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田地和肖邦，差不多是同时接到了有关方面的通知，田地的下派时间到了，在地方的履职就要结束了。田地突然觉得非常失落，已经习惯的环境，又要离开了，他久久坐在办公室，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回想自己的市长生涯，简直就像做梦一般。这时，肖邦突然推门进来。

没有等到田地开口，肖邦就说：“田副市长，我接到了你要回京城述职的通知了，不过，我也得到了另外一个通知，你要有准备，我会在都城等你回来的。你好久走，我送你到机场，另外，鉴于你的情况特殊，我不准备给你开欢送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可是绝密消息，你快去快回，一周之后，你必须出现在机场竣工大会现场。”

看着肖邦真诚的面容，田地有些感动。说道：“谢谢知遇之恩，可是……”

肖邦打断了他的话，说：“没有什么可是了，你快去快回，我们省委已经有动作了。不过，田地同志，我可是真诚的要求你回来，你可不要把都城的几百万人民不当一回事哦。”

田地颇有些动了感情，说道：“要说，我还真的有些难舍呢？我想去看看几个大工厂，还有两个大工程再走。”

肖邦说：“好的，我陪你去。”

谁都知道，规模宏大的“振兴盐化工工程”是田地一手抓起来的。改扩建机场与火车站的都城形象工程，也是田地一手抓起来的，他抓的机场建设和火车站工程，为实现省里面的“两翼”经济圈战略的推进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田地的抓的几件大事情轰动全省乃至全国，他成了中组部这一批下派干部中的绝对佼佼者。

所以，不论是他所下派的地方有强烈留下他的**，就是国家银行本身还是国家的其他机构，也都看上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副市长。

肖邦陪着田地，以检查工作的名义，先走访了机场建设工地与火车站建设工地。随后又查看了都城市新材料基地建设指挥部，高新产业配套指挥部，化工企业集群建设指挥部，都城盐卤浴休闲娱乐项目。最后，两人才到了徐矿所在的盐化集团公司。

盐化集团公司的员工，听说田副市长到了厂里视察，人山人海的前来问好，工人们似乎对肖邦完全不感兴趣，虽然田地不断地给来人介绍身边的肖书记。

田地来到了他当初下过跪的灵堂前，很多的工人兄弟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市长真的是一位守信用的领导。还是那个自杀家庭哥哥和嫂子，陪同他们赶到了郊外的坟场。

四个新坟一字排开，叫人觉得特别的打眼。走到这里，一种沉重和悲凉气息立刻升腾。死者的亲人点燃纸钱和香烛，哭泣声声传来：“我的兄弟呀，弟媳妇呢？还有我可怜的侄儿侄女呀，你们真是命苦呀，要是田市长早点到来，你们也许就还活着的呀？今天，我们的田市长亲自看你来了，你们在天国的灵魂应该安息了吧？我的亲人呀，现在，我们多亏了田市长，我们又有好日子过了，要不然，我们也会随你们而去了……”女人阵阵的哭诉，让在场的人都肝肠寸断。

田地和肖邦走进四座心坟茔，也禁不住泪水潸然。当他们走进那两座小坟茔的时候，看见了上面幼小孩子的照片，照片上那稚气未脱的眼神，肖邦立刻想到了自己正在上中学的女儿，这两个孩子，不正好和自己的女儿一般的大小，内心更是悲从中来，泪水完全模糊了他的眼睛……

市委和市政府的两位主要领导，能这样前来拜祭因为生活清苦而自杀的灵魂，这让老百姓们感到震惊，同时也欣慰。

肖邦对身边的田地说：“这样的事情，让我们警醒啊，更要清醒地知道今后的路呢！”

田地点点头。回去的路上，很多的老百姓要求两位领导到家里坐一坐，两位领导没有拒绝，而是认真倾听每一位工人的想法，以及公司的现状。肖邦又对田地说：“今天，我还得谢谢你呢？这又是不虚此行的一天啊。”

两人出现在盐化集团公司的时候，徐矿才出现了，他着急地说：“肖书记，副市长，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

田地说：“我和肖书记只是随便看看，了解企业的情况，你们这么忙，我们也不便打搅的啊。”

徐矿说：“副市长，你这就不对了，你们能来，就证明对我们的工作重视，怎么叫打搅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走走，到办公室。”

田地问肖邦：“还去吗？”

肖邦说：“我听你的。”

田地说：“那就算了，下一次吧。”

同行的工人们却不干了，不行，不能让田市长他们这样就走了，至少，要到我们食堂喝一口水在走吧。工人的朴素情感，再一次感动了田地和肖邦，两个人和工人们一起，当然徐矿也参加了，走进了工人们的食堂，工人们热情地拿来了开水和包子馒头，田地和肖邦也和工人们一道，一边吃东西一边了解企业的近段时间的情况……

这一天，田地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道：事实上，我们的工人兄弟是多么的朴实，多么的善良和简单。他们的要求，有很多时候都比我们预想的要低得多，低得我们都无法想象。你说，面对这样的工人兄弟，我们这些人“公家人”，还有什么话说呢？……他的这篇笔记，恰恰被当地报纸的记者发现了，称之为浸透了感情的市长日记。

肖邦和田地的这一天，被当地的日报和晚报刊登了全程刊登出来了。有人预测，一定是报社的消息灵通人士知晓了尚未公布的秘密，他们在为田地的最后离开做准备。

田地已经做好了回京述职的准备了，他打开自己的工作电脑，突然发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信息。他点开来一看，几乎惊呆了，这条信息，居然是女局长发来的。女局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她怎么知道自己要离开都城回京城的呢？简直无法想象。

