?你见过谁家是千年万年的富贵的呢?”

晴雯听了这话心头一跳,勉强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快过年了,却说起这些来。”

珍珠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唉,没办法,谁叫如今咱不是自由身,连过年都不得回去与家人团聚,想到又一年过年时家中母亲与兄长的寂寞失落,不由叹息道:“唉,也是我糊涂了。碧丫头就是这个脾气,我也认真和她生起气来,可不是笑话了么?”

晴雯见她失落的样子,不免劝了几句,珍珠到底宽慰了不少。

今年的年与往年并无甚大不同,同样的花团锦簇,热闹奢华;同样的人声鼎沸,爆竹声绵。不同的是今年在大观园的姑娘们多了几位,还有就是各人的心思多了许多。

贾母高兴,元宵之节,便在大花厅上摆了十来桌酒,请了府里众人一起热闹说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乌压压的一屋子的人。

珍珠在一旁,看着这人来人往,锦绣繁华,只觉得眼都要花了,外面戏鼓爆竹阵阵,耳朵里也嗡嗡作响。珍珠偷偷四顾,却不见鸳鸯的踪迹,想起来前儿听说鸳鸯的娘在南边没了,因路途遥远,况如今又天寒地冻的,贾母便没让她回去。只是这大正月里的,鸳鸯便不好往贾母跟前伺候了。

果然那边贾母对琥珀说道:“这两碗菜给你鸳鸯姐姐送去。”琥珀答应着,带了个小丫头,提了装着菜果的食盒往后面去。

珍珠见了,见此时宝玉并没有要伺候的,便向晴雯说了两句,晴雯答应了。珍珠便悄悄往后面去,在廊下拐角的地方叫住了琥珀。琥珀也是和珍珠好的,见了她,便忙笑道:“姐姐叫我做什么?厅里正热闹呢,怎么不在那里呆着去?”

珍珠道:“我最怕那些锣鼓戏了。没得吵得人头疼。你是往哪里去?”

琥珀道:“老太太让我给鸳鸯姐姐送菜去。”

珍珠道:“我听说鸳鸯的娘前儿没了,就想着要去看看她去。谁知这几日竟都不得空儿,直拖到如今才罢。既老太太叫你送菜给鸳鸯,不如就给我吧,我正好瞧瞧她去,也和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

琥珀素知珍珠和鸳鸯好的,况又是个顺水的人情,也免了自己的麻烦,当下便答应了。让小丫头跟了珍珠去。

到了园中,灯火通明却鸦雀无声。珍珠接过小丫头手中的食盒,挥手叫她下去。小丫头巴不得回去看热闹,一溜烟跑了。

珍珠也不理她,只轻声轻脚地往里面去。过了镜壁,只见鸳鸯半歪在炕上,面容有些憔悴,眼神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珍珠便掀了帘子进去,及至到了跟前,鸳鸯竟也没察觉。珍珠便弯下腰来轻拍了她一下,鸳鸯唬了一跳,道:“哟,怎么是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个声儿,倒吓我一跳。”

珍珠笑道:“我来了好一会子了,你想什么这么出神,竟一点没听见动静。仔细来的是个贼,把你截了去。”

说的鸳鸯也笑了,道:“快坐吧,这里哪里能有贼的?”珍珠便上炕坐了,将那食盒中的菜果拿出来,说了贾母的话,鸳鸯看着那几样精致菜果,叹了口气。

珍珠看了看她的脸色,似是有些烦恼的样子,便道:“我看你很有些烦恼的样子。前儿听说你娘去了,只是你不得去南边送终,可是愁这个?”

