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梦
作者:紫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185

一、

四个轿夫抬着一顶红呢轿子穿梭在闹市当中。没有广告的轿中人是桃源县史上最年轻的县令曹大人的未婚妻——也就是我。

我,我叫小兰花,和曹大人青梅竹马,而且……而且再过十天,我就将成为他的新娘!那时我将是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我知道这幸福是他赐于我的,他是我的天!

我轻轻地掀起轿帘,看向热闹的集市。每月的初一我都会到寺庙里祈福,也就是在这一天,我才可以隔着轿帘看一看这热闹的集市,虽然是偷偷的看,但这对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所以,每一次我都看得很仔细:

卖杂货的大叔,卖字画的秀才,卖花的大娘还有大姑娘、小伙子……

小伙子!

糟了,我被人发现了!

一个小伙子正惊讶的看着我,在他火样的注视下,我感到我的脸像火一样迅速地燃烧了起来,我无法承受这种眼神,甚至是害怕的,赶紧放下轿帘,直到此时我才听到我的心“嗵嗵嗵”地狂跳起来。

我真不该偷看的!如果传出去,我……我的名声就……就在我懊恼万分之际,一声惊呼在轿前响起:

“狐仙姑娘!”

轿子一荡,停了下来,跟着丫环翠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这个人要干什么!知不知道这轿子是未来县令夫人的,你好没规矩,还不快退下!”

“什么未来县令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狐仙姑娘!”

“呸!什么狐仙不狐仙的,说话这么难听,快给我让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疯子撵开,难道要他一直这样缠着我家小姐,这成什么体统!”

轿夫立即吆喝起来。跟着,轿前一阵推攘和喧闹声。

发生什么事了?

我紧紧地盯着把我和外面阻隔开来的轿帘。因为礼数,我不能撩起这帘子,因为被礼数根深蒂固的禁锢,我也不敢撩起这帘子。

我从未经历过这么混乱的局面,不禁害怕起来,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挡住我的帘子不知被谁一把扯了下来,我幽暗而狭小的世界立即光亮和宽阔了,可是我……可是我却暴露在大厅广众之下。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他们……都看着我!他们都看着我!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腕处突然一紧,我差点被人拉出轿子。

是刚才那个发现了我的小伙子,他此刻正抓着我的手腕。我能感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热度还有他……他在颤抖!我呆呆的看着这只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被人轻薄了!

“狐仙姑娘,真的是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马,我是小马呀!”

小马!

脑袋突然被灌进了这么一个名字,随着这名字的进驻,一首歌谣也从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这个名字、这张脸还有脑中的歌谣纠结在了一起,就像解不开的麻。脑中一阵痉挛,我连忙抱住欲裂开的头,我不想看见这张年轻的脸,更不想听到这个似曾熟悉的名字,因为……因为他们令我头痛。

我哭着大叫:“翠儿!翠儿!”

“是的,小姐……你们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人拉开……快呀……”

在翠儿的惊慌的哭喊声中小兰花渐渐失去了知觉,恍惚中只听得那小伙子蛊惑的声音:

狐仙姑娘!狐仙姑娘!狐仙姑娘!

哈……好不容易暑假了……

暑假万岁!

万岁!你还珠格格看多了吧!哈……

要你管!对了,还要多久才到XX山?

还早得很,怎么想上厕所了!上车时都叫了你别喝那么多水……

要你管!

我就管!

哈……哈……

欢声笑语很快被一声尖叫打破。

天啊!刹车失灵了!

怎么回事,出发前明明检修了的!

糟了糟了!要撞上了!

“啊!”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心脏砰砰砰地狂跳着,就像要冲出胸腔一样,我连忙紧紧压着胸口。原来是一个梦……原来只是一个梦!梦里的境像在我清醒后就渐渐模糊了,但那种死一样惊悚的感觉却是如此清晰地留在了我的心中,以至于到现在我还在因这种感觉而害怕,似乎……似乎我真的死过一次。

我翻身下床,突然间我定住了!这里是……

象牙床,雕花窗,古铜镜……我看着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恍如隔世。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一个布裙荆钗的丫环。

“兰花小姐,你醒了!”

这丫环是……翠儿!

隔了几秒钟,我才反应过来。对了,这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丫环,而我……而我是县令曹大人的未婚妻!

“兰花小姐,你刚才晕过去了,你不知道,那个登徒浪子被曹大人抓起来了,当时幸亏曹大人及时赶到,否则还不知那个登徒浪子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呢……”

翠儿喋喋不休,而我却因她的话唤回了刚才的记忆:

小马,对,他自称小马……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个老妈子的声音:“兰花小姐,曹大人回来了,想来探望你!”

曹大人!

我一听我的未婚夫要来,管他什么小马不小马的,全被我抛到了脑后。我满心欢喜,催促着翠儿替我更衣。

房门开后,两个老妈子抬进一个屏风,挡在了我的面前,而我乖乖的站在屏风后,紧盯着大开的房门,直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光亮中,我雀跃的心这才定了,可是也因此而更雀跃了,因为……这就是我的夫。

二、

自从和曹大人定了婚约后,我们之间就一直隔着这块屏风。屏风上画的是青山和云雾,青山隐于云雾中,似隐似现,就像我此时看屏风后的曹大人。

我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非隔个东西呢,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坦诚相处吗,这时我竟有想推翻眼前这个碍事的屏风的冲动。可是……这毕竟是不可能的,如果真那么做了,我想我的名声也就完了。

我不禁怀念起我们没定亲前,那时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屏风,一切是那么……是那么……一时之间我竟想不起定婚前和曹大人相处的事,我和他应该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毕竟我俩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不是吗!

“小兰花,”屏风后一声深情的呼唤打断了我心中刚升起的不安,一种幸福感立即包围住了我:

管他的,反正七天后我就是他的新娘了,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经营那些值得回忆的事!

“再有七天我们就成亲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吗?”曹大人的声音永远是这么温柔。

“不!只要有你……我就满足了!”我竟不顾礼数,说出了这么有伤风化的话,一说完,我就马上捂着发烧的脸。

曹大人微微一笑:“我也和你一样。小兰花,你永远是我的小兰花!”

我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花园就成了我平时休闲的唯一地方。慢慢地我走到了花园的边缘,那里有一堵红墙,我常在想,究竟是我被红墙阻拦在这个方寸大小的世界里,还是红墙之外的世界拒绝着我呢。我看着这堵红墙,突然之间有了一股奇怪的冲动,很想翻过这堵红墙,看看那个拒绝着我的世界是怎样的,似乎我以前就经常这样。

这个认知令我大吃一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伤风败俗的想法老是钻进我的脑中,难道……难道我是淫娃荡妇!

不!不!不!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是……会是……

突然,叭的一声,一片瓦从红墙上掉落下来。我又是一惊,所有的思路全断了,连忙抬头一看,刚好看见一个男子从墙外翻了进来。

小偷!

我连忙掩住了嘴,当我看见“小偷”的脸时,我更加惊讶:竟会是他!

“狐仙姑娘!”

他也看见了我。这个在市集里拦住我轿子的男子,这个轻薄我的男子,这个令我害怕的男子,他……他竟追到这儿来了。

我还没回过神,男子已拉住了我:“狐仙姑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马啊!”

