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一章
作者:巴盟三丫头      更新:2020-02-26 18:32      字数:4351

刘立志在鞋厂大门口遇上了看大门的老**,老**瞧着刘立志一双红肿的眼睛,无奈的长叹一声,不忍心看刘立志又泪眼婆娑,急忙避开他的目光,抬手轻轻拍了拍刘立志的胳膊表示安慰。

刘立志有些哽咽的问:“**,我……我每天接送的那个乡下丫头最近来过吗?”

老**目视地面斟酌良久,重重的叹了口,轻声说:“立志,听**的话,忘了那个乡下丫头吧,也许婚姻都是月老儿牵线搭桥才能成的事儿。你和她这段缘分……八成是月老儿遇上啥大事儿了,也或许是喝酒喝糊涂了,把拴在别人身上的红线儿又扯到了你这儿……”

王玉玲—一个让他神魂颠倒,让他深深痴迷,让他爱到骨髓里的乡下丫头,是个野丫头,是月老儿牵错了红绳儿的一段儿缘分。“可月老把我的红绳儿扯到哪里了?和我有姻缘的姑娘去哪了?我那根红线儿又错牵到了哪儿了?既然是根错牵的红线儿,怎么还让我爱的如此刻骨铭心。”刘立志默不作声的想着,突然没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被刘立志的痴情感动;可又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他。又抬手拍了拍刘立志的胳膊,他自己却也有种想哭的感觉在心里涌动,他轻声说:“立志别哭了,不是有句老话吗,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追不到。如果她是你的,她还会回来找你的。”

她还会回来找你——这句话是最安慰刘立志。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三万元钱我可以不要,但是你得给我个解释。你得给我个说法。”刘立志打算去乡下光明二队去找王玉玲。

八几年河套平原光明二队还是个不折不扣穷困潦倒的乡村。队里五十多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低矮破旧的小土房,小格子窗户上粘的几乎全都是粗麻纸。窗户上只有四十乘四十公分;或者三十乘三十公分那么大点儿地方安装着廉价的玻璃。讲究一点的人家用葵花杆儿扎了个院墙,不讲究的人家连个院墙都没有。几乎没有一座砖房。连个砖土结合的房子都没有。早中晚做三顿饭的时候;从一座座鸽子笼般的小屋顶的烟囱里冒出的青烟笼罩在半空;会像黑云一样遮挡住蓝天白云。

队里坑坑洼洼而狭窄的土路上,到处是虚土,风刮过卷起一片黄尘,车经过腾起一片尘土,人走过也是尘土飞扬。

王玉玲不止一次说过她家就住在光明二队桥头附近,刘立志一早就坐上出城的班车;经过一处处荒凉的田野,穿过一个个破落的村庄,绕绕弯弯;最后班车上了一条长长的坑坑洼洼的渠沿;车身不停的颠簸着摇晃着;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班车到了一个六米多宽的石桥旁停下。车上的女售票员热情的对刘立志说:“这就是光明二队”

刘立志下车,班车拖着飞扬的尘土继续朝北而去。——刘立志用手扇着眼前飞扬的尘土,迷茫的朝四处张望。

光明二队在渠西,渠东是辽阔的田野。桥南弯弯曲曲的大渠一眼望不到头,渠里没有水。渠两边的渠沿上稀稀落落栽种着为数不多的杨柳树,附近的几棵柳树或弯着脖子或弯着身子。歪歪斜斜的立在渠沿。

石桥旁东渠沿上;一棵弯脖子大柳树树冠上光秃秃的;已经没有一片柳树叶儿。它仿佛已经死了,或者说它已经冬眠,它干枯的树枝像尖利的枝爪般狰狞的伸向空中,仿佛要伸出冬天的寒冷,仿佛要抓破整个冬天。刘立志望着大柳树不由的一声长叹。

大渠的西渠坡上远处近处都是一堆一堆的生活垃圾,桥北的长渠几乎和桥南一样,弯弯曲曲的长渠,稀稀落落的杨柳树,西渠坡上远处近处也都是一堆一堆的生活垃圾。唯一不同的是桥旁没有一棵相同的弯脖子大柳树。

