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花嫁
作者:盐川酱      更新:2021-10-17 14:08      字数:15902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寒冬至。

再过一个月,就是年夜了。

之前天气还暖和的时候,傅小昨跟自己身边的几只,大部分时候都在妖之森里到处溜达瞎玩,两个月前才回到了铁血城的家中。

一来是要回家来准备过年;二来则是因为,随着天气渐冷,妖之森里那群小动物们三三两两都已经准备要冬眠了,他们再呆在那边,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意思;三来也是由于,两月前他们收到消息——樱花妖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赶回来祝贺。

话说一年之前,滑头鬼率领部下来到京都铁血城,一路所向披靡,没花几天功夫就闯到了第八内城,成功在这里安家落户。奴良本家的住址离他们家相距没几步,两家之间也就成了邻居。

兼之,安倍晴明座下的式神大姐头雪女同志,身为其小后辈的雪女雪丽,眼下正忠心耿耿从事于奴良滑瓢手下,几个妖怪老是彼此串门串来串去,一来二去,两家间的关系自然而然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也正因此,奴良本家新添的这位小少爷,傅小昨已经见过多回了——黑发黑眼,五官秀气,相比起奴良滑瓢,长得倒是更像樱花妖一些。

最近,樱花妖小姐三天两头就抱着儿子跑到她家里来,向葛叶大佬请教育儿经验,两位母上大人俨然是要成为闺蜜的节奏。

这天傅小昨吃完早饭,后头跟了一群妖怪下属,在庭院里慢悠悠地散着步,一转头就看到了门口走进来的奴良滑瓢与樱花妖。

“你们怎么又来了?”

傅小昨拍拍吃得饱饱的小肚子,有些懒洋洋的,“昨天玉藻前来了京都,葛叶妈妈找他叙旧去了,还没回来呢。”

“不找她。”奴良滑瓢抬眸随意瞥了眼四周:“药郎君呢?”

傅小昨疑惑地眨巴眼:“找卖药郎啊?他还在吃早饭,我帮你去叫一声。”

“不必,只是随口一问。今天是来找你的。”

——找她?

——找她能有什么事?

身后一群妖怪们,顿时也目光炯炯地竖起了耳朵。

看出他们的疑惑,奴良滑瓢那薄削凌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假笑,随即他微微抬手,朝身后摆了摆手指。

从他身后走上前来的,却是许久未见的纳豆小和尚。

只见他手上捧着个一掌宽长的木盒,面上唯一黑溜溜的眼睛中,扑闪着莫名的骄傲神色,声音清清脆脆:

“报告座敷大人,这是提前送给你的新年礼物——锵锵锵!”

傅小昨被他们这神神秘秘的派头引起了好奇心,在他欢呼雀跃地打开盒子的时候,便眼也不眨地一瞬不瞬盯着看。

结果,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还是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口中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蓝……蓝蛋蛋!”

——她没看错的话,那竟然是一只“大吉达摩”!

蓝漆漆圆滚滚的身子,表面憨态可掬的笑脸花纹——这过于富有特色的外表,让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跟印象中有出入的地方在于,这只蓝蛋的个头实在是很迷你,几乎只有鸡蛋大小;而且,它不是像不倒翁一样“站”在那儿,而是整个身子侧躺在盒中,面上原应笑眯眯的双眼紧闭着,似乎是陷入酣睡未醒。

傅小昨整个妖目光亮闪闪的,抬眼探求地望向奴良滑瓢跟樱花妖。

奴良滑瓢抱着手臂,一脸的高高在上:“这是达摩组的'大吉',有着能够促进妖怪个体生长的妖力——之前经过试验,证明对代谢停止的僵尸族尚且同样有效——你应该不至于会例外吧。”

“……”

——厉害了我的哥。

傅小昨听得啧啧称奇,都顾不上他那施舍般的欠揍语气了。

事实上,她之前也不是没找过能让这具身体“长大”的办法,但都不尽如人(妖)意就是了。

在妖之森的时候,她甚至还去向狸猫家族的成员,学习过化形之术。但奈何自身天赋不佳,据专业人(妖)士估计,想要达到能够随心所欲转换形态的境界,如果在她昼夜不休勤加苦练的前提下,保守估计还需要二十年。

——昼夜不休还需要二十年。

傅小昨只能表示手动再见。

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宝贝,她一派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掌心,再看面前某位自己向来看不太顺眼的讨厌鬼,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谢:

“……谢谢。”

奴良滑瓢的眸光中带着似笑非笑的讽意,他慢条斯理地道:“用不着谢。我只是看你这么副三无身板,一不留神就要被别人踩死,着实是可怜,这便大发善心赏你个机会,让你也能闻一闻高处的新鲜空气。”

“……”

傅小昨立马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道谢。

——这个家伙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讨厌啊!讨厌!