“我……我不认识……你!”良久,我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竟颤抖得这么厉害。

“怎么会!”男子拉着我的手同我一样,颤抖的厉害,只不过我是害怕,而他却是激动:

“是你救的我呀!你忘了马家村吗!”小马呆呆地望着我,见我仍是惊恐的样子,连忙又说:“你忘了当时刘公子要强抢你为妻,是我在你洞房那晚为了救你误杀了刘公子!你忘了当我被审讯时,你怎么据理力争,为我求情,最后只判我三年监禁!难道……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每说一件事,我脑海里就闪过一段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画面:

强盗……一伙强盗……我从天而降,供台……我坐在上面……我很开心……供台下跪着黑压压的人,他们……他们当我是神,在拜我,一个男人……贪婪的眼神……红衫……红毯……红烛……刀……鲜血……

“啊!好疼,我的头好疼!”一阵疼痛突如其来,就在疼痛的当口,我穿奇装异服和一伙穿得也同样古怪的人打打闹闹的场面也钻进了我的脑袋!

小马见我脸色发白,急问:“狐仙姑娘!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对啊,我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的头快裂开了,我的头快裂开了!

我痛苦的抱着头,就在这时,我脑子里又出现了第三段记忆:嬉戏、欢笑、我和我未婚夫每一天都是那么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脑子里会有三段完全迥异的记忆!

小马看着我陌生、痛苦甚至是害怕的神情,几乎快崩溃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独自一人在狱中,我……我一直在想着你,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告诉我曹大人要成亲,所以提前释放我,曹大人是个好官,我当时真心为他高兴,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未婚妻就是你!”

他突然抓住我的双肩,使劲摇晃着我:“告诉我,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才一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怎么才一个月你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眼里的伤痛彻底刺伤了我,我的头痛,可我的心更痛!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我哀求着他,我知道这个男人会打乱我平静的生活,只要他放开我,我的头就不会痛了,心也不会痛了,而我的生活……也将再度归于平静。

“什么人!”

花园角落里的小小骚动终于引起了衙役们的注意,他们冲向了企图绑走县令大人未婚妻的陌生男子。

小马被抓走,可他的话却留在了我的心中,这夜我失眠了。

“翠儿,你知道昨天被抓着的那个人关在哪儿吗?”一大清早我就向来服侍我的丫环打听小马的消息。

“昨天?昨天什么人被抓了?”翠儿一脸茫然。

她的眼神令我有些诧异:“你昨天不也在花园吗!”

“我昨天是在花园啊,可我一直陪小姐你赏花呢,不曾看见有什么人被抓啊!”

“你怎么不记得了,我说的就是那天在市集的那个人。”我有些不耐烦的提醒她。

“哪个人?”

她的眼神纯净而明亮,不像在作假,我不禁有些慌乱,一把抓住她的双肩:“你怎么忘了!那天在市集,那个人还曾经……还曾经……”

还曾经轻薄我!我在心中说完这句难以启齿的话。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她明明在场啊,怎么才过了一夜,她就不记得了!我吃惊地看着翠儿,不知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翠儿也看着她家小姐,不明白这个平时谦逊有礼的小姐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她家小姐非常粗鲁地推开她,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竟不顾礼数的大叫起来:“刘妈!刘妈!”

刘妈一直在隔壁房等着伺候小姐,这时听到喊声,急忙跑了过来。

我一看见刘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所用的力道早就超过了我平时的最大限度:“刘妈,我要你说!”

刘妈吓了一跳,呐呐的问:“小……小姐,你让我说什么呀?”

“说昨天在花园里抓着的那个人被关在了哪儿!”

“昨天?昨天……没抓什……什么人呀,小姐!”

昨天没抓什么人呀!昨天没抓什么人呀!昨天没抓什么人呀!刘妈的话变成了魔咒,盘旋在我脑中,再也挥之不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啊!我的头好疼!”

这段时间,我时常无缘无故的头痛,只要这个敌人一来,我就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使劲的抱住头。

“小姐,你怎么了?”翠儿和刘妈赶紧扶着我,不无担忧的问。

对啊,我这是怎么了?她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们会不记得,为什么我会记得?小马,小马是谁?我,我又是谁?

“难道……难道我得了婚前抑郁证,出现了幻觉。”

“婚前忧郁证?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什么?”我一怔,竟想不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哎哟,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要命的疼痛,开始使劲的抓扯自己的头发,以至于翠儿才刚为我梳好的发髻三五下就被我扯乱了。

翠儿和刘妈看着我疯了似的扯自己的头发,都吓坏了,二人同时哭喊起来:“小姐,你不要吓我们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三、

为什么我的记忆会和别人不一样?

我躺在床上,怪异的记忆折磨得我无法入睡: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他们瞒着我……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瞒我,没理由啊,难道……难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一想到“阴谋”这个词,我“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如果……他们有阴谋……那……那……我……

冷汗顺着我的脖子流进了衣领,瞬间就打湿了我的衣衫。

会被他们杀死!我会被他们杀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恐惧像一条毒蛇,一瞬间就吞没了我。我头晕目炫,可是在某一方面我又特别的清醒,因为我知道不知名的危险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我。想到此,我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突然,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对了,曹大人!

我还有他!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他不会骗我!

想到此,我立即翻身下床,随便拿了一件外衫,就匆匆出了房门,尽管现在是半夜。

这么晚了其他人可能都睡了,可我知道他一定没睡,他通常都是工作到半夜的,他是勤政爱民的好官。

果然,我还在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书房里还亮着灯。可是等到我踏上回廊时,他已经从书房走了出来,刚想张嘴叫他,突然想到如果真有人要害我,会打草惊蛇,而且现在是半夜,未婚夫妻在此私见,传出去,对他对我都不好。

就在我顾忌之时,曹大人却从回廊的另一边走了出去,我连忙跟上。可怜我的三寸金莲,就算小跑着也没有男人普通的一步跨得远,当我追随他出了院落,远处的背影却渐渐没入了黑夜中。

再也不敢分心,连忙加快脚步,待又能望见那可以依托的背影时,我这才发现:

咦,这条路不是……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呢?

他走的路竟不是回他房间的路,我心中好奇,本来都要追上的我又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七拐八绕穿过了花园,我从没来过这里,但我知道那是下人住的地方。难道……难道他和哪个下人有私情!电视上不是常这样演吗!

电视?那是什么?

一想到这些奇怪的字眼,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等一会儿……求求你……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算要痛死我也心甘。

我头痛欲裂,可我的眼还是紧紧地盯着我的未婚夫,当他推开一扇木门,里面的烛光从里射出来时,一股醋意涌上了我的心间。

他真进去了!他真进去了!还关门!为什么要关门!

我急匆匆地来到门外,举起拳头就想向门上砸去:等等,如果真如我料,我该怎么办……还有,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以后我又该怎么面对他!

这样一想,刚举起的拳头又慢慢放了下来。我紧紧地盯着眼前紧闭的木门,有些迟疑,更有些害怕!

可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吗?不,我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

因为心中的不甘,我生平第一次放弃了我千金小姐的身份,像贼一样轻轻地将耳朵贴在了木门上。

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呢!我更不甘心,耳朵更加用力地贴在木门上。谁知,用力过猛,门“吱呀”一声开了!

随着木门的打开,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怎么可能……人呢?人去哪儿了?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除了两具棺材,竟什么都没有!

“小姐,你终于醒了,实在太好了!”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

翠儿扶起她家小姐说:“这是你的房间啊,小姐!”

