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22

第二十八回

上回说道,宝钗来到宝玉房中,珍珠见了她带的金锁,便问是否是新打的。宝钗道乃是旧物,不过想借上面的话,带个吉祥罢了,手却有意无意拨弄着那锁片儿。

珍珠只作不知,笑道:“我说呢,怎么从前没见姑娘带过,原来是这样。”又道:“我倒想借来瞧瞧,是什么吉祥话,让我也开开眼界。”

宝钗道:“这有什么?”便将那赤金盘螭的项圈上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解下来,递与珍珠。珍珠忙躬身接过了,细细看了,果然……打得很精细啊!三指长,两指款,半指厚,很沉手,掂一掂,因是实心的,再加上流苏坠脚,只怕二三两是跑不了的。再加上那赤金盘螭的项圈儿,分量也是不轻的。若按现代的算法,十两一斤,那不是有近半斤重?

咳咳,肯定是她估计错误了。不然谁会一天到晚,挂着半斤的东西在脖子上到处闲晃?但是拿在手上真的挺沉的。

咳咳,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问薛大姑娘这金锁加这项圈到底有多重,挂在脖子上累不累这种话,珍珠忙看那两面上的文字,看字型,应是篆书,猜度其意,应就是那“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了。

这金锁其实来的甚奇。

这薛家也是大户人家,又是皇商世家,家财万贯,什么好东西没有?偏给这正经小姐带个外路和尚送的金锁。虽说如今崇僧尚道,但是敬重的也是有名有姓的庙宇里,德高望重的高僧才是,怎么一个不知何处来的和尚的东西,就敢让姑娘家带上身了?偏这东西还和年龄相近的表弟身上的东西凑成一对儿。若说没个什么心思,只怕有脑子的人都不信。况这个金不同玉,乃是无形之物,随意可随人而铸就。这金锁与和尚之说还有待商榷。

府中众人哪个不是人精,见了这个,谁不明白,只是碍着王夫人不说罢了。谁没见如今那薛姨太太和王夫人那个亲热,每日里长篇大论的谈家常,端的是姐妹情深。就不知道是何家常了。

珍珠看一回,奉回与宝钗,笑道:“真真是吉祥话。”

宝钗奇道:“你识字?”

珍珠笑道:“姑娘说笑呢,我一个丫头,哪里能识字的?”咱是不识你们的繁体字,那些你们看起来缺胳膊断腿的“错别字”倒是都认识的。

宝钗道:“那你怎么知道这是两句什么话?”

珍珠只抿着嘴笑,道:“姨太太和姑娘都赞的话,肯定是好的不得了的好话了。我虽不识字,却也知道一定是好的了。”宝钗含笑不语。

珍珠便道:“姑娘也和我说说,这两句是什么话?我日后也打了来好送人。”

宝钗一愣,似是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半晌方道:“不过是两句俗话罢了,有什么意思。”

珍珠便笑道:“姑娘最大方,怎么今儿这样小气起来?”心下显些笑破肚皮。

宝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将那“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话说了。

珍珠只作茫然状,道:“这话听着倒是有些耳熟,倒像是在哪里听说这样的套路的话。”又笑道,“到底是姑娘的东西不凡,连这吉祥话也和我们的不同。姑娘放心,我和姑娘说着玩呢!姑娘首饰上嵌的话,我们哪里能随意去弄的。便是想弄,也弄不出这样好听的来。况我们不识字的人,最不耐那些文绉绉的话,就这两句八个字,我只怕也记不住呢!”

宝钗原来是想来笼络这珍珠,不想竟被套进了套里。虽知不妥,可翻来覆去,也想不出其中的奥秘,只当是珍珠做丫头的人,没见识过,也是有的。当下也不想再说这个,便只含糊着,吃了口茶,便忙道:“这是什么茶,倒和我们平常吃的不同。”

珍珠也好就收,便道:“这是宝二爷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什么劳什子‘枫露茶’,说是要沏了三四次才出色的。一早起来撺掇着我们弄这个,偏他自个儿不知道去哪里了。还好姑娘来的巧,尝了这头遭儿,不然就可惜了。”

宝钗笑道:“哎哟,那可偏了我的。他若回来,若急了可怎么好?”

他是谁,谁是他?她可是知道如今这世上的女子称“他”,是适合贾琏之于凤姐、平儿等人这样的男女之间的关系的。那书上晴雯说了一句“他”便被“花袭人”打趣呢!

珍珠心中暗问,脸上却不露出,道:“姑娘哪里的话,二爷和姑娘最好,哪里会在乎这点子茶的事?可是太小看二爷了。”

宝钗方罢了,又品了一回,只觉轻浮无比,回味无穷,心下赞叹,又不觉想道:你若是把这心思放在读书上,什么事儿是做不成的?何至于让我如今这样忧心……

想到这里,不由面上一红,又见珍珠这丫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忙又说了一回家常的话。又因听说珍珠的针线好,便赞了一回。珍珠便只好拿了自己做的针线来与她品评。

正自不耐烦间,却见外面琥珀进来,看见宝钗便笑说:“宝姑娘果真在这里呢!”宝钗笑道:“怎么了,找我做什么?”