一百三十七

田地回到了久别重逢的国家银行，行长亲自为他接风，行领导成员全部出席。会场上还拉出了“热烈欢迎田地同志深入基层圆满归来”的条幅。田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评价。

行长在全行干不大会上说：“田地同志这一次下派基层挂职锻炼，为我们银行系统，为我们国家机关争得了荣誉，是我们全行职工学习的榜样。田地同志回来之后，组织上决定，还要给他加压力，增任务，让他能更好更快的成长。这是中组部的要求，也是我们行的要求，期望田地同志，一如以往的脚踏实地，认真工作……”

大家都知道，这就是要重用田地的信号，所有的人都向他表示了祝贺。田地自己，倒是还没有从都城回过神来，还没有从原来的副市长的角色中转变过来。

大会开完之后，田地被通知到了行长办公室。行长十分欣赏地说道：“小田啊，你这一次干得相当不错的，我我们银行系统争了光的，中央部委的同志们，都对你有较高的评价，领导都说了，银行系统的干部，不是光会123456789的干部，而是有才能全面的干部，国家银行的田地就是一个例证。嘿嘿，你知道吗？领导在讲这话的时候，我的腰板也是挺直了的。”

田地谦逊地说：“荣誉都是领导们给的，工作也是下面的同志们一起干出来的，我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

行长说：“你谦虚，这是好品质，但是，工作的成绩还是全凭你干出来的。好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了，你现在已经回来了，根据上级的要求，要对像你这样的干部实施重用，要把你们用到关键的岗位上去，根据这一指示精神，我们行将在全国范围进行一次干部调整，你要心里有数，准备担当更重要的工作。有没有信心啊？”

田地说：“只要领导信任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干好。”

行长说：“这样就好，好吧，你先在行里熟悉情况，现在你任然是行长助理，只是暂时不分管其他工作，但是要参加组织活动，更要参加领导干部的学习和培训。”

田地说：“好的。”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行政办的办公人员给他送来了当天的文件，简报和当天的报刊，并友好地说：“田助理，你又回来了。”田地也有好地点点头。而后打开了内部的网站。打开网站不打紧，让他看到了一条花边消息，大意是田地在基层的时候，乱搞女人，作风败坏，有他京城的女友告状等等。

同样是回到行里，他又听到了另一条消息，传闻田地本来是要提升副行长的，鉴于他的个人问题复杂，行纪委和领导们都接到过关于对他的举报的，行里原本是要调查和处理他的，后来因为他成了中央和国家机关这一次的下派干部正面典型，所以才取消了对他的调查和处理。因为这个事情，可能这一次对他的重用，绝不会提拔成为副行长，倒是有下派到下面的分行当行长的希望。即便这样，也不可能让他出任华东或者华南的分行长，毕竟他是既有问题也有功劳的干部。

田地听到这些，犹如五雷轰顶，要是自己不回到京城，不回到行里，还真的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这样微妙。他不由得想到了娜娜，他猜想，这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与娜娜有关，当然，娜娜不可能一个人能掀起这样的风波，但是事情的起因，一定与娜娜有关。

听说田地回到了京城，娜娜当然就来找他了。田地见到娜娜，几乎都不敢相认了。娜娜变得憔悴和病态了，身体瘦的吓人，脸上也失去了红晕与光泽，见了田地，平和地问：“你回来了？不准备去看看我老爹老妈吗？”

田地说：“当然要去的啊，只是现在还没有忙过来的呢。”

娜娜说：“不对吧，过两天你不是又要回都城吗？”

田地问道：“谁说的啊？我都回到京城了，也许不会回都城了。”

娜娜高深莫测地说：“是吗？那么辉煌的竣工大会，离开了我们的田大市长，可不算热闹吧？”

田地惊异地问：“谁说的，你都和谁有联系？”娜娜的神态和举止，简直让田地害怕。

娜娜说：“你不要管和谁有联系，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吧？我说实话，我倒觉得，你回到都城，可能会更适合你。”

田地觉得娜娜越来越难以捉摸了，问道：“你不是盼着我回京城吗？现在怎么这样说了呢？”

娜娜说：“那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田地觉得在和娜娜谈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家里都好吗？还有二老？”

娜娜说：“谢了，这不是你想关心的问题，我也可以不回答你。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想知道，你好久再回都城？”

田地不耐烦地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娜娜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请你带个话。”

田地说：“那你就说呀，一个电话不就说清楚了吗？”

娜娜说：“不，这个话，你最好在床头说，不宜公开的。”

田地开始烦躁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了，你走吧！”

娜娜说：“你以前哄我上床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啊？你最好还是回忆回忆过去吧！”

田地越来越不懂了，娜娜想干什么？要干什么？他突然觉得名媛也是一个可恨的女人。要不是她送钱给娜娜，现在的情况可能还不会有这样的复杂，他的内心也不至于这样沉重。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名媛的电话来了。田地不耐烦地掐断了。娜娜看着已经被激怒的田地说：“接呀，可能人家是要给你汇报工作呢？我要是你，就聆听聆听美女的电话，这样，不是会缓解你的紧张情绪吗？”

此刻的娜娜，就像恶魔，让田地无法挣脱的恶魔。名媛在拨打的时候，他接了电话，说：“我现在有事，一会再打。”

名媛却说：“我的田大市长，你面前的女人就是要钱，已经给我提出了还要二十万，我已经给了，只是告诉你一声。”名媛挂了电话，田地却发呆了。

他只听见娜娜说道：“无耻的蠢货，懦夫，还副市长呢！……”娜娜迈着他曾经是那样熟悉的方步，“嘀嗒嘀嗒”地下了田地的办公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