鸳鸯听到这个,却道:“我娘她……唉,咱们都是十岁上下就进来了,小时候家里艰难,我上头又有个哥哥,比得我更似个累赘了……”

珍珠看她脸上带些悲切的模样,忙道:“谁说我们鸳鸯姐姐是累赘,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鸳鸯姐姐最是个好的。我们不用说了,老太太离了姐姐是饭也吃不下呢……”

鸳鸯叹道:“如今当然不比当时了。就如你说的,我如今在这府里,因着老太太疼惜,可算是丫头里面的头一份了。便是老爷太太奶奶们见了我,也要给三分面子的。当初我在家时虽苦些,可好歹一家子还亲和的,谁知道如今好了,倒越发生分了。”

说到这里,鸳鸯抬起头来,那烛火照在脸上,越显出十分的不甘与苦楚来,哭道:“因着大老爷的话,我已经绝了嫁人的念头,这还不足,我那哥哥竟也似不认我这妹妹了一般。我那嫂子又是个最爱攀龙附凤登高枝的,我前番不曾如了他们的意,到如今,竟似是连一点子兄妹情分都绝了!我娘没了的事儿传来,我本要回去的。只是老太太怜惜我,欲要留下我来。这本也无可厚非。谁叫我们是家生子,从生下来,就是这里的奴才,便是一家子一时都死绝了,主子不放,也是不能去的。如今不过是仗着老太太慈善,便是求一求,回去送个终,尽个孝,也不枉了我娘养我一场。我父亲上年已经去了,如今也只这个老娘可尽一份心了。老太太慈善,定是能应得。

谁知道,他们竟说:‘我们小户人家,哪里当得起姑娘这样的大礼,还是快罢了吧!巴结好了老太太,才有你的好日子。只日后大老爷寻上来,姑娘别再带累我们才好。’又说:‘姑娘若是当日应了,咱妈怎么会这么早就去了,指不定还能靠着这富贵多享几年呢!’……这就是一家子人,我的嫡亲哥哥!人都说这亲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谁知道就因着我不肯去做小老婆,少了他们的富贵,就嫌的我这样儿了,骨头还没断呢,这筋头情分却都断的干干净净了!我到如今却是父母兄弟姊妹一个也无的孤单寡人了!”

鸳鸯一面说一面落泪,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直伏在枕上哭个不住。珍珠也不由落下泪来。这都什么哥哥嫂嫂?竟是一群白眼狼!鸳鸯老子娘都在南边,他哥哥年轻,却是贾母院里买办,她嫂子更是贾母院子里浆洗上的头儿。这里面多有鸳鸯的面子在里面,不然这府里藏龙卧虎,谁家没个亲戚关系,哪里轮得到他们夫妻占这么个肥缺儿?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到末了,竟要上赶着把鸳鸯送去给贾赦做妾。鸳鸯不愿意,贾赦落了面子,但他们夫妻终究是贾母房里的,贾赦便要出气,也是鞭长莫及,他夫妻两个也无甚损失。不想这两个不记得当日好,倒牵挂着今日恨了。这样的兄嫂,让人何等气恼?

珍珠咒骂了几声,心中却也再一次庆幸自家哥哥的好,不然自己比鸳鸯还不如呢,那日后的下场岂不是更悲惨?

鸳鸯痛诉了一场,又落了一场泪,倒是将悲苦发/泄不少,心头也舒缓许多。她本是个爽利的,此番不过是因了兄嫂薄情,感怀身世之故。如今痛诉出来,倒是将心头郁闷发泄了,只当没这个哥哥罢了!珍珠又劝慰了一番,方才好了些。因哭过了,便叫外面守得婆子打了热水来,两人洗了脸,匀了脂粉。

收拾好了,吃些点心,却听一个声音道:“好啊,可抓着你们了!”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紫鹃,鸳鸯珍珠笑道:“这会子你们不在前头伺候,怎么过来了?”

紫鹃笑对珍珠说道:“前面热闹着呢,也不知道谁说起来,老太太便找你,谁知竟没见你的人影。;老太太还有些不高兴。还是晴雯赶来说了你来这里陪着鸳鸯了,二奶奶又凑趣,老太太方才好了,又说道:‘鸳鸯伺候了我一场,熬得老子娘都去了,也不得送终的。这大过年的,只怕心里闷着呢。这几日她总淡淡的,我也恐她憋坏了,亏得珍珠这丫头懂事明白,不趁这大年的机会,在主子面前奉承讨赏儿,反倒去陪着鸳鸯说话儿。可见她是个好的。’不但不生气了,还叫人赏了一个荷包来给你,还有一个是鸳鸯的,到底老太太疼你呢!”说着将荷包递给二人,珍珠拍手笑道:“可偏了我了。”忙接了那葫芦形的荷包,垫一垫,颇有些分量,当下笑得眼都眯了,紫鹃看了笑了,道:“还是这么财迷。”

鸳鸯也忍俊不住笑了,道:“那怎么是你来?你们姑娘那里不用你伺候了?”

