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跑到了楼顶上。
虽然这不是高层，但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相当真实。
我不禁拢了拢衣领。
我确定我的腿在颤抖，但我更确定，我不是因为寒冷才会打颤。
我是在害怕。
准确的说，我是害怕叶翔真的跳下去。
其实，我这种莽撞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无论是我在下边接，还是在上头拉，都不可能阻拦得了叶翔。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下边接的我被叶翔活生生砸死，或者，在上头拉的我，活生生被叶翔拽下去，一起摔死。
结果，都是个“死”字。
说不定，在这种时候，我应该去找一个没有灵魂的身体供给叶翔的灵魂使用才更有机会救得了叶翔的命。
叶翔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但我知道，那个抢夺了叶翔意识的鬼，肯定知道了我的到来。
至少，它的力量那么强大。
我不敢靠得太近。
根据电视剧里的场景，跳楼自杀的那些人，总是会说：“你要是再过来，我就真的跳下去了！”
好像没有人走过去阻止他，他就不会跳楼自杀了一样。
好像是被逼的一样。
好像原本就没打算在跳楼自杀一样。
于是，我离得远远的，就开始大喊：“喂！”
我听到我的声音撞出了回声，有种在山顶咆哮的感觉。
要不是眼下的情况不一般，我都要爱上这种感觉了。
“你好吗！！！”
我大喊道。
毫无意义。
哇，听，多么美妙的回音呐！
我还以为那只鬼不会搭理我。
没想到他还真的扭过头来了。
“好你个屁。”鬼说道。
干脆利落。
然后，他扭过头，继续从楼上望着下边的风景……
难不成是我们误会了？人家根本没有想要跳楼？就是眺望风景，或者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我清了清喉咙，按照剧情的发展，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你有什么愿望就说出来，说不定我，我们可以帮你完成……”
那只鬼不出声了。
难不成他不喜欢正经八百的对话方式？
“喂！你好吗？”我又一次问道。
这一次，他又不搭理我了。
我看到他一只脚有迈出去的架势……
“我的意思是，你的胃还好吗？胃不好，请喝999……”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吓得满头都是汗。
天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999是感冒冲剂吧，你个混蛋！”
他终于有反应了。
他下来了。
他竟然下来了？
他怎么不跳楼了？
为什么朝我走过来？
我只不过说错了一句话，有没有骂他啊？
他激动个什么？
“鬼”走到我的面前，他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
虽然叶翔的这个新身体是个小个子，但楚小雨的身体更小。
一个小豆子提起了另一个小豆丁，这个画面还真是不和谐到了极致。
“听着，你个蠢货。”他说道：“你要是再阻挠我跳楼自杀，我就带着你一块死！”
这句话还真有威慑力。
至少，在他讲这句话的同时，我预知到了一个画面——
就是他带着我一块跳楼的画面。
哦……
在这个画面中，我死得还真是糟糕，画面真是血腥至极。
2、
“我只是想要救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
“你指的是这个身体里那个叫做叶翔的愚蠢的小子？对了对了，我要是跳楼自杀了，你那个朋友失去了身体的依托之后，也会跟着一块死……告诉你一件事……我很乐意带着他一块死。”
“你活着的时候最后的愿望就是跳楼自杀吗？”
“当然不是……是不是关你什么事儿？”
“你可以把你最后的愿望说出来。”
“怎么，你又想说帮我完成。”
“不，我的意思是，说出来，总比憋着好……说出来，然后再面对这个你永远也做不到的现实……哈哈，是多么的残酷啊！死了之后，也一遍又一遍地做不到的愿望，想想你痛苦至极的表情，我就兴奋呐！“
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楚小雨要是知道，我用她的脸做出那种表情，她说不定会想要杀了我。
就连这只鬼都想要杀了我了。
他掐得很用力。
但我知道他伤不到我的。
因为他附身的这个身体就是一只弱鸡，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要不是楚小雨这个身体太虚弱了，我想要是我真正的身体，完全可以一巴掌将他打倒。
“你是个变态吗？”鬼愤怒地问道：“有你这样的人吗？难道你不应该劝阻我自杀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耸耸肩，“劝阻你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不是意志已经坚定了吗？除了欢送你去死，我还能做到什么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别忘了你朋友的性命也掌握在我的手里！”
“哦，算了吧……虽然我的确挺在乎他的，但是我更在乎我的钱包……我欠了他不少钱，他根本不顾虑我们的兄弟之情，给我算了许多的利息，我想我这辈子也还不清本金以及利息了。所以，他要是被你害死，说不定是对我们大家而言你，最好的选择。”
我和鬼开始大眼瞪小眼。
我连真正的妖怪都见过，鬼压床也遇到过，更何况是一只附着在人体内的灵魂了。
我才不会怕他。
我的表情很屌。
但我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占据着楚小雨的身体。
她这种表情可能看起来很可爱，像只脸蛋鼓鼓的小松鼠，要不然鬼也不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所以，你放开我吧，要死就赶快，否则老师们就会冲上来了……难不成心底里的某个角落还是不想死的？所以再以我为借口拖延时间？”我说道。
