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知府断案
作者:云起峰      更新:2020-02-28 04:50      字数:2415

无论省、府、州、县,牢房的这些东西都是相同的:通道、铁栅栏、石面墙地。

而通道的门口有值房,俞禄踱地无声地进来,一入值房,王牢头就吓得跑进来等候,两个当值的狱卒也赶忙跪下来。

石壁房间一片漆黑,幸好有油灯照亮,那些灯光也熠熠生辉地照在俞禄的脸庞上:“到送饭的时辰了吗?”

王牢头收敛了平日的狰狞和跋扈,站在案前一边躬着腰:“回府台,还有些时辰。”

俞禄:“盛两碗牢饭上来。”

牢头和两个狱卒面面相觑,最终在王牢头的示意下,那两个狱卒捧了饭碗上来,在案下踌躇不前:“老爷有何吩咐?”

俞禄半闭着眼睛:“吃一口。”

两个狱卒的面容凝滞了,对视一眼,又看向牢头,牢头却不看他们。

无奈,他们只能拾起筷子,听话地吃了一口。

但是并没有咽下去,天底下的阳光再光明,也有照耀不到的黑暗地方,牢房,正是其中之一。

犯人的饭食,本是衙门供应,转手狱卒,层层克扣,最后只剩下掺了碎石、沙子的一碗残渣,相信每个正常吃饭的人,都吃不下去。

“老爷饶了卑职吧。”两个狱卒跪了下来。

俞禄的目光又不看向他们了,单看向王牢头:“井上三郎、文济园两人的罪案,定下来没有?报给刑部了吗?”

王牢头:“回知府老爷,尚未立案。”

俞禄:“尚未立案就无罪,那个姓文的先放了,倭寇继续羁押着。”

王牢头的脸色透着迟疑:“可是省里的藩台老爷吩咐过……”

“藩台是掌钱粮的,臬台才管刑名,他有何资格命令府衙的刑务?以后我的吩咐,就不要多嘴。”俞禄看向其中一个狱卒:“把你的饭碗递给他,王牢头,你也吃一碗吧,这是你吩咐下去做的饭,怎么能不亲口尝尝?”

王牢头脸色变幻地接过饭碗:“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一定照办。”

说话就使眼色给两个狱卒,两个狱卒走出值房,面如苦瓜似的拔下腰间钥匙,走进通道,打开了一间铁栅栏的门,提出上元县民户文济园过来。

俞禄的目光顿时一凝,这个文济园的外貌果然不凡,非常符合锦衣卫的选人标准:虎臂、蜂腰、螳螂腿,难怪不惧官府,胆敢带头闹事,以俞禄习武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人徒手对抗五六个官兵不成问题:“可知因何获罪?”

文济园掷地有声:“草民实属冤枉,江水决堤,织造局、金陵士绅趁机贱买土地,强行改稻为桑,知府老爷,应天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他还是有眼色的,这时穿着囚服,生得再雄壮,也早已被牢里的狱卒折磨得不像样子,披头散发,肮脏的长发三三两两地垂下来,掩盖了面容。

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因此很多老百姓是屈死不告官,等闲县令也难见一面,更何况知府了。

“上元县令常熙已死,冤枉不冤枉,这个时候已经无用了,不过本官身为应天太守,你犯的又不是人命案子,本官可以为你立案。”俞禄不轻不重地拍着值房的书案,晃得右边一盏油灯摇了一摇,也晃得他们四人的眼睛花了一下,都不由得凛然生威,上官的权力是一回事,但他的威仪又是一回事。

俞禄刚拿起毛笔,田有福小跑着进来,额头微微见汗:“大人,《大乾律法》载有明文,审案官不能亲自记录,亲自记录者,立案不通过!”

想了想,俞禄放下了毛笔。

“我来记吧。”妙玉带着吴恩平静地走进来了,她穿着男装,府衙的人也早知道了她是知府老爷得用的红人,兼着钱粮师爷、书办,因此就是田有福也无话了。

俞禄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妙玉身上足足有几息时间,等她写完了,俞禄看毕,叫文济园过来画押,再吩咐人除掉他的枷锁镣铐:“回去好好做个良民,别给我惹是生非,虽然得放,也是冒犯衙门,按律施以杖刑五十,可还要递状子?”

“草民谢过青天大老爷!”文济园激动得双眼通红,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那威力,竟然荡出一片灰尘来,吓得同知、牢头、狱卒一大跳,显然文济园并不惧怕那五十杖刑,毕竟知府老爷这口气,料想狱卒也不敢下重手了。

官府要拿人多的是借口,文济园的罪名就是通倭,妙玉只要把案卷改成上元县令常熙误判就行了,理由则是倭寇侵袭应天与文济园闹事,时隔两年,断不成立,至于上面怎么责问常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常熙作为替罪羊,已经斩首了。

正因如此,欲言又止的田有福也无话可说。

俞禄站了起来走出去:“吃牢里这碗饭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胥吏九成九是贪、恶、刁、顽、滑,这时见同知老爷也无可发难,一个个急忙表态:“老爷放心,但凡老爷要关照的,属下定然不会克扣。”

也就是说,不关照的,还是百般克扣。

田有福悻悻地转身离开,面有忧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忧国忧民,狱卒继续值班,文济园打过,被撵出了府衙。

妙玉、吴恩则是要拿这份案卷到刑房存档,妙玉想了想,把它交给了吴恩,自己追上了俞禄。

俞禄出了牢门,站在石墙下,亲兵队长年世凤无声无息地上来禀报:“大人,番薯已经遍寻差役求购,量也够了,就怕银子一时收不上来。”

俞禄:“过了今年就有了。”

“还有一条消息,省里臬司衙门派了一个千户下来,归柳藩台调遣。”年世凤禀报完,看他眼色就退了下去。

“他们怕是要来提井上三郎。”妙玉走出来:“放走了他,到时候他们略施计谋,通倭的罪名,不是安在那民户身上,而是安在你身上了。”

“堵不如疏,与其提心吊胆地防着他们,不如我自己迎难而上,逃避是无用的。”俞禄摇了摇头,目光渐渐深沉。

“齐家难,治国更难,你太苦了。”妙玉站在他正前方,上前一步,轻轻依偎着他。

“妙玉,谢谢你。”俞禄的手摸上了她束带下的青丝。

“为何说这些见外的话,没你护着我,我再清高淡泊,终究没个好下场,我只是不想做你家里的位卑之人,也不想你凡事一个人扛着。”妙玉见到他竟然动情了,嘴角撇过一抹微笑。

像她这样孤傲的人很难见笑,俞禄看得食指大动,不禁想起往日她在身下娇呼的模样、搂着他的脖子又想推开他,螓首乱摇,姿色撩人,他小声道:“今晚把门留给我。”

妙玉咬着嘴唇不说话,两颊悄然升起两片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