冬天的乡间小路上本来就人烟稀少。此时,远处近处的小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四五只狗在或远或近的院落里汪汪汪大叫,其中还掺杂着一两只驴的啊恩啊恩……悠长的尖叫声,也掺杂着近处几只羊儿有气无力的咩咩的叫声。远处视乎还有一头牛在哞哞仰天倾诉。

短促的小西北风呜呜的尖叫着,一拨儿走了;另外一拨儿又来了,风头锐利;像刀子般割着刘立志的耳朵,额头和颧骨。风们野蛮的揪扯着刘立志的衣服,并且毫不留情的从他的衣服领口处钻进他的身体,他感到寒冷穿过自己的‘盔甲’穿过自己的肌肤钻进了自己的整个骨子里……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双手揪起衣领。并且缩着脖子耸起双肩。缓步跨上石桥。

荒凉的乡村小路上;在短促的小西北风中腾起阵阵黄尘,尘土带着碱盐,硝的混合物,刮在眼里流泪,沾到皮肤上痛楚,吃到嘴里咸而苦涩。刘立志被风迷的双眼蓄满泪水,他摸出手绢沾去眼里的泪,也顺便擦了擦落在脸上的尘土。把手绢塞回裤兜。他呆立在桥头,皱眉四处张望。望着在风中腾飞着尘土的小路;他眼前就晃动着夏天雨后小路的泥泞,他仿佛看到他心爱的姑娘王玉玲在泥泞的小路上;踏泥带水艰难的跋涉……望着渠坡上一堆堆垃圾;他仿佛看到在炎热的夏季;一堆堆臭烘烘的垃圾上,成群结队的绿的黑的苍蝇乱哄哄的飞舞着,村民们掩鼻而过。他视乎已经闻到垃圾发酵过的臭味了。他不由的抬手捂了一下鼻子。

刘立志从小生长在城里,他认为乡下人起码也住着像他门市部那样的砖土结构的房子。路面起码是宽敞而硬邦邦的土壤。他没想到乡下人的房屋是如此破旧,环境是如此恶劣。他没想到天生丽质的王玉玲会出生在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他想拯救一下这个不幸的丫头。他想只要她还没有和别的男人洞房花烛夜,哪怕她已经订婚,只要她愿意跟他走,他就是花钱买也愿意把她买回去当他的宝贝。

一头老黄牛拉着一辆吱呀吱呀叫着的破木板车,晃晃悠悠从紧挨渠沿的南边的土路上慢悠悠的走来。拐上石桥要往西而去。车辕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头戴一顶羊皮帽子,上身穿一件旧羊皮皮袄,手上也戴着羊皮手套,下身穿一条已经旧的褪色的灰布裤子,脚穿黑色的千层底儿的条绒旧棉鞋。

他的羊皮棉袄羊毛向里,外面露着看上去挺柔软的皮面,而帽子的羊毛朝外,是小羊羔儿皮,羊毛弯弯曲曲,皮帽子戴在他的头顶,像是他有一头白色的卷发,一般这种自制的皮帽儿里面会加一层棉布。而做皮衣、皮帽子的羊皮都是经过几道工序熟过的,而且缝制皮衣皮帽子的人都是专业的皮匠师傅。他的皮帽子遮挡着额头;也包裹着两只耳朵,露在外面的脸冻的紫红。

他右手里晃动着一条短把儿的皮鞭儿;皮鞭子时不时在牛背上轻轻抽一下,他愉快的哼哼着跑了调儿的小曲,脸上绽放着幸福满足的情绪;也许还有其他……板车车厢里放着一个旧的打了补丁的白布大袋子,里面不知道疙疙瘩瘩装了些什么东西。他居然是王玉玲的父亲,不过他是王玉玲父亲这件事情,十几年后刘立志才知道。

一头老黄牛,一辆烂破车,一个烂布袋儿,一件旧皮衣,看起来生活穷困潦倒,就差讨吃要饭了。把生活过的如此糟糕,他居然一脸的幸福逍遥。刘立志觉得不可思议。他一时看的愣了神儿。直到赶牛车的人经过他的身边之后,又回头亲切的朝他笑了笑。他才醒过神来,他追出几步问:“大叔,你们这儿有个叫王玉玲的姑娘吗?”

