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腊月三十，余小小醒得格外早。
可肖凌起得更早，准确来说，这段时间，他就没哪一天晚上睡得好过。几乎都是浅眯，生怕余小小出什么事。
披着大衣走进风雪中，肖凌在前，余小小扯着他的衣袖略微在后。
“人很多很热闹，对吧？”
肖凌看着她兴奋的神情，在她手掌心处写，“对。”
街上男女老少，你来我往。余小小好几次感受到和别人擦肩而过，这种身处人群中的滋味让她很安心。
她看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听不见锣鼓翻天的喧哗，却在脑海中费力想象出一副热闹的画面。
而这幅画面的原型，是当初在云月国的邺京城，和云染逛的唯一一次街。
那天她为了好看，穿了一件白色的流云纹百褶裙。她问云染好不好看，云染说‘凑合’。
她忘记了当天险些被热得中暑的感觉，却清楚得记得那天和云染一起出去玩的喜悦。
除夕夜，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可她从来每和云染度过一次除夕，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肖凌转过头时，看见的就是余小小红彤彤的眼睛，闪烁的泪花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用力地扯住余小小的手，在上面写下，“你这幅样子蠢得像一只猪。”
余小小回过神，勾起一抹笑，“那你呢？牵猪少年？”
“我是养猪专业户。”肖凌笑道，接着写下，“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糖椰丝！有没有糖椰丝！”余小小突然来了精神，扯着肖凌袖口咽口水。
肖凌看她这幅馋样，笑着环顾了四周一眼，带着她走到一买零嘴的，买了递给她。
“烤红薯！有没有烤红薯！”
“炒板栗！有没有炒板栗！”
肖凌已经无法和余小小联系了，因为她的手里塞满了各种零食，他实在无从下手。
“说你是猪你还真实践了。”肖凌笑着从吃得正欢的余小小手里拿过烤红薯。
“抢我东西啊？”余小小气鼓鼓地质问。
肖凌缓缓将红薯皮剥了，又塞回她手里，明知她听不见还是嫌弃开口，“傻。”
余小小抱着红薯啃的时候，红润的嘴唇边上沾上了一点红薯泥。肖凌抬手，轻轻擦去。
边上有小女生眼冒金星，一脸羡慕。为什么那么英俊潇洒的男人还能那么体贴，看心爱女子的眼睛都带着光。
肖凌又抢过余小小的一袋板栗，剥一个就递一个给她，余小小接过就塞嘴里，“残疾也有残疾的好处，瞧我现在这待遇，啧啧。”
“说得你要是不残疾，我就不会这样做一样。”肖凌知道她听不见，说什么胆子都要大一点。
“你要是好起来，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肖凌苦笑两声，比起握剑杀人，其实替余小小剥什么红薯板栗，更有成就感，更值得，更舒心。
余小小吃饱喝足，满足的舒口气，又问，“除夕夜会有人放烟花吗？”
肖凌一路上听人提过，今晚上的护城河边，会发一场烟花。于是在余小小手掌心处写，“会。”
“我们去看吧！一定很热闹！”
肖凌看着余小小，她完全就像个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的孩子。
到了护城河，天也黑了。不过灯火通明，游客纷纷而来，络绎不绝。‘火树银花合，尽桥铁锁开。’这就是美了。
站在熙攘的人群中，肖凌紧牵着她的手。
直到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响起，肖凌在她手中写下，“马上了。”
亮点冲飞上天，接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火花绽开，耀眼的色彩布在黝黑的天幕，流光溢彩宛如画中。
与此同时，有大人的欢呼声和小孩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在这片热闹祥和中，肖凌却觉得无比酸涩。
他看着边上的余小小，她和其他人一样，仰着脑袋看着天空，纯粹干净的眼睛，倒映着美丽的色彩。
两年没看什么烟花了，余小小已经很难想象出那是什么场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抬头的时候，映衬在天上的其实是云染的身影。
她勾起一抹笑，美得不像话。
肖凌知道，这样的神态，是云染才能给予的。
他用力地扯了她一下，表示烟花已落。余小小这才低下脑袋，眼圈微红。
“我看见了，很好看。”
余小小说完，眼泪不可控制地滑落。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匆忙地用袖口擦干，可是似乎擦不干一样，一滴一滴不会断。
“对不…对不起啊……我，我也不想扫兴。”余小小低下脑袋，“我真的……真的不想扫兴的。”
可是控制不住啊……她就是会想起云染。一想到云染她就会难过，可没办法啊，她总不能把心割出来吧。
那是爱了两年的人，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是融入她骨血的人。
肖凌用手圈住她，任由她在怀里泪流满面。
来往的人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们。
那么好的日子，那么好看的烟花，那么热闹的地方……这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是怎么回事？
四周很吵闹，可那一刻和余小小一样，肖凌似乎也听不见了。
天地茫茫，也只剩下他和怀里的余小小。
良久后，余小小嘶哑着嗓子开口，“我们回去吧……”
回到客栈，余小小抬起通红的眼，毫无焦虑地看着肖凌的下巴，“给我找些纸笔，好么？”
走之前，好歹得有个交代。
她似乎料到了肖凌会拒绝，很是郑重地开口，“我很认真地想过了，你不要劝我。”
“我就这最后一个请求，你答应我，好吗？”
“做人得理智，你承认吧，我其实活不了多久了，能被救回来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我命薄不薄，我比谁都清楚。你总不能让我死了以后都没留什么话吧？所以我想给她们一个交代，好歹走之前能和她们再说一些发自内心的话。”
肖凌嘴唇颤了又颤，最终只能在她手掌心，断断续续一笔一划写出‘好’这个字。
余小小很满足地笑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