我靠向床头,这才发觉我睡在自己的床上:“我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我昨天晚上……”

一提及昨晚,恐怖的一幕又回到了脑中,刹那间我完全清醒了,发了疯似的抓着翠儿的双肩:“后院有两具棺材……棺材……棺材……”

我要怎么对她说!我要怎么对她说!我要怎么对她说棺材里的女人竟睁开了眼睛……

翠儿一听“棺材”两字就立即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什么!小姐,你看见了!哎呀,那间房是不能去的……”

翠儿喋喋不休,而我却一直被昨晚的恐惧包围着:

那种眼神……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总是我碰上这种离奇又古怪的事情……

先是有一个男人冲上来叫我狐仙姑娘,而我根本不认识他;再来翠儿她们明明看见他被抓了,可却说没这个人;而昨天晚上……而昨天晚上一个躺在棺材里已经死去的女人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总是我!”

我痛苦不堪,抱着被褥哭了起来。没有广告的

“小姐,小姐,”翠儿也难过起来,可是她不善言辞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现在去都去了,也没有办法啊。不过,小姐,我真想不明白,你明知不能去的……”

我抬起头,婆娑的双眼看着她:“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进去了。”

“怎么可能,是你告诉我后院的房间不能去的呀!”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诧异的叫了起来:“而且我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才会进去的啊!”

“什么啊小姐,当年我刚来的时候就是你告诉我的啊!”

“不可能!”

翠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小姐,然后鼓足勇气并且以一种知心姐妹的语气对她说:“小姐,这段时间你究竟怎么了?怎么老是怪怪的?”

“我怪怪的……”

我怪怪的……这个词令我惊讶不已,我还以为是他们怪怪的,没想到他们却觉得我怪怪的!我盯着翠儿,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我以前是怎么告诉你的。”

“你说那房间停放的是曹大人的姐姐和姐夫的尸体。”

对啊,他是有一个姐姐,只不过很早就去世了,我竟忘了我的未婚夫还有一个姐姐!

“不过,”翠儿完全没注意到她家小姐的异常,又继续说:“听说大人的姐姐和姐夫都是自杀死的!”

什么!自杀!

我大吃一惊,压根就没想到“自杀”这两个字,喃喃的说:“怎么会自杀!”

翠儿误把她的自言自语当成了询问,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小姐你告诉我,大人的姐姐是个很厉害的巫女,她的相公就是出于对她的害怕,才选择自杀的。后来大人的姐姐也就自杀死了,不过听说她死的时候,从四周飞来了无数的乌鸦,把整个县衙都笼罩住了。”

翠儿这时突然想到:“哎呀!小姐……”

“怎么了?”

“我……我……”翠儿露出害怕的神色。

“你快说啊!”看她的样子,我不禁也焦急起来,催促的说。

翠儿深吸一口气,把下面的话一口气说完:“前段时间我曾听说,那个房间是被大人的姐姐诅咒了的,如果谁去打扰她和她夫君的睡眠,那个人就会死于非命!小姐,你……你真不该去的!”

第二日

我向来早起,和我一样的那些千金小姐一般都会睡到日上三竿,但我却从来都没有过。只不过今天我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的站在铜镜前任翠儿替我穿戴。

昨晚我一夜未眠,看着铜镜里那个憔悴的身影,脑中突然闪过我赖在一张很大的床上,似乎很晚了都还没有起床。

我想得入神,连翠儿何时替我穿戴完毕都没有发觉,直到翠儿递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擦脸巾时我才回过了神。我看了她一眼,复杂的情绪立即萦扰心间,机械式地擦起了脸。翠儿看着镜中的人儿毫无生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整理被褥去了。

直到她离去,我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对翠儿或对其他的人,我再也不敢轻松面对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毫无生气,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哎——!

抬头再看时,铜镜里突然闪过一张阴郁的脸。

“啊!”我尖叫一声,如弹簧一样离开我原来站的地方,立即想起了昨晚翠儿说的话:那个房间是被大人的姐姐诅咒了的,如果谁去打扰她和她夫君的睡眠,那个人就会死于非命!

翠儿正在整理被褥,突然听见尖叫声,连忙过来,焦急的问:“小姐,你怎么了?”

“镜……镜……镜里……”我指着镜子,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翠儿连忙走到镜前查看:“镜子好好的啊!”

“不!刚才姐姐在镜子里看着我!一定是……一定是姐姐在怪我……一定是姐姐在怪我……她……她来找我了!”我双脚一软,一下就瘫坐在地,我赶紧抱住自己,可从心底最深处爬出来的恐惧却没有消除,瑟瑟地抖了起来。

撞上这种灵异事件,翠儿也害怕得很,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边安慰她边偷偷地向铜镜张望:“小姐,你……你别怕。”

“翠儿!”我突然抓住翠儿的双臂,刚才还对她颇多忌讳,这时却把她当成了救命草,我惊慌的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我……我也不知啊。小姐,如果前天晚上你没去就好了,这样也不会冲撞到大人的姐姐了。”

刘妈这时刚好进来,她听见了翠儿说的话,连忙问:“谁冲撞大小姐了?”

翠儿见隐瞒不过,便照实说:“小姐前天晚上无意中进到了大小姐和姑爷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刘妈惊叫了一声。

翠儿连忙捂住刘妈的嘴:“嘘!小声点,你想其他人都听见吗!”

刘妈毕竟是个老江湖,嘴上一得空就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次她声音真小了很多。

翠儿看了小姐一眼,她实在担忧,便说:“这段时间小姐老是心神不定的,而且今天早上还看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说到这儿她就不敢再往下说了,疑神疑鬼地四处偷瞧。

刘妈想了一想,出了个主意:“小姐,要不明天到庙里祈福吧!”

我一听,当即抬起头:“可再过五天我就要和大人成亲了,这时去祈福恐怕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虽然以往没有人在成亲的前几天去庙里祈福的,但也没规定不能去啊。”

四、

有句俗话叫: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这话虽难辩真假,但至少能求得心灵的安宁。

我在拜过菩萨后,心就真的定了不少,连日来她还没有这么轻松过,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我从正殿出来,本打算到后院散散心,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竟会是……小马!

“翠儿,”我嘴上呼唤丫头,可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个人,看着他进了偏院,便对丫头说:“你去方丈那里帮我添点香油钱!”

“是,小姐。”

我借故支开了翠儿,她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去了偏院。

偏院没什么人,我一下就找到了小马。小马今天穿了一件长衫,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此时正在看关于偏院建筑的碑文。

我来到了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阔的背影,好几次想开口,可刚张嘴,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小马不知身后有人,看得兴起,不觉有点癫狂,向后连退两步,刚好撞上了我。

“哎哟!”

小马立知不妙,转身一看,一个仙女似的人物就站在他的身后,可是这仙女这时却神情痛苦,秋水般的眼眸更是盈满了泪水。

“姑……姑娘,对不起,小生实在不知姑娘站在小生身后。”

“你……”他陌生的语气令我有些吃惊,本想说:干嘛这么客气。可细想我们本来就不算认识,临到嘴边我硬是改了口:“你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被放出来?”男子不明白:“姑娘,你说什么被放出来?”这时,他发现了在他附近还有另一个男人在看碑文,他呐呐的说:“姑娘,你在同小生说话吗?

我惊道:“你……你不认识我!”

男子摇了摇头:“小生不记得何时见过姑娘……”

轰!我一下懵了,努力回想与他的两次见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真是我出现了幻觉!