一旁的樱花妖见状,轻笑着上前来,牵过她走到一边的角落里。

见她还是气哼哼的模样,樱花妖婉声劝慰着笑言道:

“滑瓢大人他只是言行强硬,内心其实是很柔软的。就像这次,将达摩一族纳入奴良组势力,得知达摩的妖力天赋后,是他第一时间提出你可能会需要,这才拉上我一起给你送来一只……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

傅小昨闻言,好半晌才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至于多么生气,只是看那货嘴巴焉坏焉坏的就想怼回去,可惜又怼不过,忍不住有些憋屈罢了。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中的蓝蛋上,她好奇满满地凑近去打量:“话说这个该怎么用呢?”

“首先,要让它认你为主——不过它现在睡着了,你先把它叫醒吧。”

樱花妖缓声轻语地说着:“达摩一族的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再响的噪音都吵不醒它们。但是,它们天性都极其怕痒,你挠它痒痒就能把它叫醒了。”

傅小昨听了,有些犹豫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掌心中蓝蛋那径围最宽、疑似是“腰”的部位,轻轻搔了一下。

下一秒钟,原本安安静静睡在掌心的蓝蛋,就仿佛触了电一样浑身抖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瞬间张开,整个身子刷的立起,然后开始在她掌心中前仰后合滚来滚去,期间不断发出“啊哈哈哈……哦嚯嚯嚯……唉嘿嘿嘿……噫嘻嘻嘻……”的魔性笑声。

“……”

傅小昨生平第一次真正看到传说中“笑得打滚”的生动场景,生怕它一不小心滚到地上去,改用两只手捧着它。

而且,它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这么滚啊滚的,让她觉得手掌心也有些痒,嘴角就忍不住抿出笑来。

樱花妖看得忍不住用手掩口,“现在你再亲它一下就可以了。”

——亲一下就认主?

傅小昨虽然觉得很神奇,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低头在对方光秃秃的脑门上小小啾了一口。

上一秒还滚来滚去、笑个不停的蓝蛋,这时突然跟浑身被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住了。而后,便见它蓝不溜秋的圆脸上,无声无息浮上了两朵红晕。随着几道亮闪闪的光芒升腾而起——它头顶凭空冒出了几束小小的烟花。

眼瞅着自己手掌上空五颜六色的小烟花,傅小昨忍不住也要跟着心花怒放了:

“好……好可爱啊!”

自从有了孩子,樱花妖小姐面对类似奶香四溢的小孩时,总是很容易就慈母心泛滥。这时看她目光blingbling爱不释手的样子,她便噙着笑意,十分温柔耐心地解释道:

“别看让它认主的方式这么简单,其实它一辈子只会认一个主人,非常的忠诚。认你为主以后,它就把自身妖力的使用权全部交给了你,想要用它的妖力生长到多少年岁的体型,一切都受你自己的意识自由支配。”

“不过,除此之外,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

见她突然转得严肃的语气,傅小昨也连忙心下一凛——难道使用它的妖力会有什么副作用?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樱花妖摇了摇头:“倒不是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只是——它的妖力效用并非永久,而是有时限的,同时也不是随时都可以用。”

“比如,你用它的妖力长大,经过一段时限后妖力效用消失,你就又会变回原来的模样。而在使用了一次妖力之后,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恢复累积,在恢复完全之前,它的妖力即是不可使用的——我这样解释,可以听懂吗?”

傅小昨点点头,又微微皱起眉头:“那这样说来,效用时限有多久,恢复又需要多久呢?这个有固定规律吗?”

“有固定规律,但是因人而异。”这样说着,樱花妖小姐面上浮现了出几分歉意:“我们本来也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再来,可几次情况都表明,不同个体的使用情况是不一样的,跟达摩的类型也有关。”

“现在收纳入奴良本家的达摩组,总共有四种类型的达摩,其中'招福'的妖力效用跟'大吉'一样,但因为时限短恢复久,普遍要更弱一些;另外两种达摩的妖力,则都更针对主人本身妖力的暂时进阶,而非身体的生长,不适合你的情况——”

“我们只能大致估计,'大吉'的妖力时限与恢复时间都是在数日左右,可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麻烦你自己亲身试过,才能弄清楚。”

傅小昨一直专心致志听到最后,才认真地点点头,抬眼望见她眉眼中的歉意,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非常感谢。”

说着她想到什么,忍不住笑眯了眼,“说起来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应该足够我把这个规律弄清楚了——嗯,这个月我要瞒着其他所有人,自己躲起来偷偷试验,到时候吓他们一跳!跨完年后瞬间长大——哇!光是想想就觉得好酷啊!”

