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呆愣了两秒，接着僵硬地伸出有些苍白的右手，朝着脸上的面具缓缓而去。
余小小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若不愿意，我不强求。”
青冥嘴唇翕动，态度又突然坚决起来，“宫主若想看，青冥摘了便是。”
他迅速地扯下，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被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中，让余小小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张脸上有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花图像，生动得以假乱真。定睛一看，这花是一线一线刺上去的。密密麻麻的针线勾勒出了妖冶逼真的曼陀罗华。
曼陀罗华也叫彼岸花，开在三途河边，人们就踏着它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这一瞬间，余小小险些以为，自己又去地狱走了一遭。
青冥看她神色奇异，将面具戴上。
他再次跪下，惶恐而道：“青冥吓着宫主了，请宫主责罚！”
余小小回过神来，心中一片悲怆，“很疼，对吧？”
她无法想象，青冥是怎样承受那一针一线穿过他的脸上百次，那是怎样的锥心刺骨之痛！
“不疼。”
青冥的声音很低很低，依然暗哑如鬼魅。可细细听来，余小小还是品出了其中的痛。
“很美，真的。”
余小小并不是安慰他。
这种美，虽然诡异，却撼动人心。已经不单单是对一个人而言，倒更像是一件残忍的艺术品。
青冥没说话，依然跪在地上，看不清神色，读不透悲喜，像个人偶。
明明不是亲人，余小小此刻却觉得她和青冥骨肉相连一般，心中是难以控制的悲怆感。
她走到桌前，从点心盘子里拿出一块杏仁糕，递给青冥，“尝一尝。”
青冥将腰弯得更低，“青冥不配。”
“这是命令。”
余小小的冷喝，让青冥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
他抬起头，接过杏仁糕，不曾嚼一下，直接整个吞咽下肚。
“我在里面下了毒。”
青冥听见余小小的话，眼中的一汪死水没有半分波澜，这让余小小顿时后悔自己的无聊。
“吃东西要慢慢嚼，才能品出味道。你这么囫囵吞枣，对不住自己的嘴，更对不住自己的胃。”
青冥低下头，“青冥知错。”
余小小觉得有些无趣，这人的奴性似乎与生就来，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你来时，可有人察觉？”
“回禀宫主，应是没有。”
“嗯，那就好。”
余小小心中一松，毕竟她目前为止还不想让云染知道太多。
“你且下去吧，查到消息后，再来找我。”
青冥正欲退下，余小小又在身后幽幽问了一句，“青冥，我忘记了过往的很多事，你可还会效忠我？”
她知道，如果不主动找一个说辞，青冥一定会怀疑她。好在，他的回答让余小小很是安心。
“青冥至死都会效忠宫主！”
他眼神坚定不移，明明一身鬼魅之气，却更像是最虔诚的奴仆。
可余小小不想要奴仆，她只想要一个搭档。
他帮她完成任务，她予他心中所求。
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云染已经知道了今晚青冥的存在，他何时来何时走，都一清二楚。
他没有阻止，因为那是幽影宫的人，是顾姝的人。
她不说，他便装作不知，不去戳破。
只是冥冥之中，他意识到，顾姝离他似乎越来越远。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横隔着太多枷锁与束缚。
第二日，将军府传来消息，顾姝可以参与陪查顾安蓉一案。
于是，她径直去了大理寺。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她还带着甄屏。
在此之前，她已经打听好了，大理寺少卿名为柳之中。他刚上任两年，铁血无私，破过很多大案，口碑一向很好，是朝中少有的清官。
可是，当余小小亲眼看见柳之中的时候，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和想象中的包青天不一样，柳之中那叫一秀气书生，长相俊美，更应证了余小小心中的想法：古代盛产美男。
“柳大人，这事关乎本宫清白。本宫便不和你寒暄客气了，直接说说此案的进展吧。”
柳之中对于余小小的直接只是呆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地从头一一说到尾。
“这么说来，本宫都快以为是自己做的了。”余小小调笑吐槽完，又换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首先，顾安蓉闺房的信里表露了她对王爷的爱意。她和八王爷已有婚约，四王爷又是我的夫君，她这是不忠不义，不顾纲常。”
就在柳之中讶异时，余小小又说：“因此，如果是本宫动的手，本宫有理有据，何须遮掩不认。”
“那封信或许是王妃安排的，通过信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以便洗脱罪名。这，也说得过去。”
柳之中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直言不讳。这让余小小不怒反喜，他有脑子，自己才不至于被冤枉。
“是不是顾安蓉自己的笔迹，本宫认为你们应该查过。何况，本宫若要伪造信件，大可以给她安一个更大的罪名，让她死得理所当然。”
柳之中沉默不语，那确实是顾安蓉的笔迹，顾姝也确实言之有理。
“其次，本宫是在她死前一个月回的将军府，和她只是见了一面。本宫若想杀她，何必惹她脸红，给自己留把柄。而且，本宫为何要隔一个月的时间？”
柳之中正欲开口，余小小却先他一步，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你想说，或许是那次本宫和她起了争执，为了免人怀疑，所以一个月后才下手，是吗？”
被她看透了想法，柳之中依然是那副儒雅书生的样子，但笑不语。
“可是，本宫一直呆在王府，怎么下手？”
柳之中直视着她，“今早刚审出来的消息，顾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春桃说，是王妃吩咐她给顾二小姐的饮食中下毒。”
余小小咬牙，这柳之中套路她！刚才问他进展他都不告诉自己这事，就等着她说到这呢。
“我和她根本就不熟！何况这段时间我没见过什么春花春桃！”
她这一急，本宫也不称了。柳之中却依然是那幅儒雅样子，带着温和的笑。
“下官派人查过，春桃家中的亲人都搬离了乡下，住在京郊的宅院中。”
“大人以为，本宫用银子收买了她？”
柳之中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余小小：难道不是这样吗？
“本宫若真是要收买她，怎么可能把她的家人安置在京城，被你们给查到？”
余小小勾唇，“柳大人，所用证据都指向本宫，难道这不像一场完美的栽赃吗？而且，这些所谓的证据，并不是天衣无缝，只是引导着人往本宫的方向猜。”
顾安蓉吐露爱意的信，和顾姝见面后哭红的眼，以及京郊的住宅。这些都不是顾姝决定的，，她只是被动地成了别人潜意识里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