男子见这姑娘神情古怪,担忧的问:“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泪水一下就滚下了脸颊,我伸手一抹,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跑,不,是逃!我狼狈的逃离了小马,不,是这个我以为是小马的男人。

我疯了吗!我一定是疯了!就算现在不疯,过不了多久也要疯了!近日来的折磨使我几乎快崩溃了,我在庙里横冲直撞,完全失了一个千金小姐的体统,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个和尚。

“对不起!对不起!”我像刚才一样,不断地道歉,似乎现在除了这句话,我什么也不会说了。

半晌,这和尚还挡在我的身前,丝毫没有要相让的意思。

我有些不解,抬起婆娑的泪眼,到此时我才看见这和尚双眼空洞无神,就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我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想要逃走,可是他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惊恐的瞪着欲掐死我的和尚,本来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此时却硬生生地被止住了。

空气很快就耗空了,我体验着从没有过的死亡感觉,不,不是从没有过,我记得我曾经死过一回……好吧,痛快的死或许比痛苦的活着要好。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又滑下了我的脸庞。

“快住手!”

一声惊呼唤回了涣散的神志,我在痛苦中勉强睁开了眼睛:是他!竟会是他!

“你快住手!”

我看着他,这个我误以为叫小马的男人,我看着他拼了命似的打那个和尚,这画面……似乎……似曾相识。

刚才见那姑娘神情痛苦,有点不放心,便跟了过来,刚过来就看见一个和尚欲置这姑娘于死地,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他连忙上前,拳头如暴雨般落在行凶者的身上。可那个和尚不知发什么疯,任选他怎么打他就是不松手。男子无计可施,四处张望,找了一块石头,想也没想,就砸向了和尚的脑袋。和尚终于松开了手倒在了血泊中。

男子看着血泊中的和尚,脑中突然闪过一幕和此非常相似的画面,似乎他曾经也这么救过这个姑娘,只不过记忆中的那次不是石头,而是……一把尖刀!

介意的感觉一闪而过,再要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男子甩甩头,连忙问:“姑娘,你没事吧?”

尖刀,血,衙役,混乱的一幕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脑中突然窜进一个念头:不能留在这里!否则会被抓的!我连忙拉住他的手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到无人处,我才停了下来,当我意识到我手上那温热的触感时,我脸一红,连忙松开了拉住他手的手。

男子生平也是第一次和女子有肌肤之亲,虽然只是在慌乱中拉了一下手,但这也足够让他涨红了脸。为了遮掩窘态,他赶紧端正身体,尽量不使自己去瞧旁边的姑娘,他生硬的问:“姑娘,为什么那个和尚要杀你?”

我本来因拉手事件而心慌意乱的,可当我听到他问话的内容时,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所有的悸动全都消失得荡然无存。

我看着这个不知应该熟悉还是应该陌生的男人,看着他是如此诚恳,我有些感动,毕竟在这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人真心的关心你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是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我却是接二连三地连累他,难道真心只能换来连累吗!

不!

我哀伤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你走吧,再跟我在一起,你也会被杀死的。”

我一个人回到了县衙,此举自然引来了许多闲言闲语,但是心力交瘁的我早就顾不得这些了。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又见着了我的未婚夫——曹大人。

好久都没有这么直接,毫无阻隔的看着他了,而且是这么近距离的看,他清瘦了,是忙工作忙的吗!

泪水在我的眼框里打转,相对于我的激动,曹大人的眼中却只有失望。我回来了,他却什么也没说就默默地离开了。当然了,谁愿意自己的未婚妻无故失踪大半天,而且听说还是和一个年轻男子一起失踪的。

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着他转身离开,我连忙追了两步,我想解释,可是……说了他会相信吗,那可是他的姐姐,而且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

我停止了追逐的脚步。

委屈是多么苦涩啊,可再怎么苦涩也只有独自往肚里呑,我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五、

刘妈和翠儿一见我回来,马上递给我香烛和元宝,她们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害怕吧,但我立即就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现在也只能求得姐姐的原谅了,毕竟再过三天我就要成为她弟弟的妻子。

我又来到了这个令我背脊发麻的院落,才刚踏进来,就感到一股异常阴冷的风打在了我的脸上,没提祭品的左手连忙抓紧衣领。

越往前走,越能感到逼人的寒气,我的脚也越发的沉重了,当我站在房门前时,我几乎快晕厥了。我不想来,也不敢来,可是又不得不来!

姐姐,姐夫,得罪莫怪!得罪莫怪!

我在心中不停地祷告,好一会儿后,左手才颤抖着离开了一直不肯放弃的衣领。

吱呀——

木门被我推开了,两具棺材暴露在我的眼中。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我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硬着头皮跨过了门槛,可是再也不敢往里走,挨着门边就跪了下来:

“姐姐,姐夫,上次我是无心闯进来了,我真的是无心的,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我朝着两具棺材磕下头去,心中仍一直在说:姐姐,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我在心中不停地乞求着,希望一切能到此结束。可是我却不知,就在我磕下头去的时候,身边的一切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所以当我抬起头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蹭地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森林!怎么会是森林!我怎么会在森林里!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也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一个房间竟然会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且阴风阵阵的森林!

棺材呢!棺材哪去了?我在原本应该停放着两个棺材的地方不停地打转。我现在只想找出棺材,只要找出了棺材就能证明……就能证明……

证明什么?我突然呆住了:是呀,能证明什么?证明刚才的世界是真实的,现在的世界是虚幻的!可是谁又能证明,现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刚才的世界不是虚幻的!

就在我在虚幻与真实或真实与虚幻中打转时,森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如风一般,瞬间就来到了我的跟前。

我一看清他的长相,心立即沉到了谷底。来人竟是我最不想也是最害怕看见的人——曹怡!

曹怡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她一言不发,不忧不喜,最让人不解的是,她才刚到我的跟前就又回头向森林深处走去。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对她的恐惧就像一条抛物线一样,她来时一下到达了顶点,她去时又一路向下滑。就在我以为可以彻底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发觉我的脚……

我的脚怎么了!我竟控制不了我的脚!一步、二步、三步……我的脚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进了森林。

不……不要……

随着深入,一间庞大得不像话的房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曹怡看也没看,径直走了进去。

不要……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

虽然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我坚信里面绝对有我不想看见的东西。可是……我的身体早就不受我控制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踏上了台阶……

走进去一看,里面竟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床,一排一排,整整齐齐,而且每张床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尸……体……救……救命呀!

泪水叭的一声就打在了地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触电了一样抖得非常厉害,甚至还听见了上下牙关打颤的声音,我想大声哭,声音却卡在喉咙出也出不来,只能默默地流泪。

我一如既往地跟着曹怡穿梭在上万具尸体之间,就在这时,曹怡突然在第五排的最左边的那具尸体前停住了。

她要干什么?不,应该说她要我干什么?揭开白布!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我在心里大喊了不下一千个不字,可是我的手此时却和脚一样背叛了我。我绝望地看着那只发白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伸向了那块遮挡住恐怖之源的白布。

“哗”白布被我抛上了天,当白布落下时,我看见了那具尸体,竟是……

翠儿!

白布之下竟是翠儿!我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她……她是什么时候害死翠儿的!泪水早就打湿了我的脸庞。

这时我看见她又向前走,难道还有人被她害死了吗!

我向神乞求、佛乞求甚至向魔鬼乞求:噩梦快点结束吧!噩梦快点结束吧!噩梦快点结束吧!

但是……这不是梦!

曹怡又停在了一具尸体前。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在做梦!为什么这是真的!这次……这次死的又会是谁呢!

我早就心力交瘁了,我多想立即死去啊,可是这个邪恶的女人准我死吗,答案当然是:不!她要折磨我,她要让我亲眼看见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她要我生不如死!