樱花妖不由被她逗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

重新走回庭院中心的时候,傅小昨一眼看到,卖药郎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那儿,正跟滑头鬼在闲聊些什么。

她连忙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蓝蛋偷偷摸摸藏进了腰间装零食的小荷包里。

刚藏好,抬眸便对上了卖药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小动作……

傅小昨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的模样,走过去。

行到近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他身边那张讨人厌的面孔,她忍不住就小小翻了个白眼。

奴良滑瓢牵过樱花妖的手,不偏不倚接住了这个白眼,一时间出口语气凉上加凉:“……老是摆这种表情,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啊。”

每次一见面就被怼,终于被怼出脾气来的傅小昨,脑门一热,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反击道:

“什么啊!下个月就嫁给你看!”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旁的一众妖怪下属,默契无声地纷纷掉了一地的下巴。

“……”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傅小昨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刚要走到卖药郎身边的脚步,此时也生生顿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逃走——但终究只退了这么一步,因为下一秒钟就被卖药郎伸手拉住了。

樱花妖小姐无声转过脸,埋在自己丈夫的怀中,肩膀微微发着颤。

傅小昨一脸欲哭无泪。

——怎么就顺口说出来了呢?

她其实真的没这么恨嫁啊……

真的没有一“长大”就“迫不及待”要嫁给他的意思……

卖药郎倾俯下身来,眸光定定看着她,带着一种别样幽深黯沉的意味,跟牢牢扣在她腕上的手指一样,出口话音明明并不大声,听在她耳中却莫名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力道:

“你说什么。”

“……”

傅小昨嘴唇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她现在要是说刚刚什么也没说,还来得及吗?

奴良滑瓢轻抚着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妻子的长发,嘴角边上扯出一抹嘲讽:“药郎君,你怕是听错了什么,她刚刚在立志要孤独一生呢。”

——啧。

傅小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会对我有用吧?

——没错!就是有用啊喂!

抱着一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的壮士断腕心情,她干脆破罐破摔地朝面前的青年嚷嚷开来:

“没听错!我下个月要嫁给你!”

一句话嚷完,她偷偷吞了口口水防止秒怂,结果还是难抵浑身气势渐渐减弱,眼神乱瞟不敢再看对方:

“你、你敢不答应试试……”

——

“滑瓢大人用心良苦如斯,樱真是感动呢。”

出了府邸大门,樱花妖与丈夫并肩而行,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纳豆小和尚。

奴良滑瓢目光直视前方,神色不变:“我是为药郎君担心,怕他憋太久,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樱花妖温婉浅笑着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呀。”

奴良滑瓢悠悠然地哼了一声:“只希望,他们两个以后生下的孩子,能够更像药郎君一些吧。”

樱花妖闻言,一派无辜地眨了眨眼,转脸看向他,小心斟酌的语气:“滑瓢大人……你不会是想要为小鲤伴相媳妇吧?怎么现在就想到人家孩子了?是不是想让小座敷生出个跟她一样可爱的宝宝出来呀?”

“……够了。”

一贯张扬恣意的大妖怪脚下不停,只是微微阖上了那双高傲无匹的金色眼眸,轻声地道:“你这个坏蛋。”

樱花妖顿时扑哧一声被逗笑了,美丽夺目的面容上泛起极柔情的笑意,挽着他的手臂朝家走去:

“好,樱是坏蛋。滑瓢大人辛苦啦。”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傅小昨并没能够像自己计划中的那样,瞒着所有人自己偷偷躲起来研究#蓝蛋蛋的正确使用方法#。

因为她忙着准备嫁人去了。

倒不是说,筹备婚礼需要她忙到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只不过——

既然要嫁人,就要提前置备礼服;既然要置备礼服,就要准确测量出身高三围等等数据;既然要测量这些数据,她长大后的样子就注定无法保密——除非她想用小孩子的身体出嫁……

事实上,就在她第一次使用蓝蛋蛋的妖力成功长大后,该副等身画像便由弈老师亲手画就,并且迅速拓印数百份,一一分发到府中每一只妖怪下属手中,谨为珍藏。也是从同一天起,府邸内的每处角落,都开始弥漫出一种“吾家小主人初长成”的蜜汁羞耻的欣慰感。

除了卖药郎。

依照那些笨蛋的原话——“啊啊!就这么把小主人嫁给他,果然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瞒着他!瞒着他!婚礼之前绝对不许他见小主人的面!”