那琥珀便上来拉宝钗道:“老太太那里摆饭了,二爷和姑娘们都在那里了,只等姑娘呢!我们都找了多少地方了,到处不见姑娘。哪里想到姑娘会在这里?太太本来说让老太太先用,可老太太说了:‘姑娘是客,又是懂事的,肯定是哪里绊住了。’又骂我们伺候的人不经心,也不跟着姑娘。林姑娘就说让我来这里找一找,我还不信,谁知竟真在这里呢!好姑娘,快和我去吧!”拉了宝钗就走,去趁无人注意,使了个眼色给珍珠。珍珠心头一跳,忙也跟上。

宝钗一听,慌了手脚,原来在这里聊着竟忘了时候,此时竟到了午饭的光景了,只是比平常吃饭的时间略早了些。

却原来今儿贾母高兴,和宝玉黛玉她们多说了会儿话,多笑了一阵,便觉饿了,就早了一会子传饭。宝钗心下暗悔,只道失策,忙忙和琥珀到了贾母上房。琥珀报了进去,便道:“宝姑娘来了。”而后几个丫头便站在一旁。

宝钗低了头进去,一抬头,却见满屋子的人都在,这么些人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宝钗,饶是她镇定,也禁不住面上作烧起来,忙低头道:“老祖宗恕罪,宝钗来迟了,劳累老祖宗等我,实在该死。”

薛姨太太也忙告罪,骂宝钗道:“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宝钗低着头,脸上绯红一片。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边贾母却没事儿一般,只笑道:“这有什么,你们是客,又是自家亲戚,不必这么见外。宝玉也常玩耍得不知道时候呢!”众人抿嘴儿,这是说宝钗贪玩么?那宝姑娘下那么大工夫打造的“端庄懂事”的名声,岂不毁了?

惜春孤僻,此时便冷不丁说道:“不是说‘客随主便’么?”此时正无人说话,她这话赫然被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众人便都看过来。探春被她吓一跳,平日里哑巴似的,今儿又多什么话?忙推她一把,惜春嘟嘟嘴儿,不言语了。

贾母眯眼看惜春一眼,眼神似赞非赞。身旁坐的黛玉低着头,只当没看到这一幕一般。宝玉不好开口,毕竟方才宝钗是从他房里回来的,虽说他当时不在,但他若是再开口,可就更说不清了。一旁的邢夫人正幸灾乐祸地看戏呢,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哪里能帮忙?王夫人是恨铁不成钢,宝钗是她的亲外甥女儿,她如今犯了个可大可小的“不敬长辈”的错儿,她更该避嫌;李纨是锯了嘴的葫芦,等闲不开口,此时更不用想了;迎春懦弱怕事,也当没这个人吧;惜春难得说了句话,便被探春责备,正恼着呢,如何会再开口?唯一可能活络气氛的凤姐偏生不在,探春无法,只得道:“宝姐姐向来懂事,平常还教导我们呢!想来是丫头们不注意,没伺候好,又耽搁了时侯。”

一句话,忽见生机,王夫人忙道:“伺候宝丫头的人呢,怎么没提醒着些?”

宝钗又是羞又是气,怎么也不好说自己特意没带人,就往宝玉房里去了。

莺儿委委屈屈地上来,道:“姑娘的帕子脏了,我给姑娘换帕子去了。”

莺儿是薛家的丫头,王夫人不好发作,薛姨太太也不好这里说话,便只瞪着她。莺儿哆嗦一下,低了头跪下。

王夫人便叫珍珠上来,道:“素日看你挺好,我也才把把宝玉房里的事儿托给了你,怎么今儿竟这样糊涂起来?难不成宝玉不在房里,你就不当差了么?”

珍珠低头不语,道:“太太恕罪,我有段时候没见宝姑娘了,想地紧,今儿来了,就多聊了会儿,不想耽搁了时间,再不敢了。还请太太息怒。”

王夫人听了,更是满意。她也不是糊涂人,知道此事是宝钗的疏漏,不过是拉着珍珠来做替死鬼罢了,当下便觉自己没看错人,这珍珠果然是好的。殊不知珍珠心里把她“问候”了多少遍了。

王夫人便满意地道:“既如此……”

那边黛玉悄悄拉了拉贾母的袖子,贾母便呵呵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这样?姨太太也忒小题大做了。这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宝玉他们更胡闹的时候还有呢!等日后大了,就好了。”

薛姨太太一肚黄连,面上却是赔笑,张嘴只吐出一个字:“是。”

贾母便又道:“说了这么会子,也饿了,快吃饭吧,我老婆子都饿了。”那边丫头们方才摆饭。方才因要等宝钗,便叫人拿热水装在大碗中,将饭菜都温着,此时倒也未冷,只是有两样菜蔬有些闷黄了。王夫人便忙叫人重做去。贾母却道:“不必,再等下去,只怕我老婆子先饿死了。”

众人不语,便上桌吃饭,随意进些。不同于平日用餐,今日的沉默,越发诡异尴尬。特别是宝钗,更是有如嚼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好不难受。

次日起,宝钗便告病不出。众人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打发人去问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大家都不是有意滴,但谁叫薛姑娘运气那么差呢!嘿嘿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