白布又被我抛上了天,跟着又落了下来,

是刘妈!刘妈也被她害死了。

不——是我冲撞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杀害其他无辜的人。怡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面对这个无所不能的杀人恶魔,我只能在心中绝望地哭喊。

跟着,又是一具尸体,又是身边熟悉的人。这种折磨不知耗了多少时间,直到我身边的人都死光了。终于,只剩最后一具尸体了,而这时我的泪也差不多流干了,我机械地跟着曹怡走着,我早就麻木了,现在的我充其量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最后一个了,终于,从刚才到现在我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一个还活着的了,好啊,就要结束了,嘿嘿……我从心底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声却是由苦涩填满的。

等等!

我突然想起我身边还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个人是……

曹大人!我的夫!

就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手又慢慢地抬了起来。

不!不!不!我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接近最后的一块白布,那下面极有可能是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他总是温柔地冲着我笑。在我任性的时候、在我犯错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冲着我笑。他用他的无私包容着我、呵护着我,只要有他在,我的不开心、不如意都变得不值一提,他是如此的疼我、爱我,而现在……而现在……他却躺在这张冰冷的床上,而要证明他生命被无情地结束的那个人却是我……却是他最爱的我!

“不——”

我猛地向后,此时心慌意乱早就忘了身后有床,只听“哐啷”一声,我身后的床应声而倒,床上的尸体也滚到了一边,而我也摔倒在倒翻的床上,床沿硌得我的背就像断了一样疼痛。我一翻身刚好对上尸体的脸,这张脸竟是——小马!

小马!不!不可能!

我如触电一般离开那具尸体,拼命想站起来,可是脚却直发软,站也站不稳,我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赶紧手脚并用,尽可能使自己远离小马的尸体。真不想称他为尸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就在这时,手触到一个硬物,拿起来一看,竟是个牌位,上面写着:马琪彰。

我跌跌撞撞的冲出森林,直到一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一见此人,沉重而又压抑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我一把抱住他,痛哭起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傻瓜,我怎么会死呢!”曹大人慰藉地抚摸着我的背。

我抬起头说:“可是,刚才我真的看见……”

“嘘!”曹大人手指贴上我的唇,制止我再继续说下去:“别怕,别怕,小兰花,等一会儿你就会忘记这一切的。”

他轻柔的拭去我脸上的泪珠,然后温柔的看着我,在他温柔的眼神下,我的心渐渐平静了。

喵——

却在这时,一只猫不知从哪儿掉了下来,刚好落在我的身上,它爪子一扬,无情地划破了我的手,疼痛使我一下清醒了过来。

一清醒过来,我就看见了一双蛊惑的眼睛,这个抱着我的男人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蛊惑,多么可怕的眼神!

我赶紧逃离了他的怀抱。

六、

这是什么地方?森林?大道?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眼皮子底下尽是来来往往的脚影:为什么这么多人?他们……他们……活过来了吗!

就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向了我,一个不稳,我向后跌了去。当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时候,所有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脑海:

尸体……成千上万的尸体……似乎整个桃源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有的……有的只是尸体!

我不敢抬头看,我怕看见一张死人一样的脸,我慢慢卷曲起双腿,抱住我的身体,似乎这样我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可是还是无法抑制住颤抖得厉害的身体。就在这时,一句嫌恶的话传进了我的耳中。

“走路不长眼睛吗!”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说话!可是,这个只存在死亡,只有尸体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说话……

我颤巍巍的抬起头,眼前竟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就在这时,这张陌生的脸一下熟悉起来,变成了成千上万具尸体中的其中一张……

“啊!”

我一声惨叫,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抱头逃窜。

“原来是个疯子。”男人骂道。

大街上人来人往,我一直不敢抬头,我萎缩着身体,尽量躲避着这些人,也尽量不使自己撞到他们:

死人!这些人全都死了!都是死人!别过来!别过来!

“姑娘,是你!”一个男人挡在了我的身前,我下意思地抬头一看,这人竟是……竟是小马!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不是人,你已经死了!别……别过来!啊!”

我拼命奔跑着,不敢停下来。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所有的力气都耗光了我才虚弱地跪倒在地。待缓过劲后,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村庄外。抬眼一看,牌坊上写着“马家村”三个字。

马家村!是小马口中的马家村!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去,我脑中突然清醒了:我要知道我究竟是谁!

村庄里阡陌纵横,一望无际,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没有纷争,呼吸着纯净的空气,我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这里的村民勤劳又可亲,每当一个村民从我身边走过,我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又一个村民从我身边走过,我连忙叫住了他:“你……”我本想问:你认识我吗?可临到嘴边改了口:“我想找村长?”

“喔,你找村长啊,喏,在哪。”

我顺着村民指的方向,看见一亩田中那个勤劳的身影。

“村长,这位姑娘找你!”村民很是热心,带我到村长劳动的田中。

“姑娘,我就是本村的村长,你找我有事?”

“喔,我是你儿子小马的朋友,小马他……”对这么一个善良的老人,我实在说不出口小马已经……死了。

“小马的朋友啊,”村长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我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梳洗,连忙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村长说:“你是不是要找他啊。”

“不……”要我去找个死人,光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村长没有听见,继续说:“小马在家呢,我带你去找他吧。”

“啊,他在家!”

“是啊,走吧,姑娘。”

这人是谁?为什么自称是小马?我惊讶的看着这个自称小马的男子。

“爹,她是谁?”

“不是你朋友吗?”村才有些诧异的问。

陌生男子看了她一眼,就摇摇头说:“不,不是,我不认识。”

我掩饰住心慌,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完,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对父子。

这条山路……好熟悉,我记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脑中又出现了似真似假的画面,画面里有我,还有……小马。我很快乐地对小马说:既然回不去了,那我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

那我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那我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耳中。

对,对,对,我来过这里!这时我更加肯定,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我赶紧朝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去。在山坳中的榕树下我真的挖出了一包东西。

看着这包用麻布包裹得很好的东西,我的心嘭嘭地急跳起来。伸手解开麻布的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颤抖得厉害。当麻布被一层一层打开后,我一下镇住了:这些……这些是……

一个背包,一部手机,一条牛仔裤,一件体衫……全是我的……

是了,我根本不叫小兰花,我叫顾琳,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是一个大学生!一切都从一场车祸开始,我和同学们去旅行,途中却发生了车祸,我被甩出了车窗。一个无底的洞,我跌落下去,我以为我死定了,哪知洞中却是另一个世界,掉下的我刚好砸中一伙强盗的头目。阴错阳差我救了小马和他们全村的人。村里的人敬我如神灵,都叫我狐仙姑娘。

虽然我自认我还有几份姿色,但在全民整容的二十一世纪我这样子都算普通了,可是在这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既然回不去了,那我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我当时在埋这些东西的时候对小马这样说的。

后来我在村子里渡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可村上员外的儿子刘公子却看上了我,强抢我为妻,洞房当晚,小马潜进来,误杀了刘公子。小马被抓走了,被带到了县衙。听说县令是位年轻的青天大人。我据理力争,小马被叛三年。我答应小马要等他,可是我却看见了曹大人,我为他的温文尔雅的风度着迷,我陷入了他的情网……

七、

这里究竟是失落的世界的呢,还是我穿越了时空!不管怎么说,我的这段经历恐怕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我叹了一口气,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县衙,这是我情之所往,心之所系的地方,不是说放下就能轻易放下的!

我顺着围墙朝前走,左手摩擦着墙面,内心却无比惆怅:

今天本来是我的大好日子,可是现在……唉……

我又想起了那些尸体上:他们究竟是真死了,还是我出现了幻觉,可是如果是他们真的死了,那昨天我又看见了小马,他不像是幽灵什么的,可是前天晚上,那些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难道我真的出现了幻觉。还有这个桃源县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穿越了时空,难道是那次车祸使我穿越了时空,这可能吗,那这边又是什么朝代呢?