紫鹃笑着坐在珍珠的边上,拈了颗花生剥了吃,道:“我也嫌那里人多闷得慌,就和二奶奶讨了这个差事来了。”

说笑一阵,鸳鸯也精神许多,朝外面唤道:“外面是谁,还不上茶来?”

两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答应着,不一时便上了茶来。

珍珠笑道:“到底是鸳鸯姐姐厉害,这么个大日子,外面这样热闹,她们还好好守着,若换了我们那里,只怕早跑得没人影了。”

鸳鸯笑道:“罢哟,还不是你们闹的。你们既来了,她们也都是长眼睛的,还能混着不成。”

紫鹃珍珠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笑道:“那也是鸳鸯姐姐调/教有方啊!”

三人回头一看,却见正是平儿,俱都笑道:“今儿这里可热闹!”

外面丫头见是平儿,早沏了茶上来。

珍珠笑道:“到底是姨奶奶面子大,不用我催,就有茶吃了。”

平儿听了,面上羞得通红,紫鹃珍珠和鸳鸯笑作一团。

平儿便啐道:“贫嘴烂舌根的丫头,尽来打趣人!看我撕烂你的嘴。”

珍珠哎哟了一声,忙躲在了鸳鸯身后,又拉了紫鹃作掩护,平儿左追右赶,竟是抓不着她。紫鹃忙笑劝道:“好姐姐,饶她这一回吧!”鸳鸯也笑着劝和,珍珠便作揖求饶,平儿方才恨道:“看在她们的面子上,才饶你一回,若再犯,仔细你的皮!”

珍珠笑道:“不敢不敢,我可怕得很呢!”可听这模样可没一点怕的样子呢!

平儿又好气又好笑,只端了茶吃了润滑。

珍珠道:“你们奶奶身上好,今儿看她肚子倒是大了一些,怎么脸色倒是憔悴了不少的样子?”

平儿叹道:“她如今也看开了些,每常保养,只是这年节忙碌,也是推不得了,从年前到现在,竟没睡过一个好觉的。我看不过,劝了她几句,她虽听进去了,只是事不由人。太太她……如何离得了二奶奶?”

珍珠忙道:“这如何使得?莫说你们二奶奶如今有身子,便是常人这样下来也受不了啊!我也不是哄你的,上回我回家时听我哥哥说起,有户人家的奶奶和琏二奶奶境况差不多的。那家奶奶仗着素日里身子骨健壮,也没怎么注意,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因过年时一时忙碌,还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生生把一个成形的哥儿给掉了。自那以后就落下病根,早早就去了。”咳咳,其实就是原著中的王熙凤的经历。“——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二奶奶素来待我们好,又是个闺中的英雄了,所以才多嘴了这一下。你好歹也替你们奶奶筹谋才是,这一胎来得可不容易。”

平儿听了急得不得了。若是别人还罢了,可此次是珍珠说的,这话便早信了。道:“这可如何是好,她苦了这么些年才怀得哥儿,若是有个好歹?……”说着眼泪便下来了。

紫鹃等忙劝道:“珍珠丫头不过这么一说,琏二奶奶福泽深厚,哪里就那样了?正经快想个辙儿才是。”

鸳鸯笑道:“这还有什么可想的,正经的缘故不都有了么?”

平儿紫鹃忙道:“什么缘故?”

鸳鸯叹道:“你也是急昏了头了!竟忘了如今二奶奶正怀着身子呢!这么大的肚子,过几个月便好临盆了,也该好生将养才是。可巧这年节太过忙碌了,二奶奶便有些累着了……”这下面的还用说么?