“你个……呵呵，你在逼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死吗？”
“那你就去死啊！”
“好啊！死就死，你以为我害怕吗！”
“死吧，死吧，你赶快去死吧！”
“那我真的去死了，你千万不要再阻拦我！”
“放心吧，我是不会阻拦你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乖，别闹，你一个人乖乖去死吧，放开我……”
“呵呵，要死，当然就一起，谁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说着，鬼就拖着我往边上走去。
我方才意识到，如果现在是两个人跳下去，升天的就会是四个灵魂……
失去了真正身体的楚小雨，也会死。
3、
“是个朋友，他背叛了我。”鬼说道：“当时发生了战争，房子塌了，我们被困在下边……当时，我们有一个脱身的机会。一个人举起另一个人先爬出去，先逃出去的那个人再将下边的人拉出去……”
“我成为了那个在下边举拖的可怜虫……因为我剪刀石头布输掉了，所以我成为了这个可怜虫。但我是相信他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拉我……活着找绳子，找个方法来拉我。”
“但他没有……”
“他走掉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小小的能望向天空的洞，那么明亮，可我身在黑暗之中。我明明可以看到光亮，却始终站在黑暗之中。”
“无论我怎样呼唤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来，再也没有……”
“我就在那个黑暗里，等待，期盼，绝望，然后，死亡。”
鬼说每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都会松一松。
我不得不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他要是再动下去，我们都会摔死。
为什么老师们还没有上来营救？
他们也都死了吗？
结界是透明的，我能看到同学们在下边大呼小叫的。
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一个个又惊恐又害怕，好像是他们自己要掉下来了一样。
“你看，他们虽然都表现得那么着急的模样，实际上，当你还有你的朋友死去之后，他们顶多会花一天的时间来缅怀你……可能一天都不到，一个小时的哭泣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怜惜的情绪，是一种骄傲的自我满足罢了。“
“谁会记得你呢，没有任何是永远的。”
“你该庆幸，可以在拥有美好年华的时候，和自己的朋友死在一起，总好过像我……孤独一个人。”
“孤独比死亡更可怕。”
我说不出话来。
我甚至没有办法责备这个鬼。
他说，在那个绝望的时刻，他唯有祈祷，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宁可跳楼自杀，摔得头破血流，七零八碎，也不愿意被困在黑暗的废墟之下，唯有仰望着小小的天空活着。
“看你和你的朋友相处得也不那么好，所以，大家就一起死吧。”鬼说着，就要带着我跳了下去。
那么一瞬间，我似乎都认命了。
但是心底里涌升的求知欲，让我一把扣住了鬼的手腕。
“所以，你变成鬼之后，就执着地想要跳楼自杀吗？你压制住了叶翔的意识……就是为了跳楼自杀？因为你所谓的祈祷？祈祷乞求的是美好的事情，而不是祈祷自己去死，那不叫祈祷，而是诅咒！”
我嗤笑道：“你自己都诅咒自己去死了，也就不要怪你的朋友没有救你……你说过了，你当时并没有后悔，死了以后再后悔还有什么用吗？死了之后，还在不断地折腾着去死……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贱的鬼？”
“请你再说一遍？你骂我什么？贱？“
“可不是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贱人就是矫情……我要是鬼的话，我肯定到处做坏事……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鬼压床，见到不顺眼的就害死，见到长得帅的就附身体验生活……多么的美好啊！你啊，浪费了多少时间在无聊的事情方面。“
鬼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能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
他的责任心还是很强的，想象不到我一个大好青年不想着报国为民，满脑子里竟然还都装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说啥？”
“我说，我答应你了！”我说道：“我们一起死吧，然后一起做鬼，让我来教你怎样成为一只快乐的鬼……嘻嘻嘻……“
我的表情很猥琐。
吓得这只鬼一下子就丢开了我。
4、
我摔回到了天台上，疼得腰酸背抽筋。
“你这是干什么？又舍不得我去死了吗？放心吧，我和我的朋友都是同样类型的人，我们两个带你一起装笔，一起飞！”
鬼一听，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跟着下来了。
“少年强，则国强……如今的少年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国家还怎么办呐！不行，你们都不能去死，你们要是变成鬼了，我不一定能搞的定你们两个……不管你们其中之一的谁跑掉了，都会给这个国家带去巨大的灾难！”
鬼主动地收起了结界，放了老师们上来。
老师们在扑向叶翔的时候，鬼已经从身体里跑掉了。
叶翔刚恢复丁点儿意识，就被一堆人摞成山一样压在下边，压得他几乎窒息而亡，命丧黄泉。
我则是愣愣盘坐在爱一旁，还在不明所以当中——
怎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该去往哪里？
为什么那只鬼突然就跑掉了？
