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52

第四十六回

又说到了怡红院,只见满园静悄悄的,地上到处是残枝断叶,水沟还积着满满的水,那些绿头鸭、彩鸳鸯还在那里无知地嬉戏。

珍珠一行进了门,便见麝月碧痕秋纹绮霞檀云等人俱都在垂泪,见她进来,都站起来,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珍珠看众人脸上似有惊吓,叹一口气,道:“怎么竟出这样的事?二爷人呢?”

麝月道:“同太太一起到蘅芜院看宝姑娘去了。”

珍珠听了不语,便叫了几个婆子并小丫头将院子收拾收拾。婆子们答应着去了。

珍珠便叫关了门,拉了麝月等人坐下,道:“你且和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麝月也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便勉强收了泪,将事情说了一遍。与小丫头说的倒也不离十。

待说完了,麝月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宝姑娘若有个好歹,我们可就活不成了!”

珍珠笑道:“哪有这么严重?”

麝月哭道:“我们急得这样,姐姐还有心情说笑?”

珍珠自向茶奁内与众人倒了茶,道:“这话可不是说笑。我虽没当场见着,可听你们的话说,当时二爷一脚是踢在肋上是不是?”

秋纹想一回,道:“是,当时宝姑娘倒在地上,捂着肋下叫疼的。”

珍珠点点头道:“咱们伺候二爷也有些时候了,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力气?这几年虽说大了,但终究比那些男人小多着呢,那一脚的力气究竟能有多大?只怕晴雯丫头还比他厉害些呢,哪里竟就将人踹死了?若真能一脚送人上西天,那不是我们二爷,竟就是‘黑旋风’了。”

众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又骂珍珠:“人家这样担心,偏她还来说笑。真真是没良心的。”

珍珠苦笑道:“并不是说笑,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只是宝姑娘那里虽无大事,咱们却也没法子好过的。素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不知道太太要怎么样发落我们。”众人面色一白,珍珠叹一口气,道:“我一时也急得没别的法子,一会儿太太来了,咱们只管求饶罢了。”

碧痕道:“难不成就这样等死不成?”

珍珠冷笑道:“人家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便是没缘由将你打杀了,你又能说什么?何况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碧痕一窒,眼泪又下来了。

众人听了,不由也哭起来。

正闹着,却听外面脚步声,门吱嘎一声开了,却是宝玉推门进来了,众人惊得皆站起来。珍珠忙道:“宝姑娘怎么样了?”

宝玉面上似也有泪痕,颓然道:“大夫瞧了,没甚大事。如今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好生调养着就好了。”众人松了口气,宝玉见了众人的样子,便道:“都别哭了,我惹的祸,自有我担着。”

珍珠暗暗翻个白眼,不言语。你若真有担待就好了!

晴雯冷笑道:“二爷自是无妨的,太太再怎么着也不过是骂两句就完了。我们可没这么简单了。”

宝玉面上一红,脸上带愧,慨然一叹,跌坐在椅子上。

珍珠又看他身上的衣裳都皱得厉害,只叫人去收拾了衣裳出来,与他换上。又命众人皆换了淡色衣裳——最后是半新不旧的——卸了脂粉钗环,朴朴素素地出来。才收拾毕了,便见王夫人已带了凤姐儿、周瑞家的等人急冲冲地进来了。

又说王夫人听闻此事是既惊且怒啊!这一日怎的竟出了不好的事儿,晌午撞见了金钏儿勾/引宝玉的丑事儿,她生气撵了出去,还未罢了呢,这宝玉又得罪了宝丫头!如今宝丫头还躺在床上呢,倒让她这个做娘的去陪了不少的不是。

这清虚观怎么一点都不灵,这前两日的平安醮一点都不平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王夫人边念佛边生气,面上沉得厉害。

珍珠忙带了人跪下,一声不敢言语。

王夫人坐定了,见宝玉面上虽带着颓然悔意,但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心下的怒火倒是去了一分——无论何时,儿子总是第一位的,即使他闯了天大的祸——而后又看众丫头个个旧衣淡裙,半新不旧,低头垂泪,好不可怜,那怒火就又去了一分——谁叫她就爱这套儿!