正想着,两个村民从我身边走过。

“快走啊,县衙今天可热闹了。”

“是啊,县令大人今天成亲吗!”

我一听一下就愣住了:

成亲!我新娘子都不在,他成什么亲?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当我来到县衙时,刚好看见大红花轿到,而我的未婚夫则满面春风的站在县衙门口迎接花轿。

才一天,他就忘了我,要娶其他的女人!我躲在转角处,狠狠地瞪着他:

说什么对我的爱至死不渝,可才一天,至死不渝的爱就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我看着他踢轿门,我看着媒人将新婚搀扶下轿,我看着新娘跨过了火盆,我看着他们拜天地……接着,等着众人给他们祝贺,大家都在祝贺曹大人和兰花小姐新婚……

什么!兰花小姐!她是兰花小姐!那我是什么?

我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身处幸福之中的新娘:她是冒充的!她是冒充的!的确,她长得很像我,有五分,不,七分相似,可就这七分相似那个女人就可以冒充我吗!

不!绝不!

我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看热闹的人们,冲到了曹大人跟前,反手指着那个身处幸福之中的新娘,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她是假冒的!”

才刚叫出声,泪水就噗噗噗的滴落下来,我看着眼前身穿喜服的男人:“你忘了我吗!我才是你的小兰花!我才是你的新娘啊!”

新娘、媒婆和参加婚礼的人全都大吃一惊,谁会想到在这个大喜的日子也会有人来闹事,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他们敬爱的父母官。

我也看着他,只是我比这些人多了一份期待,我知道他会肯定地回答我,因为他曾经是那么真挚地看着我说:我对你的爱此生不渝。

而曾经真挚的眼神此刻却如此冰冷,我的心一下凉了,我看见他慢慢张开了嘴,不……不要说,我不要听见从他口中说出伤害我的话,我不要……

“姑娘,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我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呵呵……真是现世报,前几天我才这样丢给小马,没想到曹大人现在就回敬给了我。

我被关进了监牢。我这才发现,失去姓名、失去一切都不及失去曹大人来得心疼。他的冷漠让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经神错乱了,小兰花、曹大人的未婚妻,惜日恩爱都是我产生的幻觉。

“姑娘,姑娘,你在吗?”

“是你。”竟是小马,这段时间见过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事,他出现在这里我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想起他是个死人,我又觉得害怕,可是当一想到曹大人已不记得我,或许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方式吧!

“姑娘。”

“你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有必要吗!”我无力地靠在了牢房的柱子上。

“嘿,”小马汕汕地笑了一笑:“这个牢房是没有衙役的,真奇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点,可是刚进到这里时,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摸着牢门上形同虚设的锁:“我好像来过这里。”

一听他这样说,我不禁冷笑一声:“你是来过这里,你杀了人,被抓进来过。”说了反正也没人相信,我赌气的想。

小马一点也不惊讶,他说:“是吗,我就说这里我好像很熟悉。”

我倒有点惊讶,我看着他,问:“我说你杀了人,难道你不怀疑吗!”

小马摇了摇头:“我找不到怀疑你的理由,而且你也没必要骗我。”

我看着小马,眼框湿润了:“谢谢,自从那一天后,我说的话似乎再也没人相信了。”

“我相信你!”小马蹲在我的面前,眼神坚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小兰花现在真不知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对这么一个真诚的人。:“对了,现在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见了另一个代替你原来身份的人。在这个地方,似乎有很多人随时都可以代替你。”我今天不是就被代替了吗。这句话我却没有说出口。

“是吗,我现在叫李杰……对了,你以前叫我什么?”

“小马。”

“那你还是叫我小马吧。”

小兰花看了他一眼,也懒得问:“随你。”

小马也靠在了牢房的柱上,与我只有一柱之隔,他幽幽的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下面的话,我知道就算不问,他自己也会说。

“我一直觉得我现在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好像我叫李杰,但我又觉得我不叫李杰,反倒是小马这个名字我还觉得亲切一点。”说到这儿小马偷偷地瞟了一眼与他一柱之隔的那个姑娘,心中不禁想:特别是你叫的时候。

他又说:“我觉得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我究竟是什么人,我不可能永远都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马……”后面说什么我也想不起来。我支着额头,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这个地方很容易就忘了自己的名字。”

小马摇了摇头,理解的说:“我知道。”

“我叫顾琳。”我抓住眼前的柱子,迫切的对他说:“记住,我叫顾琳,我害怕连这个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名字也忘了。你一定要帮我记住。”

“顾琳!”小马喃喃的念着,跟着他拍了拍胸口,保证的说:“你放心,我已经记在这里了,不会再忘,除非是我死!”

“谢谢你!”除了道谢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对他说什么,他要的毕竟我给不起:“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你的名字。这样,我们一起去找。”

她竟然肯陪我去找我的名字!小马不无感动的想。

八、

“小马,这个森林很诡异,你要小心点。”我对身后的小马说。

“你也小心点。”从刚刚他俩偷逃出监牢,到现在置身在这诡异的森林里,小马心里既紧张又不安,可要他离这位姑娘而去,他又说什么也做不到。第一眼,他对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想想这位姑娘说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再说他对他现在的身份本身就存在着怀疑。可是再仔细一想,这么匪疑所思的事有可能发生吗?我真如她所说的已经死了吗?

“停尸房就在前面。”

听我一叫,小马连忙收起摇摆不定的心神,看着前方的我。

这个弱小的女子,她本可以不用冒此奇险,可就因为我对我身份的怀疑,她就不顾自身的安危陪我前来……

我急急的走向那间罪恶之源的房间,若不是这间房,我此时已是曹大人之妻,又何苦受这种罪……不!我不是小兰花,我也不是他的未婚妻,我叫顾琳啊……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成千上万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立即出现在我俩眼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上次已经够叫我刻骨铭心的了。正想叫小马一同进去,却见他被这壮观的场景震住了。

“来吧,我记得你的……”怕他接受不了,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尸体在前几排。”

难道是真的,难道我真的已经死了!可是……可是我现在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不可能,我不可能已经死了!

小马跟随在我身后,我却不知他的脚步慢慢地慢了下来。

我看着排得整整齐齐的床位,有些诧异:记得是在这个位置,上次我明明把他撞翻了,怎么又收拾好了?哎呀,我真傻啊,曹怡在这,当然是她收拾好的。糟了,她会不会把尸体的位置给换了,那这具尸体是不是小马呢?

心中七上八下的,但为了尽快弄清真相,我还是一把拉下那具尸体上的白布。

果然,这具尸体正是小马,心中一喜,连忙回头:“你看,是在这里!”

小马!

刚回头笑容就僵在了我的脸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我羞愧地低下了头:顾琳你真是差劲,别人都那么惨了,你还要笑!

小马根本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不!这不是我!”

他一个箭步冲到尸体前,一把扒开尸体的衣领,当他看到尸体左肩上一块青色的印记时,他突然狂吼起来:“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小马……”

这时我竟想不出一句能安慰他的话。这个事实实在是太残酷了,又有谁能接受得了呢,明明还活着,可是事实上却是死了,这根本就违反逻辑吗。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如果这里只有一个和我认识的人相同的尸体,我可能会觉得是两个长得相像的人,可是不可能同时有十个、二十个甚至上百个和我认识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吧。

“你说……”小马突然一把抓住我,力气大得似要掐断我的手臂,他指着他的尸体对我说:“你说这不是我!”