平儿眼前一亮,自己是当局者迷了。珍珠含笑点点头,此次休养到生产,再加上月子,三五个月是跑不了的,这么一段时间,什么事儿不能做?

平儿也想到了,笑着福了福身,道:“多谢多谢。”

众人心照不宣,抿嘴一笑。又说了两句,便有那边的丫头来找平儿,说是贾母等人已挪进了暖阁里说笑。平儿听了,便要回去,紫鹃珍珠便也要一道走。鸳鸯不好相留,欲送三人出去。珍珠等哪里让她送,忙按住道:“外面冷,你歪着吧!等明儿闲了再来和你说话。”而后方去了。

过得两日,元宵的东西还未收拾完,便有凤姐处的丫头急忙忙来上房报与贾母知道,说凤姐儿有些腰酸腹痛,贾母王夫人等都是过来人,听了都是吃了一惊,一面急去请太医,一面忙忙赶去凤姐儿院子里。一时阖府上下都知道了,连贾赦贾政都派人来问。

好在太医来的及时,凤姐的腹痛症状也不严重,好歹将胎保住了。

贾琏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大冷的天,身上的里衣都湿透了,听说胎无大碍了,方才松了口气。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听了,也放了些心,嘱咐人送太医出去,又急命人去煎药。又派人去告诉贾赦贾政不必担心,贾母又叫去各处庙里烧香。

一时大家又至凤姐房中来。到了房中,只见凤姐躺在床上,白白脸儿,好不可怜。不说贾母,便是邢夫人王夫人也心疼了几分。

凤姐见了贾母王夫人,便哭道:“老太太、太太……”余下的话便说不出了。

贾母忙劝道:“好孩子,快别哭,如今已好了,只是你得好生养着才是,先前是你太过劳碌了。如今可不能这么着了。”

凤姐儿忙道:“老祖宗放心,从现在起,我一定好好养着。就是让我一直躺到生的时候,也是愿意的。”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邢夫人也是含笑点头,王夫人却是微微地蹙了眉,贾琏心疼地看着妻子,平儿眼神闪了闪,低了头端了药进来。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看她吃了药,又劝慰了几句,方才去了。

临走邢夫人还叮嘱了贾琏几句,道:“不许惹你媳妇生气,我知道了可不依!”又同凤姐儿说“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贾琏凤姐儿答应着。贾母听见,很是赞许地看了邢夫人两眼。最后还由邢夫人亲自扶了回上房。——邢夫人对此,深感受宠若惊。王夫人倒是很淡定。

房里平儿看着窗纱外隐隐显现的身影道:“奶奶,怎么不告诉二爷?”

王熙凤侧睡在床上,满脸慵懒,哪有之前的娇弱,半眯了眼道:“我不是怕他演不像么?若是漏了馅儿,可怎么好?”凭什么老娘辛苦怀孕给你生孩子,你却去高高兴兴睡女人?就算那个女人是平儿,是我自己选出给你的,也是不爽!不报复回来,实在对不起自己!

平儿撇撇嘴,不言语。贾琏悄悄进来,看凤姐儿睡了,又恐扰了她,使个眼色给平儿,示意让她好生伺候着,便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琏二奶奶因要保胎,需休养一段时日,这对园中众人来说很开心,因为少了个严厉的管家人了。毕竟当家三年,猫狗都嫌。这凤姐儿对众人来说,实在难以讨人喜欢。至于对她下了位,很多人抱着欢喜的态度。当然这只是内心的,大家面上也是做出关心忧心伤心担心的样子来的,不然不说贾母邢夫人不饶她们,便是凤姐日后好了,还要报复呢!

而另外有个人却是十分烦恼,此人便是王夫人。

没人打头炮,没人做枪手,没人赚钱了,怎么能不烦恼?这阖府上下几百口子,一天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把人烦死,何况不止是鸡毛蒜皮的事呢!王夫人欲要亲自管吧,也是有心无力。欲不管吧,难不成让在床上保胎的凤姐起来么?那自己的慈善人形象还要不要了?

唉,很烦恼啊很烦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