于是,到头来,原本计划好的“瞒着所有人”,最后变成了只瞒着卖药郎一个……

整整一个月,傅小昨当真连一面也没有见到过他。

在这期间,她总算是弄清楚了蓝蛋蛋同学的“作息”规律。

由于卖药郎从外形上看,差不多是二十五岁上下,她使用蓝蛋的妖力时也就有意控制在了相近的年岁——几次试验下来,妖力效用维持时间是三天,恢复需要的时间则是七天——也就是说,每次妖力失效过后,她需要等四天才能“再次长大”。

除此以外,葛叶亲自为他们挑选了婚礼的日期。

不早不晚,正是除夕当日。

——

转眼就到了除夕——

前一晚。

傅小昨最近都处于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患了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

而这种紧张感,终于在这晚,看到端端正正摆放在案上的嫁衣礼服的一瞬间,上升到了顶峰。

——啊啊啊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手里捏着一如既往沉睡不醒的蓝蛋蛋,指尖都微微泛着白。为了明天的婚礼考虑,过去七天里,她都一直没用过蓝蛋蛋的妖力。

僵着脖子看向边上打着盹的九命猫,傅小昨嗓音发抖地唤她:“小九啊……”

九命猫小姐耳朵颤了颤,刷的睁眼看她:“嗯?你怎么还没睡啊喵?天没亮你就得起来准备穿戴呢。”

正是因为明天的安排跟九命猫自己的日常作息不太相符,这会儿她才偷偷溜到傅小昨房间里来,努力培养睡意,决心今晚不再修仙,好让自己在明天能够清醒一点。

可现在,连她个夜猫子一个盹都打完了,作为明天主角之一的傅小昨,却居然还没睡。

傅小昨有苦说不出,一脸泫然欲泣:“我、我想见卖药郎……”

对方整个猫顿时愣了愣:“现在?可他们不是说——”

傅小昨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九命猫话音戛然而止,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跳起身就准备出门去了。

傅小昨不放心地在她身后碎碎念:“你先看看他睡没睡,睡了就算了……要不变成猫再去吧,小心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对方头也不回地压低声音抛来一句“知道了!笨蛋!”然后便乖乖变成了黑猫,一个纵跃不见了踪影。

——

卖药郎进门来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身边没有九命猫跟着回来。

房门到床前,中间隔了层纱屏,从两边都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在几秒钟或者更长的时间里,双方都没有说话,傅小昨看他推门进来后便停在了那层纱屏前,没有再走近一步。只有浅浅微凉的药香味儿,划破空气的阻隔,幽幽静静地往房内侵占而来了。

傅小昨轻轻叹了一声气:“药郎先生,他们说,出嫁前夕,新娘子是不应该见新郎的。”

——彼此间不应该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以此彰显自身的从容矜持什么的……

卖药郎没有动作,低低应了一声:“嗯。”

傅小昨也没有动,话音里透着一股难言的纠结:“可是,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先给你看看……万一你不喜欢呢?”

她把蓝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他听。

之前看到嫁衣的那一刹那,她总算是倏然醒悟过来,自己这几天来的紧张感究竟为何——其实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是心虚感更为恰当。

让身为新郎的他,直到婚礼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新娘是长什么样子的——这样真的好吗?

不管别人觉得怎么样,傅小昨自己是觉得很不好,总好像有种在捆绑销售、强买强卖的古怪感觉……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的话,她并不希望自己被瞒着。

这样的“隐瞒”已经脱离她彼时的初衷了,明天不仅仅是除夕,还是他们的婚礼。

婚礼……婚礼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啊。一点点的欺骗都不应该有。

傅小昨微微垂下目光,轻声地说:“药郎先生……请进来看看我吧。”

她一直保持着当前的姿势没有动,直到听见那道浅浅的脚步声从屏外走近过来,也始终垂着目光,默默看着身上寝服的布料。

——其实之前她不是没有纠结过,第一次用这幅面貌见卖药郎,该穿什么衣服啊?转眼又想,大半夜的还纠结穿什么衣服,当然是睡衣了……

那要什么颜色呢?素一点?艳一点?活泼一点?

——要不干脆也穿冰蓝色怎么样?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下一秒,就被她自己枪毙否决了,不说这种所谓“情侣服”的想法有多么囧雷,单单这色调就显得过于冰冷妖异,没有一定气场绝逼撑不起来,卖药郎穿着是好看,别人穿着大概会很奇怪吧……

现在她身上这身是很浅的蓝色,较之前者要少几分冷感,多几分柔和与轻缓。

卖药郎转过纱屏,入目便是端端跪坐在被褥间的那抹身影。

——的确是长大了。

他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脚下就微微停了下来。

之前是小小软软的一团,像颗被包覆着的花蕊,让人连看她都不忍心用力看。

现在这颗花蕊初初绽放开来,开成一朵水莲,通身尽是不胜采撷的羞赧娇美。

卖药郎静静看着她,就像看着一颗自己捧护在手心的小花芽,一夜之间突然绽出了花儿来——心里有种无以言表的奇妙感,混杂着陌生的酸涩与甜蜜,在心尖某处最柔软的角落里,无声地肆虐蔓延开去。

身前沉默太久了,傅小昨低垂着的眼睫有些不安地颤了颤,微微掀起一些,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眼睛一点也没变,还是像两颗黑亮的琉璃珠子。

卖药郎的目光被那双眼中熹微的怯意轻轻一触,胸膛中那股奇妙的酸软感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把,竟然瞬间更盛了几分。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几乎带着某种难言的无可奈何感,继续走近去,停在她床被前坐下。

傅小昨有些忐忑地看他,始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小小声地问:“怎么样?”