凤姐一旁站着,看众丫头齐齐脂粉不施,清一色素面朝天的模样,心中却是暗赞一声,好高明!

王夫人便在主位上坐定了,早有个面容普通的小丫头上了王夫人日常最爱喝的茶来,正是她最爱的龙井,温度也正好。一口喝下去,心头烦躁越发平了许多,便开始发问了,见那珍珠跪在最前头,道:“你是怎么伺候的,二爷被关在外面,你竟不知道?”

珍珠暗自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一脸的愧疚后悔,道:“太太息怒,是我的错,请太太责罚。”

宝玉道:“这与她们无干……”

王夫人骂道:“你还不住嘴,我还没和你算账,这会子又说什么?”宝玉当下便噤若寒蝉,一声不敢言语。珍珠暗自冷笑一声,好个“一声倒”的“英雄”!

王夫人又道:“我听说当时你不在家,那是去哪里了?”

珍珠道:“回太太的话,我去潇湘馆了,二爷让我去潇湘馆向林姑娘借本书。林姑娘就留我吃了杯茶,可巧又下了雨,就多留了一会儿。”

王夫人原还无妨,只听说“潇湘馆”“林姑娘”两句,心下便动了疑,冷笑道:“我当你是做什么去了,原来是是投巧儿去了。借书竟一借几个时辰,你哄谁呢!你是宝玉的丫头,又不是潇湘馆的丫头,每日这样献殷勤做什么?”

珍珠听了这话,又气又恨,只往自己腿上暗暗一掐,眼泪就出来了,却只做强忍状,配着原来就揉红的眼睛,越发可怜,道:“太太息怒,什么都瞒不过太太。原是我贪玩儿,才在那里耽搁了那么久,以后再不敢了。”

凤姐儿站在王夫人身旁,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借着拭汗的动作掩了嘴角微微一笑。

王夫人见她这样,方才暂息了怒火,又见珍珠没有作那哭哭啼啼的娇弱样儿,心里也满意了三分——她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哭哭啼啼、面容娇好的柔弱女子,最喜的当然就是端庄懂事的了。——只是到底对珍珠去潇湘馆存了疑,便道:“这事虽与你无干,但我将这上上下下交给你,你却擅离职守,就是你的过失,如今追究起来,便打你十板子。当时虽不在,但她们既是你管着的,可见你教的不好,她们的罪先不说,你却要再加一等,便是二十板子,你可认?”

众人大惊失色,珍珠一脸惨淡,道:“太太说的是……珍珠认罚。”认个鬼!呜呜……干她屁事!两辈子她的尊臀都没挨过一下打,今儿竟要开戒了?

平儿站在凤姐儿身后,此时只急得没法儿,忙悄悄拉拉凤姐儿的袖子。凤姐儿使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平儿无法,只得暂且不语。

那里王夫人看她这般,却是又怀疑起来了,暗道:她既是听了宝玉的话去的,也不奇怪,况女孩儿贪玩,也是有的。这事儿本不与她相干,说起来也是宝玉的不是。她素来老实,若是有心的,岂不早就辩驳我了?我强加了她的罪罚,她一声不辨就应下了,也全了我的面子,去了宝玉的责任。若说她有外心向着林家的那位,却也太过牵强了。我可别听风是雨,因这事打坏了她,失了她的忠心,可不是得不偿失了?再说薛家那边,此次虽是宝玉的不是,但我若对这边太过严苛,岂不是长了薛家的志气,让她们以为我们怕了她们,日后反欺到头上来了?