他的脸从惨白变成潮红,又从潮红变回惨白,在刹那间他的脸色变了三变。看着他的模样“是”这个字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神情沮丧,渐渐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小马……”

我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松开的手,他却摇了摇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扭头就跑。

“小马!”

他要干什么!

他的神情令我担忧,连忙跟过去,才跑两步,突然想起这次来的目的,赶紧又折了回去,拿起床头属于小马的牌位:

马琪彰!原来他叫马琪彰。

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这些日子我已乎快绝望了,这时至少得到了一个安慰,正准备向前,一个想法突然钻进了我的大脑。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恍惚中尸体上的白布全都滑落下来,成千上万具尸体、成千上万张脸,其中一张脸竟变成了我的脸……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大房子,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似乎一切都在旋转,直到一个令我快乐也令我痛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我浑身一颤,顿时清醒过来,泪水也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望着这个昔日爱着我、如今却只当我是陌路人的男人,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既然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没有停下的理由,我越过了他,当我走到他身边时,我听见我的心在滴血。

“小兰花!”

我一震,简直是惊呆了,这个语气是那个爱着我的曹大人,我当即回头,映入眼的是他孤寂的背影,内心又一阵酸楚,难道这次又是我的错觉吗。

“唉!”曹大人一声叹息,他也回过了头,他说:“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你不是不认得我吗!那我回不回到这里与你有什么相干!”

“如果你糊涂一点,我是不会娶其他女人的,可是过去对你的羁绊太深了,你一直无法忘记过去。”他看着我,眼神是那么痛苦:“无法忘记过去又怎么能接受现在和未来呢。”

“人为什么非要忘记过去,正因为过去人才能更好的珍惜现在和将来,现在是过去的见证,我们之所以存在那也是因为有过去……”

“可是在这个世界是不需要过去的。”

“每个人都有过去,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我激动地吼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曹大人也有些激动,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他说:“这个世界和你所认知的世界是两回事。这里没有罪恶,没有痛苦,也没有死亡,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可是我现在就很痛苦!”我尖叫出声:“我痛苦得想死!”

“会忘记的,只要你愿意……”

“忘记!是啊,然后又被那些似真似假的记忆折磨吗!不,不,我不要再忍受那种折磨了!”

看着我如此痛苦,曹大人心痛不已,他向我走来。

其实我早就在怀疑,这个古怪的世界和他们兄妹有莫大的关联,可看着他的接近,脚还是无力提起来,情感成了我现在最大的牵畔。就这么一会儿,曹大人已经来到了我面前,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

“小兰花!”

他的手轻柔而温暖,他的声音温柔而赋有磁性,我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的爱抚,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在这一刻毁灭,因为……毁灭了才是永恒。

泪水不自觉地流下了我的脸颊。

“顾琳!”一声惊呼钻进了我的大脑。小马,是他!对了,我在干什么,我叫顾琳,不叫小兰花!

我一惊,如被电击中一般,立即推开他,挨得他太近,会被他蛊惑的。

直到离开曹大人,我才发现小马满身都是伤。

“是他!一切都是他,我一出来,他就想杀我!”小马指着曹大人大声的控诉。

其实我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既然如此……”曹大人冷冷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眼中起了杀意:“我不会让你们破坏这个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世界,就算是你,我也不准。”

话一说完,他如风一般来到我的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小马一惊,立即冲了过来。

曹大人的后脑就像长出了一双眼睛似的,小马才刚上前一步,他就猛然回头,眉宇之间闪出一股肃杀之气,随着这股气势,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向小马袭去。

小马被气流击中,人如断线的风筝向后摔去。

“小……马……”我艰难地回过头,看着小马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摔倒了,然后他又艰难地想要站起来……他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达成吗?

“你……记住……你叫马……琪……彰!”

“马琪彰!马琪彰!”小马喃喃的念着,失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而我,我完成了我最后的使命,我该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可是我却不愿闭上,因为我要看着他,在死亡来临之前我都要一直看着这个我心爱的人。

曹大人心一痛,铁钳般的手不觉松了松:“你快告诉我你愿意舍弃过去!”

他几乎是哀求着对我说的这句话。我一听就知道他心中有我,既然知道了我也死而无憾了,冲他笑了一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他眉头一皱:“你真想死吗!”说着手上使劲,我知道他这次再也不会手下留情。

咳咳!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只猫从森林深处窜了出来,直接跳上他掐住我脖子的手,猫儿毫不留情的抓了他一爪子。曹大人一疼,立即松开了手。

我摔倒在地,不住喘气,这时一股香气钻进了我的鼻腔,是曹怡,上次也是这种香气。就在这时,一股风在我身边旋转起来,一下子就包围了我,待风停了之后,我已逃离了曹大人,在我身边的是小马和……曹怡。

“是时候告诉你们桃源县的真相了。”曹怡突然开口说话了:“在几百多年前,我和我弟弟因为不堪忍受当政者的暴行,用一种禁用的法术封印了整个桃源县,我们本来想创造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死亡的世外桃源,可是所谓没有痛苦、所谓不死,就是要抛弃作为凡人的肉身。没想到这个法术却反使得桃源县的居民成了孤魂,你们也看见了,那里全部都是居民们的肉身。为了瞒住居民,我们不得不又施用了另一个禁术,一次又一次的给他们新身份,可是……”

她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后来我才发现我们错了,而我的弟弟那时也渐渐地忘了自己的名字。”过往的一切让她痛苦莫名,她呆了一呆,然后又说:“去找到他的牌位,只要当着他的面念出他的名字,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们就会得到解脱。”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小马问。

“我刚获得自由,还无法自由活动,只能呆在这片森林里。”

“你刚获得自由?”我不解的问。

曹怡转身看着我:“嗯,我一直被我弟弟封印着,难道你忘了是你破除了我的封印。”

“我?”

“那天晚上你在慌乱中打翻了我的牌位,我的灵魂这才被释放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难道那天晚上你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时,我想起了一事,连忙问:“那天那个和尚……”

我还没说完,曹怡就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杀你,我想我弟弟也没想过,再说这个世界是不会死人的。”

小马苦笑一声:“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曹怡心生愧疚,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对我说:“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我弟弟不是真心要你死,只要你在形式上死一次,他就可以再给你一个新身份。”

“呵呵呵,一个新身份,”我苦笑连连:“一个新身份就意味着我脑中要同时存在着四种记忆,这四种记忆总有一天会同时醒来,他们就会同时来折磨我!”

曹怡叹了一口气,她说:“我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告诉你们,要想解脱,就去找到我弟弟的牌位,当着他的面念出他的名字。”

我问:“那么你呢?”

她冲着我微微一笑:“我要去解救我的弟弟。”

九、

“出来吧。”曹大人冷冷地对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说。

曹怡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黑猫“喵”的一声,跳上了她的肩。

“为什么你接二连三地破坏我的好事。”曹大人头也不回就说:“我的姐姐。”

“这并不是破坏,弟弟。”曹怡说。

曹大人突然转回身:“我是喜欢她的,如果不是你,她早就忘了她来桃源县之前的事,那我和她……也早就成亲了。”

“那根本不是忘。”曹怡幽幽的说:“她也不想忘,她的过去一定有什么令她值得回忆的事,你知道吗,”她看着她的兄弟,眼中流露出一种心疼,她说:“人从出生,到死亡,再到灵魂的又一次投生,天地万物周而复始,这是天地运行的规律。”

“我也是在遵循这个规律,他们死了,我会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们再活一次。”曹大人说。

“你所谓的给,是在他们头上强加一个记忆,这是不是他们应得的?这是不是就是他们想要的?你还记得吴非吗,”

“你的夫婿。”

“是的。”曹怡抚摸着黑猫,黑猫舒服的叫了声“喵”。曹怡说:“我和他成亲后,他就一直被他的另一段记忆折磨着,最后不得不选择了自杀。自从这一天后,我就知道我们错了,被困在这里的人们,他们的灵魂永远也得不安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遭受多段记忆带给他们的折磨,我们不是神,我们做不到创造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就要毁了这个世界。”

“不是毁,而是要还这里的人们一个安宁,这是我们几百年前剥夺他们的,现在应该还给他们。弟弟,你还不明白吗!”