卖药郎伸手从她披散的头发中勾起一缕——以前只有及肩长短,现在已经散落了大半个身子,不变的只是温软的触感。

那缕黑亮的长发从他指尖滑落,他的声音低低的:“我看到了……没有不喜欢。不会不喜欢的。”

闻言,傅小昨紧绷着的浑身才顿时一松,肩膀微微耷拉了下去:“其实吧……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这具身体长大以后,居然跟她彼时身为傅小昨的样子看起来一模一样——让她不禁要怀疑,自己以前小时候难道就是座敷这个样子的?可努力去回想后,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她突然又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皱着眉头看他:

“不对啊——'没有不喜欢'?就这样?没了?这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夸我几句吗?”

卖药郎不置可否,话音淡淡:“夸你什么。”

傅小昨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比如……夸我闭月羞花啊,超出你想象的美丽可爱啊,远远高出你的预期啊,第一眼就让你情难自禁啊——之类的。”

卖药郎嘴角流泻出一丝笑意来:“你这不是替我说了吗。”

“才怪……你要真能这么想才有鬼。”

傅小昨嘟嘟囔囔着,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哼了哼:“想想也是嘛,看到樱花妖那种级别的大美人的时候,你都能够心如止水,我这种清水小白菜更加算不了什么了。”

卖药郎闻言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沉沉淡淡地看着她:“你还想让我怎么夸你呢?我是不是应该说——想在你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印上我的吻?”

“……喂!”

傅小昨被这突然超速的车速惊得瞬间脸色爆红,差点被口水呛到:“只是让你随便夸我几句,谁让你开黄腔啦……!?”

卖药郎看她炸毛的样子,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沉声道:“该睡了。”

傅小昨心里还带着刚才的羞涩,依言乖乖躺进了被子里,脸颊依旧红扑扑的,小声地道:“……你也是啊。”

“嗯。”

淡淡应了一声,卖药郎伸手过来,将她搁在被面上的两只手放进被子里,没有直接接触到肌肤,只握上腕间的衣袖。

傅小昨窝在被中的身子却瞬间瑟缩地抖了一下,一双眼睛微微带着愕然地睁大了些——印象中对方惯来微凉的手掌,此时隔着一层薄薄衣料触来,竟仿若错觉般,热烫得惊人。

卖药郎给她拉好被子,然后静静轻俯下身,嘴唇轻轻靠近她的额头,最后停在了距离一寸的上空。

他似乎是抱着一种理智的克制守礼,让自己不碰到她,气息间却带着难言莫名的灼意。

如此停了数秒钟,彼此的气息轻轻交错着,生生透出一种缠绵的意味来。

“……等我。”

一直到对方起身离开,那道仿佛幻听一般的低声呢喃,依旧隐约萦绕在傅小昨的耳边。

——

第二天的婚礼,整个进程上,其实并没有傅小昨想象中的那么累。

按照习俗,他们本该是前往神社去,但铁血城中并没有神社,所以按先前的计划,即是请杀生寺稻荷神社中身为巫女的桃花妖帮忙,在征求稻荷神的同意后,暂离寺一天,前来充当了神官之职。

言则,整个婚礼流程都是在家中进行的,其间并没有让她走多少路。

事实上,真正让傅小昨感到麻烦的,只是换衣服这件事。

一天下来,她真的换了好多套衣服!

起初是天没亮的时候将她唤醒,由葛叶亲自为她挽发,以龟壳梳束紧,上妆,添上一堆叮叮当当的饰物,最后穿上白无垢。

听桃花妖与安倍晴明分别念了祝祷文后,她又被带下去,脱下身上的白无垢,换上一袭繁琐华丽的礼服,然后穿着这一身让她走路都嫌费劲的礼服,跟卖药郎共饮了三三九度酒。

喝完交杯酒后,杂七杂八一阵,之后便是披露宴,这时候,她又被带下去,换了另一身衣服……

傅小昨觉得,一天下来自己就没干别的,光光在换衣服了,这些礼服穿起来一套比一套麻烦,换着换着,天色竟然都黑了!

葛叶帮她将发间的饰物取下一部分——最后这套礼服样式简单一些,用不着那么烦赘华丽的装饰——抬眼看见镜中她扁着嘴可怜巴巴蔫哒哒的样子,笑眯眯地伸手过来,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

“我们小新娘怎么能做苦脸呢?乖,马上就好了。”

傅小昨努力想要振奋精神,可是……

——不公平……

——明明卖药郎从头到尾就一身衣服没换过……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葛叶言笑晏晏地好生哄道:“嗯……要不,我们明天再补办一场怎么样?让药郎君来穿白无垢,好不好?”