赶车的男人拽住老牛的缰绳;让车停下。仔细的想了想,挺和气的说:“啊呀,木听说过我们光明二队有个叫王玉玲的丫头。”

其实王玉玲原本父亲给她起名叫王萍,是她去城里的班车上,认为萍飘浮不定,心血来潮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王玉玲。

如果刘立志换个问法,问这儿有没有个到城里打工的姑娘,或者有没有个大眼睛,皮肤白皙的姑娘。也许还能问到王玉玲家里去,然后一看家里的相片儿。那就把人找到了。

后来刘立志在石桥附近又敲门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说没有个叫王玉玲的丫头。他还不死心。他准备到公社户籍处去查一查。正好经过这儿去城里的班车只有一早才有,错过了一早的班车只能到公社去坐车。于是刘立志徒步原路返回。踏着坑坑洼洼灰尘飞扬的土路。刘立志一边走,一边想;王玉玲会不会在附近别的生产队。于是一路上他经过生产队就拐进去打听。然而,他问的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烟,声音沙哑。却没问到一句他想听到的。

刘立志赶到光明公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户籍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路,带着迫切的心情问了二十几户人家,此时他感到筋疲力尽,嘴里也钻进了不少的尘土。他今天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牛皮半大衣,下身穿了一条深蓝色毛呢裤子,脚穿白袜子黑皮鞋。他和城里的好多年轻你人一样,为了保持发型的美。冬天也从来不戴帽子,不过今天没戴帽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脑袋和耳边冻就不说了,发型被一阵儿一阵儿的小短风吹的乱七八糟。还落满了尘土,此时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最让他伤心的是,绕绕弯弯辛苦了一个上午,不仅仅连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乡下丫头的人影儿都没见着,而且到目前为止连一点儿她的信息也没打听到。

此时。公社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一辆回城的大班车旁,一位女售票员远远望着刘立志亮着嗓门喊:“进城了,进城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了啊!直达河套市,直达河套市,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啊!”

刘立志有些犹豫不决,是等下午管户籍的工作人员上班之后查找完户口再回城。还是现在就走?班车的斜对面,一家小食堂门口悬挂着的褪了色的一只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他突然感到又饿又渴,他想先吃口饭再说。

刘立志大步流星朝食堂走去,经过回城的班车;走进食堂。食堂里没有食客,五十多岁的男老板正在门对面的吧台里聚精会神的捣鼓一个小收音机。小收音机在老板的手里被搞得此溜此溜响,刘立志要了一盘鸡蛋炒面。男老板一边捣鼓着手上的收音机;一边喊了一嗓子:“鸡蛋炒面一盘。”桌上就有白瓷水壶和白瓷水杯。刘立志急忙倒了一杯水,一边端起水杯折身朝食堂门外走去,一边先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咕嘟咕嘟涮洗着嘴里的尘土;跨出门外。扑哧一下把漱口水喷射出去,又含了一口水咕嘟了几下;接着把嘴里的水又喷吐出去,摇晃了几下手上的杯子,抬手把杯里的水也泼出去。接着转身进了食堂,一边往桌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白底子蓝格子的手绢;抹擦脸上的尘土。把手上的水杯放到桌上。双手把手绢上擦脏的一面折叠回去。又擦了一遍,这一回把擦完脸的手绢一团,直接塞进裤兜里。接着坐下倒满水杯,仰头一口气喝完一杯水。喉咙里瞬间感觉舒服了许多。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又倒满水杯,又喝。此时他感到白开水都这么好喝。

食堂的老板终于捣鼓好了他的收音机,随着他脸上绽出微笑,收音机里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

五十里的路上我来眊妹妹你

半个月我看了妹妹你十五回

为了看妹妹哥哥跑成罗圈腿

大青山的石头乌拉河的水

一路风尘我来看妹妹你

过了一趟黄河我没喝一口水

……

听着歌声刘立志不由的眼泪汪汪,他不在犹豫是走还是等,他决定等下午查完户口在回城。他当然没在户籍上查到王玉玲的名字。走出户籍所,他彻底死心了。他不由的嘿嘿冷笑了几声,他笑自己一个在社会上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城里男人,却让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乡下丫头给骗了。而且骗的神魂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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