不是说好要一起友好地去死了吗？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刚刚，我真是下定了决心，愿意承受一起后果了啊！
我好像饱受打击，突然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
口水流了一桌子。
之前发生的好像都是一场梦一样。
我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伸了个懒腰。
我突然又想要上厕所的欲望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直奔女卫生间。
心底里默默地向楚小雨道歉，希望她能够理解……
人有三急，这个真的憋不了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欲望非常强烈，只能快跑几步……
然而，我才刚冲进女厕所，就被一群尖叫的女生给打出来了。
干什么呐，这是？
欺负楚小雨上瘾了吗？
就连她想去厕所也不行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义愤填膺地要再度冲进去，却听到女孩子们咆哮地呼唤了我的真实名字——
“杨阳！”
她们喊道：“杨阳，你疯了吗？为什么要钻进女厕所！你个变态！疯子！神经病！滚出去！”
本来还打算振振有词教训这些不“懂事”的女孩儿的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听到了什么？
她们竟然管我叫“杨阳”！
天哪，这岂不是证明，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了？
那我还以为自己仍旧顶着楚小雨的脸往女厕所跑什么？
难怪会被她们当成变态疯子！
光天化日之下，硬闯女厕所，我到底是有多变态！
我的脸上都被淋了水，狼狈地跑进了另一边的男厕里。
刚才的动静太大了，男生们也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望向我的眼神也很怪……
“看什么看！没见过走错卫生间的吗！”我羞愤欲死地怒斥道。
“见是见过，就是没见过走错了第一次，还硬要往里闯第二次的……这是故意的吧？可不是走错了……变态！”
我很狼狈，就连回到教室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四周射过来的戏谑的目光。
我第一时间找到曾景武，发现他在睡觉。
看来他的灵魂先是用我的身体睡觉，不知不觉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之后，就继续睡。
他执着于睡觉的能力俨然超越了我。
我这个“觉父”的称号该拱手让人了。
5、
大家的灵魂都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据说所有人的灵魂在回去之前都陷入一种毫无意识的昏迷，除了原本就在睡觉的曾景武没有任何感觉之外。
叶翔占有的身体的那个灵魂也回来了。
和毫无存在感的本人一样，没人对他的灵魂在此之前跑去哪里感兴趣。
只是从他哀怨的眼神和喃喃地抱怨中，大抵可以猜测，他的灵魂钻进了某只动物的身体里……
还很有可能是一只流浪狗。
要不然，他不会像是神经质一样总是在念叨“狗改不了吃屎”……
可以想象到，他变成流浪狗期间都做了什么让自己一辈子难以忘怀，又无比后悔的事。
就连我这种肠胃结实的，只要一想就要吐。
在灵魂回到各自的身体之后，保健老师又把我们关在保健室内一天两夜。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彼此交流了一下穿越到彼此身体里的心得。
然后，神奇的是，我们发现，叶翔说说话，突然就和梨溯吵起来了。
而且，叶翔的语气好像梨溯一样。
难不成这是身体被其他灵魂所占据的后遗症吗？
我不知道那个鬼后来怎么样了。
因为他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和叶翔在时候的一段时间内，连续几天做到了同一个梦……
梦里，一个梳着大辫子的男人，穿着中山服，不停地向我们灌输大道理。
而且，他激情的演讲中掺杂着“之乎者也”，又不文不白的，听得我们哪怕是在梦里也是云里雾绕的。
刚开始，我还以为只有自己做到了这个古怪的梦。
经过一番自我检讨，还以为是因为太过懈怠，不好好学习，所以才会在梦中勾勒出了一个“陈独秀”的形象批评教育自己。
直到后来，我发现叶翔原来也在做着同一个怪梦，我们两个才满头黑线的猜出，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鬼在搞鬼……
“陈独秀”同学，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儿吗！
只要白天我和叶翔不认真学习，或者调皮捣蛋了，晚上就会梦到陈独秀给我们“上课”，大谈国家富强的理念。
为什么他就只找我和叶翔不找曾景武呢？
有一次，在梦中，我反抗了一下，质问了陈独秀。
陈独秀委屈说他找过曾景武的……
只是，没想到在梦中曾景武也要睡觉，凡是搅扰了他睡觉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会被曾景武痛殴。
……
灵魂转换的这件事过后，有几天的平静。
每当日子过得太平淡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怀念起生活中夹杂了一些调味料的激动时刻。
然而，太过刺激的时候，又会怀念正常的学生生活。
或许，人就是如此的……
犯贱。
幸好，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新的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又是化学实验出的错。
这一次出错的，当然不是我们几个，而是特殊系班一个研究性梦能力者……
他将自己梦能力与化学试剂结合，尝试改变植物的基因，结果，他种下的植物……
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