傅小昨尝试去想象她描述的那种画面,顿时忍不住乐出了声——卖药郎穿白无垢,那是什么即视感啊?冰清玉洁の卖药郎……

“这样就对了,我们小座敷笑起来多好看呐。”

葛叶微微倾身下来,从背后与镜中的她四目相对,柔声细语中带着感慨:“我的座敷小宝贝呀……好像昨天,你还是那个追在我后头到处跑的小调皮蛋呢……一转眼就长大了,竟然都要嫁人啦……”

傅小昨眨眨眼,伸手无声握住肩上她的手指。

葛叶侧过脸,面庞贴在她颊边,微微笑了一下:“请你幸福。”

傅小昨重重点了点头:“嗯。”

——

婚宴一直进行到很晚,妖怪们三三两两乾杯对饮,余兴节目不断,一个个都声称要等到聆听“除夜之钟”敲满一百零八下为止。

眼看午夜将近,所有奇奇怪怪的节目都已经轮过一遍。

傅小昨安安静静窝在卖药郎身边。

先前乾杯敬酒的环节,因为她不能喝酒,那些酒水就都被卖药郎代替喝了,直到那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不太清楚卖药郎的酒量,以前也从没看到他喝过酒……

虽然看他面上眼神还是清醒冷静的,但她还是一直亦步亦趋地贴在他身边,生怕他醉倒了还在强撑着。

正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突然听到安倍晴明的声音传过来:

“小座敷呢?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要单单看着他们胡闹,你自己想做什么?”

傅小昨刚刚只顾着游神了,这会儿突然听到提起自己,光从话中内容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还发现,满庭院的妖怪都正目光炯炯地巴巴望着自己这边。

“……?”

——什么她想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她想做什么?

身旁的卖药郎了然看她一眼,微微倾身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明了缘由。

原来是助兴节目都轮完了,之前有妖怪向安倍晴明提出,在除夜钟声响起前,不妨临时弄出个压轴节目来,以此作为婚宴收尾。

一众讨论得七嘴八舌之际,安倍晴明则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了解完情况,傅小昨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自己没什么想做的,大家自由讨论就好——

但这番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妖刀姬一拍桌子,蹭一下站起来的身影给堵住了。

只听她激昂慷慨道:“呵!在座的各位!抱歉了!座敷大人的节目!我决意拼尽全力!势要拔得头筹!”

“黄口小刀!莫要猖狂!事实会告诉你!我才是小主人最得力的下属!”

“呸!大言不惭!小主人看我!我要一辈子为小主人应援!”

“那边的马屁精给我滚开!小主人赛高!小主人天下无敌!小主人我的嫁!”

……

傅小昨:“……”

一场争宠大会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骤然而起愈演愈烈,乃至等了一晚上的除夜钟声如期而至、不紧不慢地敲了一百零八下后,庭院里的妖怪都没听到似的,继续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撕逼。

被邀请来主持婚礼,婚宴没结束便走不了的桃花妖少女,在边上一脸懵逼。

良久,坐在一边看热闹的雪女阿姨,忽而清笑一声,声音盖过争执,传到了傅小昨耳中:

“小座敷,看来你今天不提个节目出来让他们争个高低,这婚宴是结束不了了……为了你的洞房花烛夜考虑,你还是快点开动小脑筋,努力想一想吧~”

光听前面,傅小昨还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待及听到后面半句,脸上则飞快烧红了起来,只能半羞半恼地瞪她一眼。

最过分的是,连身边的卖药郎闻言也默默转头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等待模样。

“……”

再看身前一众巴巴的目光,傅小昨一时间简直想爆粗——这群家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会搞事啊!

没办法,她只好乖乖开始思考起来。

看她苦苦思索的样子,一些妖怪们就尝试着开始提出建议,好帮助激发她的灵感——

“至少要公平啊!每个妖怪都有参与的资格!”

“参与数应该尽可能多一些,想获得小主人的青睐,没有竞争力怎么行?”

“今天毕竟是吉日,见血便不美,点到即止为上。”

“刺激一些!结果悬念要留到最后一刻!”

“要是能含有随机因素就更好了,那样会让最后赢家有被小主人钦定的惊喜感呢……”

……

傅小昨认真听着他们的建议。

——要公平,有竞争力,不能太血腥,同时还得扣人心弦,富含紧张刺激的悬念,最好兼有纯粹的幸运光环……

这么想着,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

“我们来抽卡吧!”

——

傅小昨拍了拍面前桌上叠成五大摞的卡片,朝一众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的妖怪说明规则:“嘛,这些都是很普通的福卡,大小外形质量都相同,总共五百张,分别编号一到五百,除我自己以外,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张。等会儿我会打乱编号顺序,随机分发,保证绝对公平。”

“其中,有五张卡上的'福'是由我写的,其他四百九十五张,则是其他人写的。五张由我写的卡中,有一张又是特殊的,除了单独的'福'字,还会有一句祝词寄语。”

这一段话音刚落,整一庭上的妖怪瞬间战意燃起,盯着那堆卡片的眸光闪闪发亮。

——小主人亲手写下的祝福!

