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你告诉爹，他手中有哪些力量，有多少筹码？”
“女儿不知。”
顾嵩慕不信她不知道！
“不管他有多少筹码！也不管如今天下有多乱，朝局有多浑，这是云家祖宗打下的天下！这江山有百年的基业，不是他一个人用几年就能抵抗的！”
余小小还是重复那句话，“女儿求爹救他。”
她那么坚决。顾嵩慕叹口气，“你就那么喜欢他？”
“深爱。”
“你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么？如果是以前还好，可现在皇上已经容不下他。皇上看不惯的人，谁敢留，谁能留得住？”
“可那是他的儿子啊……”云霖暝为什么容不下，他就一点人心也没有么？
“儿子？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流着皇上的血，皇上认定了他是孽种，他就是孽种！”
“他的存在是皇上的耻辱，是对一个男人威严的挑战，是皇上永远的心尖刺！皇上不会留着这么一个威胁，让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余小小眼眶发酸，可云染没错啊。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渴望父亲的疼爱，从来没想过谋夺什么江山。是云霖暝默许让人算计他，让他身患绝症，让他残了双腿，让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母妃。
是云霖暝逼云染走上这条路，云染反击也有错么？难道就因为血脉，他就应该承受这一切残忍折磨？
顾嵩慕站起身，颤颤巍巍试图扶起她，“起来吧，陪爹吃一顿饭。”
余小小不肯起身。
“你陪爹吃一顿饭，比跪着求有用。”
酸涩的滋味从余小小心底泛出，她听到顾嵩慕用饱经沧桑的眼睛直视着她，“爹会帮他，你起来吧。”
对她，他是无条件的纵容。
用膳时，桌上很多饭菜。顾嵩慕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余小小红着眼，几乎是往自己嘴里硬塞。
走之前，余小小没忍住，突然抱住顾嵩慕。
“爹，谢谢你。”
顾嵩慕僵在原地，自她长大，这是他第一次抱她，还是顾姝自己主动的。
余小小哽咽道：“爹。”
这一声和以前不一样，是她内心深处唤出来的。她渴望一个父亲，这样疼爱她的父亲。
出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飘飘扬扬的雪从天上落下，余小小对马夫说，“去皇宫。”
云染从宫门走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抹娇小的身影。
她站在巍峨的宫殿外，站在飘洒的白雪中，像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娘子，美得宛如一幅画。
“阿宝，我来接你回家。”
很多年以后，云染还是清楚地记得这一刻他心底的温暖和满足。
云染走到她身边，有些埋怨，“不是叫你别等我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穿那么少。”
余小小看着云染呼出的雾气，眉眼带笑。
她搓着自己的手，倒吸着冷气，“今年的第一场雪呢，还真有点冷。”
云染用他的大手包着余小小的小手，似乎还嫌不够，弯腰朝着里面哈气。
余小小扑腾到他怀里，“我去年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一起看雪。”
因为静妃去世，云染病重，她并没有和云染一起看雪。
云染有些疑惑，去年？
余小小不和云染解释，反而继续说，“你知道我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
“什么？”
余小小咯咯直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春天赏桃花，夏天坐凉亭。到了秋天就看梧桐落叶，大雁南飞。到了冬天就一边赏雪，一边饮些小酒。”
“春夏秋冬轮回，日升月落交替。我们两个人，一辈子。”
云染揉着她的脑袋，“你说错了，是一家人，一辈子。”
“我们还会有孩子。”
余小小脑袋缩在他的怀里，没有继续说话。
“外面冷，我们上马车去。”
余小小摇脑袋，“我们走回去吧。一边走，一边聊天，还可以一起看雪。”
云染跪了大半天，腿脚发麻，隐隐冷痛，可他只是说：“嗯，好，听你的。”
王府和皇宫有些远，走了一段路，云染就怕余小小累了，“我背你吧。”
余小小跳上云染的背，勾着他的脖子，“嘻嘻，以前我和你出去，牵手你都不愿意。现在背着我，就不怕路人笑话？”
“你是我媳妇，背着你天经地义。”
云染尽量走稳每一步，生怕有些打滑颠着她。因为腿痛，他并没有走得很快，所以回家的路似乎更漫长了些。
“云染，你知道我们要走到哪吗？”
“走到王府。”
“哼，你怎么一点也不浪漫！”
云染勾唇，“逗你玩的，我们要回家。”
余小小咬住他的耳朵，“也不是。”
“你应该说，我们要走到地老天荒，直到白头。”
云染的步子顿了顿，“好，我们要走到地老天荒，直到白头。”
余小小看着飘落在云染头上的白雪，咯咯笑。
她伸手接住雪花，直到雪花慢慢融化成水，她又突然将手划入云染的衣襟，贴着他温暖的皮肤。
云染‘嘶’了一声，笑骂道，“傻孩子，不要闹。”
“你才是傻孩子呢，我可聪明了。”
“嗯。我们家阿姝，最聪明了。”
余小小这才满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其实我知道你腿脚有些痛。”
云染并未恼怒，笑笑不说话。
“明知道你会痛，我还是要走路，甚至还要你背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小小像一个孩子，似乎要分享什么不得了的事。
云染很配合，“为什么？”
“因为人对痛苦比对幸福还要敏感。”
“幸福的过往，或许没多久就被忘了。可是那些痛苦的，会在心里留下更难以磨灭的痕迹。”
“幸福就想彩色的泡泡，没多久就会飞走。可是痛苦就像一把刀，还会割留下痕迹。”
“所以呢，你现在腿脚很痛，你就会把今晚记得更清楚。比如很多年以后，你会记得有这么一个晚上，你受着伤，可是还背着一个姑娘走了很远很远。”
云染听了，“腿上不痛我也会记得的。”
“可是，因为有些不寻常或者不合理的元素，导致这件事会带着特殊的标记，你就会记得更清楚。”
余小小说着说着，云染就已经到府门口了。
云染在进去前，突然问身后的余小小，“我痛了，会记得更清楚。那你呢？你要是忘记了怎么办？”
“我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