思量再三,又觉打不得了,反要保她一保,只是她既不求饶,也没个台阶下,可怎么好?便使了个眼色给凤姐儿。

凤姐儿早看出其中的奥秘了,心中正又笑又赞,如今得了王夫人的意思,也送个人情给珍珠,便赔笑道:“珍珠这丫头是个好的,伺候了宝玉这么几年,从未有什么不是,宝兄弟在园子里住着,老太太太太也才安心。且太太是慈善人,她虽是个丫头,可自小也是在这里娇生惯养的,若是打坏了,太太岂有不难过的?再者宝兄弟这里也就少了妥当人伺候。这其四,说句不怕太太恼的话,这事儿她也算是无辜的。其五,宝姑娘这事儿不该喧闹,能淡下最好了,若打了她,园子里的人只怕更有嚼头了。若是传到了外面去,于宝兄弟名声也有碍。不如这顿板子暂且记下,日后若有不是,再两罪齐发。也好让她记得太太的好,以后更忠心伺候。太太看如何?”

王夫人笑道:“这话说的很是,还是你明白,我一时生气,险些误了事儿了。”凤姐含笑道:“太太是一时气糊涂了。”又对珍珠道:“还不谢过太太?”

珍珠松了口气,面上方回了些血色,忙磕了个头,道:“谢太太恩典。”

王夫人见她这样,便淡淡点头道:“这虽不打了,可也不能免了罚,不然日后岂不成了例了?”便对凤姐道:“这些人你看着处置吧,我头疼的厉害,宝玉同我进来说话。”便叫了宝玉进去里面说话。

这里凤姐思量了一回,暗思道:珍珠这个算过去了,但晴雯麝月那几个,也是宝玉得用的。他的脾气最是贪新恋旧的,日后若是因这事儿生出事端来,倒是我的不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便将怡红院上下众人俱革三个月银米,每人每日轮流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为期一月,又撵了几个看门的小丫头并老婆子出去,做做样子。

众人见不用出去,早已是意外之喜了,哪里还敢求什么,且琏二奶奶的话是每日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却没说跪得时间,又没定人监督,便知其中大有水分,心中也安了许多。

没两日宝钗好了,便亲去求了王夫人,免了众人的责罚,此事便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府中众人都觉诧异,暗道宝钗这样大方宽厚,真真是难得的。此是后话了。

次日便是端午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王夫人治了酒席,请众人过节。贾母见薛家母女没来,便问起来。王夫人十分尴尬,但想起凤姐的话,便按捺下了。原来那日王夫人正烦恼如何将这事儿回贾母,那凤姐儿说道:“依我看,这事儿不如瞒了老太太。”

王夫人叹道:“这么大事儿,如何瞒得住?”

凤姐儿道:“这个虽说难些,可也得瞒着。能瞒一时是一时。老太太若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生气呢!一来是气宝兄弟年轻胡闹,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再有,老太太即便知道了,也没好处。孙子有了不是,得罪了亲戚,难不成叫老祖宗去向人家赔罪不成?姨太太如今还在咱们这里住着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若说开来,咱们倒是没什么,老太太那里难免有疙瘩的,相处起来岂不是更有了不是?还有便是老爷那里,平日里见着宝玉都要生一场气呢,如今要是知道他莽撞得罪了亲戚,岂不更有一场气受。到时宝兄弟也逃不过责罚去,若往重了说,就是一顿打。太太若是瞒住了老太太,老爷即便知道了也会念着不惹老太太生气免了宝兄弟的责罚,太太想着可是?”

王夫人想了一回,深觉有理。——只是日后她方才觉出这一瞒的后果来,后悔不迭,此是后话了。

故当贾母问起时便道:“宝丫头身上不大好,我妹妹不放心,便都没过来了。她们托我问老太太好呢,等过两日宝丫头好了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听了,似笑非笑,嘱咐两句就完了,便只拉了黛玉迎春等人说笑。

黛玉迎春等人自是知道,只是王夫人既这样说,她们便更不好说了。只好陪着贾母凑趣,这端午节便在众人的各样心肠中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蝴蝶来了!

突然发现近来几日很勤劳,几乎是日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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