五张!百分之一的概率!五百分之一的极品!

傅小昨笑了笑,开始淡定洗牌(x),心中哼哼唧唧:今天就让你们也来体验一把抽卡的酸爽感……

——百分之一的概率?没错!就是那该死的出ssr的玄学概率!

——不管是n卡r卡sr还是ssr,孰欧孰非,考验你们真实血统的时候到来了!

傅小昨雷厉风行,把五百张福卡迅速分发完毕,脑中没来由跳出了一句:性感座敷在线发牌……

速战速决,也没给多少留悬念的时间,等他们都看清自己手中福卡的编号,傅小昨就很快公布了“中奖者”编号。

结果编号对应的五位“幸运儿”分别是:葛叶,大天狗,樱花妖怀中正呼呼大睡的小鲤伴,桃花妖,鬼童丸大叔。

——每个都没有加入过先前的争宠撕逼大战。

其他一众妖怪,当即羡慕嫉妒恨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葛叶笑眯眯地以指尖弹了弹手中的卡面:“啧啧,新年第一天就收到了座敷小宝贝的福卡,不错不错。只可惜,娘亲我的这张卡,并不是那五分之一的特殊卡呢。”

其他几个中奖者也纷纷说明,自己的福卡上除了“福”字并没有其他内容。

最后大天狗缓身优雅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羽扇,微微笑道:

“不好意思了,诸位,看来,大义果然是眷顾于在下的。”

说着他挑了挑眉,“只是,在下这张卡上,'福'字下面只画了一道长横,并没有填写实质的祝词内容——小座敷能解释一下吗,这是怎么回事?”

傅小昨微微舒了口气,捏着笔朝他走过去:“空着是因为要临时写啊。对不同的人,我要写不同的话嘛。”

大天狗饶有兴致地看她在自己面前停下,乖乖递过卡片:“哦?那真是让我好奇呢……小座敷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傅小昨先不回答,身处一众巴巴热切的目光焦点,压力山大地刷刷刷写完一句,最后捏着卡片清声读道:

“致大天狗先生:我永远都是您的小迷妹!——座敷参上。”

“……”

一句话毕,满庭哗然。

有几个感性一些的妖怪瞬间泪目,红着眼眶低低啜泣起来。

——天呐!!!

——他们是错过了什么啊!!!

位居上座之一的安倍晴明,此时也倏地微微阖了眼,声音低不可闻:“竟然是这种话啊……我也要嫉妒了呢。”

“啊,这可真是——”

大天狗神情间有些愕然地怔住,随后眼中浮起几分真切的感动,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轻声道:“是我的荣幸……我会好好珍藏的。”

几步之外,卖药郎默默垂下眸,看着指间卡片上的“福”字——全然陌生的笔迹——眉间轻轻地蹙了蹙。

抽卡环节结束,这场漫长无比的婚宴,总算是要落下帷幕了。

桃花妖少女也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最后宣布道:

“此段姻缘合天地之好,两位新人合该白头偕老,绵泽长久——礼成。”

——

婚宴结束,顺便把除夕守夜活动也完成了,庭院里的妖怪们便渐渐散开,回房的回房、回家的回家、回寺的回寺,都准备睡觉去了。

卖药郎也站起身来。

傅小昨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结结巴巴的低着头不看他:“药、药郎先生啊……我好像有点儿紧张……我们能散会儿步吗?”

——在洞房花烛夜散步。

卖药郎微微轻哂,不置可否,只是牵起她身侧绞紧的手指,朝着不远处幽美的景观花丛,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去。

傅小昨跟在他身边。

卖药郎今天穿着一身黑底羽织和服,腰间别着白色折扇,惯来只用发巾懒懒半绑的浅茶色长发整整齐齐冠束着,脚下也不再踩着木屐——总之,以往通身那种冰冷锋利的艳丽感浅淡了许多,反而罕见地透出几分斯文的书生气来。

就连他身上那种淡凉的药香味,此时也因混着几分酒意,呈现出了一种甜腻的微醺。

只是走在他边上,傅小昨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醉了,脚步都变得软绵绵的。

于是,在这样的状态里,当抬眼看见他眉眼间那几分沉沉不悦的阴霾时,傅小昨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直到隐约听见一阵细微怪异的声响,从他一只手中传来——就好像是揉碎了某种纸质物品的质感。

那声音只有大概一秒钟便很快消失了,傅小昨却突然有了某种即视感,转头朝身后刚刚走过的地上望去。

果然看见零星几片白色碎纸,静静落在那儿。

借着月色她勉强认出,那似乎是之前的福卡……的残骸。

“……”

——他一直捏着那张卡走了一路吗?

