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颖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地盯住太后笑眯眯的面孔，心念电转，面上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那是她最隐秘的秘密，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却不知道神通广大的太后是如何知道的。

顺嬷嬷不安地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太后一道凌厉的目光甩过来，赫然心惊，便不敢再造次了。太后笑容慈祥，然而望着上官颖的目光中，却隐藏着一缕难以察觉的暗光，她像一只老猫，安静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因为震惊而无所适从的年轻女孩，心中做着自己的研判。

上官颖对这涌动的暗潮并非全然无所察觉，然而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往事汹涌呼啸而来，瞬间将她席卷，那是一段她从不愿去忆起的经历。

太后岂容她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一边细细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天音教也并非什么邪门歪道，只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的掌门余正衣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余震笙了，他们天音教这将近五十年来在蜀中生根发芽盘根错节，早已经与西南势力纠缠不清，这其中的很多纠葛本不足为外人道，你一个小姑娘，当年孤身入蜀，难免行差踏错，也不必介怀。”

上官颖仍然沉默着，气氛渐渐有些僵，顺嬷嬷左右看看两人，笑着打圆场：“可不就是老祖宗的话么，这会儿不是连太子都给牵扯进去了么？”

上官颖本就不是个瞻前顾后牵扯不清的人，就在太后和顺嬷嬷这么一来一往之间，已经厘清了思绪，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打定了主意，镇定道：“老祖宗说的极是，我以前……的确曾经加入过天音教。”她毫不畏缩，迎视太后探讯的目光，淡然一笑：“试问蜀中又有几家和天音教毫无瓜葛呢？”

只是简简单单这么一句反问，上官颖不再多说一个字，仍旧跪在那里，整个人却已经因为坦然而显得无比镇定。

顺嬷嬷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她仔细瞧着太后的表情，见还和缓，暗暗松了口气，打着圆场道：“颖儿这么说就对了，有什么话直接跟老祖宗摊开了说，太后当你自家孙女一样疼爱，再没有个说不过去的理。”

太后笑斥：“我老婆子还没说什么，你就先替我把话都说圆了，我的主都让你给做完了，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顺嬷嬷早就烂熟了太后的性子，知道她嘴里这么说，却并不真正介意，便笑道：“奴婢便是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替老祖宗作主呀。这不是瞧着您使劲儿给颖儿递话生怕吓着这孩子了，我怕颖儿这痴孩子不明白，帮着您说明白些嘛？”

太后沉下脸来：“呸，就你事儿多。她若不明白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偏你来做好人了？”

顺嬷嬷嘻嘻一笑，将颖儿拉起来在一旁的脚墩上按着坐下，笑道：“颖儿进宫日子短，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太后呀，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菩萨人儿，平日里奴婢妃嫔们都怕老祖宗的威严，在老祖宗面前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或是哪件事情没作对落下不是来可怎么办。哪里知道她老人家面子上严格，实际上是人人都体恤，各个都心疼，哪个也不忍心真去派不是。”

太后连连指着顺嬷嬷笑骂：“我把你个短命的死丫头！跟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一边说着，自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顺嬷嬷不为所动，捂着嘴笑：“这会儿又没有别人，就咱们娘儿仨。要是但凡有第四个人在，奴婢我也断不敢说出这些话来拆您老的台呀。“

颖儿端坐在脚墩上，冷眼瞧着太后和顺嬷嬷一来一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她心中明白，顺嬷嬷即使再受太后宠信，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么无礼，除非这都是太后授意的。而她们做出这个戏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听到的，天音教掌门余道士带着林离儿来到了京城。

从一开始，太后和顺嬷嬷两个人就千方百计地将天音教和颖儿扯上关系，她明白这不过是为了替玉祈开脱，委婉地向她表明，玉祈和林离儿的夫妻名分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只是这样的原因说出来有损皇家的体面，所以只能转着圈地让她明白，天音教的麻烦，谁都会难免有牵连，太子玉祈也不例外。

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一个关节，上官颖才会坦然承认自己曾经也是天音教一员的往事。只是她心中此刻有两个疑问：其一，太子玉祈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和天音教的林离儿有了夫妻之名的？既然太后和顺嬷嬷都能将天音教的威胁说得这么明白，想来玉祈那个玻璃般的人儿自然不会不晓得，那么他与林离儿的夫妻名分来的就有些蹊跷了。其实这一点也并非特别难解，毕竟玉祈虽然贵为太子，却与怀吉公主互称师兄妹，可见他也与贵阳王府的金枝玉叶们一样，寄名在天音教余道士名下做弟子。既然这样，与林离儿有些什么瓜葛也是难免的。

上官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深深吸了口气，以纾解心口郁结的块垒。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几乎成为自己未婚夫的人突然变成别人的丈夫，这样的事情总是令人不快的，何况入宫这些天来，与玉祈几次相处，颖儿对他早已生出情愫，此时突然插进来一个林离儿，任何女子都无法平静以对，即使是早已习惯了压抑自己喜怒的上官颖也无法例外。

之所以到了此刻林离儿的事情还让上官颖不至于太伤心，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疑惑令她有些坐立难安，心中没底，那就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陪着小心安抚她呢？太后和顺嬷嬷一来一回的做作中，竟让她隐隐感觉到她们似乎对于让她成为太子妃有点必成的迫切，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得到太后如此垂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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