傅小昨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微微惊奇地睁大眼睛仰头望着他。

“药郎先生……?你现在是在闹别扭吗……因为没有抽到那张卡?”

卖药郎脚下不停,目不斜视,默默无声。

“……”

看他这样,傅小昨先前心里那股紧张感好像突然淡去了。

她咬着嘴角努力忍住笑,软声哄道:“嗯……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在这个世界的法则认定中,座敷童子本身就是会为他人带来好运的妖怪——”

“所以,就算抽不到福卡也没有关系……你有我就够了。我会、为你带来福运的。”

卖药郎停住脚步,转眸看着她。

她眼中盈着显而易见的羞涩,却还是定定回视着他:“而且……其实之前,我也有特地写了一张给你的。”

她抿抿嘴角,将自己没被牵着的那只手中,同样捏了一路的那张卡片递给他。

卖药郎眸光淡淡地在她面上顿了数秒,而后伸手接过去。

卡纸的大小质感,与先前并无甚区别,只不过位于这张卡面中央的,是为他所熟悉的笔迹,并且写的不是“福”字,而是“敷”。

——曾经由他牵着她的手指,一笔一划教她写的“敷”。

——“敷药”的“敷”。

下面同样有一行祝词。

“致夫君:岁岁长安。——座敷”

卖药郎的目光凉淡如秋水月色,在那短短几个字上反复停驻许久,而后无声抬眸看向她,出口话音低低沉沉:

“还紧张吗?”

傅小昨正努力忍着心里害羞的感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道:“……啊?”

“该回房了。”

卖药郎不顾她出口的惊呼,弯身一把抱起她,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

正值新年,偌大府邸中张灯结彩,年味十足——注连饰与门松挂得整整齐齐,各式松竹梅牌楼造型精美,年肖刻印亦是随处可见。

然而,这一切,府中的妖怪都无心欣赏。所有人(妖)的注意力,都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打从新婚之夜起,一直到现在,傅小昨跟卖药郎,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出新房的门了……

这两天里的每一餐饭菜,都是由侍人送进房去,就连正日早餐的荞麦面跟屠苏酒也不例外!

今天要是再不出来,整个三贺日可都要过去了……

一群妖怪们围在庭院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中,听力格外过人的九命猫与犬神,更是双双面色古怪,怅然若失。

犬神少年吭哧吭哧地用爪子捂着脸,身后尾巴跟螺旋桨一样地疯狂摇啊摇:“主人……主人可爱的尽头……到底在哪里呀嗷嗷……”

九命猫小姐头顶一双猫耳正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语气满是恨其不争的感慨:“真是笨蛋啊傅小昨……居然用那样的声音语气求别人停下来……换作是本喵也停不下来啊喵……”

边上的妖刀姬小姐扛着手中的大刀,仰望苍天,痛心疾首:“作为座敷大人的守护之刃……在她出嫁之夜却没能贴身垫侍在她身下……这绝对是我的失职了吧……”

闻言及此,一猫一狗顿时顾不上失意了,脸色双双黑了个彻底,异口同声怒喝道:

“给我/本喵收起你脑中那危险的想法!立刻!马上!”

——

新房中。

每一处角落里,都遍布着极尽缠绵过后的,那种酥软又暧昧的气息。

卖药郎埋首在怀中人遍布痕迹的细白颈间,餍足之余,一贯冷澈淡凉的话音,显得有几分慵懒的低哑:

“夫人真厉害……果然'榨干我的每一滴血,把我用得心力交瘁'了呢……”

——教科书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被那股湿湿热热的气息触在颈间,立马条件反射地想到过去两天中的某些经历,傅小昨浑身过分敏感地起了阵战栗,喉咙间轻轻逸出一丝泣音:

“你、你……不要、不要使坏了!”

说起来,这位先生不愧是身体力行百分百的行动派,整整两天,当真就没有一秒钟是虚度过去的……

——该说果然是在花阁里兜售过各式十八x春x图的男人吗?不然他怎么会有那么多花样啊喂!连中间停下来吃个东西都能整得涩情满满简直城会玩……

卖药郎一派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怎么是使坏呢?当初不是夫人自己告诉我,做完这种事以后,千万要记得给你点赞么?”

傅小昨努力用手撑着他的胸膛,刚坐起到一半,听到这里,又很快腰软得倒回他怀里,整个妖面红耳赤,羞恼参半之下,眼里都忍不住浮上浅浅一层水光,声音也带上了软绵绵的哭腔: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么不要脸的话了?你不要污蔑我!”

卖药郎见她这副手脚无力的模样,低低闷笑出声,低头轻轻啄吻了下那枚嫣红软嫩的耳垂:

“辛苦了。”

他伸手拉过边上的薄被,裹起怀中身娇体软的小妻子,起身抱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