“我看不明白的是你,这里的人他们已经不可能像普通的人一样死了以后再投生那么简单。自从我们用那个禁术以后,桃源县的人的就从这个世界彻底被抹去了。知道什么叫彻底吗,就是阳世、阴世都没了他们的资料。如果破了这个术,他们只能游荡在阴阳两界,那时,别说安宁,恐怕连安身都难。”

“什么!”曹怡震惊不已:“所以上次你阻止我,把我封印在牌位当中。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曹大人幽幽的说:“不告诉你,至少你还有个希望……”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曹怡久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该是感激弟弟的,至少他一直想保留她那渺小得可怜的希望。突然,她想起一事:“糟了!顾琳去找你的牌位去了!”

“我料到了。法术的解码就在牌位上,如果她念出了我的名字,这里的一切就都毁了。”曹大人这时反而平静得吓人:“我不会让她毁了这里的。”

“怎么没有?到底藏哪儿了?”

我和小马几乎找遍了停尸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我不免心烦气燥起来。

“别急,总会找到的。”马琪彰安慰地对我说。

可我却失了耐性:“这么多尸体,怎么找啊……”说到这,突然想起小马,不,是马琪彰,突然想起他的尸体也在其中,我连忙又说:“对不起,我是说……”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的。再说,我是真的已经死了。”马琪彰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又露出忧郁的神情:“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算什么?是另一个人、灵魂还是鬼?”

“马琪彰……”我一直想安慰他,可一直都找不到安慰他的话。

“还是叫我小马吧!”马琪彰又笑了笑:“好久都没有人叫我马琪彰了,感觉都有点陌生了。”

此时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我不是也丢失了名字一段时间吗:“对了,小马,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呢?”

“我?我以前四海为家,走到哪儿算哪儿,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听人说桃源县民风淳朴,就想来看看,没想到就再也没能走出桃源县……”他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我的话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马琪彰这时却偷偷地看着她,他是记起了以前,但同时也记起了他对狐仙姑娘的思慕之情,可是他心中的狐仙姑娘呢,恐怕心早已不在他的身上了,毕竟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了。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快找曹大人的牌位吧!”

“嗯!”

“对了,”马琪彰突然说:“你想一想他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什么,毕竟你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虽然想通了缘分可遇不可求,但提起这点,他心中还是格外苦涩。

“啊,对了!”经他一提,我一下想起了曹大人曾送给过我一个盒子:“他曾送了一个盒子给我,他还说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可能就是那个,你放在哪儿了?”

“就在我房间……”对了,那已经不是我的房间了,我立即改口:“我是说就在我以前住过的房间里,我把它放在衣柜里了。”

在本应是我的房间里,刚成为县令夫人的女人正在跟翠儿说起她的新婚,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我不无嫉妒的想:这一切本应是我的!

直到房里的两个女人走了出来,我和小马才进去。

“在这里!”我兴奋的叫了起来:“我刚才还在担心翠儿已经把他丢掉了呢!”

我边说边打开了木盒,没想到里面真有一个灵牌。我呆呆地望着这个灵牌,心中百味陈杂:没想到他真的把他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一阵风撞开了。

我和小马大吃一惊,同时回头,曹大人如巨人般矗立在门口。他一见我手中的木盒,双眼立即冷得像把刀:“把木盒给我。”

“给你!那这个世界就会一直剥夺活在这里的人的名字,你的名字不也被剥夺了吗!”眼前的他眼中只有无情,难道就因为忘记了名字他才会这么无情,是啊,一个人怎么能忘了自己的名字呢,忘了名字,不就等于忘了自己,一个连自己都忘了的人又怎么会有情感呢!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盒,想到他曾把他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我,那证明……那证明他对我是有情感的,可是……现在呢……再怎么坚固的情感也过不了忘记这一关吗!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我知道我的眼睛里已没了迷惑,我看着我心爱的男人,坚定地摇了摇头。

曹大人一见,神色顿变:“如果你念出我的名字这个世界也就毁了,那么多条性命你于心何忍。”

小马立即出言讥讽:“是呀,那么多条性命你于心何忍。”

曹大人眼光一暗:“当初错全在我。可现在大错已然铸成,我们只能维持现状。顾琳……”

他……他叫我什么……顾琳……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温柔而多情,灰褐的色彩此刻也格外明亮,深邃的目光更似大海,一时波澜不惊,一时又汹涌澎湃,可是不管如何,我都在这大海的中心。

“难道你不想和我再一起吗,我答应你,只要你把我的牌位给我,在这里你就永远是顾琳。”

真的……可以这样吗?真的可以即和他在一起又不被强加的记忆折磨吗……

“顾琳,别听他的,他在骗你!”

就在我快被他征服之际,小马的声音又钻进了我的大脑,我一惊,这才发觉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站在了他的跟前,理智一下回到了我的脑中,我赶紧抱住他的牌位,说什么也不肯给他。

“快给我!”

时间浪费得太多了,曹大人再也不想等了,他身一晃,向我猛扑而来。我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可是再快也快不过他,就在他触及牌位的一角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

小马!

竟是小马,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逃走时却发现小马的身体……他的身体在微微抖动!

嘀哒!嘀哒!什么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在地上了,是什么?我低头一看,是血!血正从小马的腹部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啊!小马!”

小马一把推开我:“别管我,快念出他的名字!”

曹大人怒道:“我不允许!”

他想抽出插进小马肚里的手,可是却被小马死死抓住,他气争败坏地抬起头,却见小马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终于救着她了!小马心中很是欢喜:是啊,他怎么能允许他再一次在他面前杀她,更不允许自己再一次救不了她!这种事,只要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曹寅之!原来他叫曹寅之,这是他的名字,我的眼睛又湿润了,可我知道这是喜悦的眼泪,当即用尽全力大吼出声:“你叫曹寅之!你记住你叫曹寅之!”

轰——曹大人如被一声闷雷击中,一下僵在了当场。

寅之,你要记住,身为男儿,应当报效朝廷……寅之,你要记住,身为百姓父母官,一切当以百姓为重……寅之……寅之……

就在他陷入幼时的回忆中时,他的牌位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手中剧烈抖动的牌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牌位突然变重了,犹如有千万斤重似的,我再也拿不住,手一松,牌位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从牌位里刮出,瞬间就掀翻了屋顶,在屋里的三人赶紧抱住身旁的柱子,这才没被狂风刮走。狂风四处肆虐,到处都飞沙走石,这个世界彻底被吹乱了,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假,似乎只有那一小块属于曹寅之的灵牌才是真实的。就在这时,风改变了方向,又往回吹,牌位里就像突然多了个黑洞一样,附近的东西全被倒吸了进去。

曹寅之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所有的一切他都想了起来,本来他是要创造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但现在呢,难道这个天旋地转的世界就是他当初想创造的吗!失败了,他彻底失败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想就此了解性命,可是……他突然又睁开了眼,一个纤弱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风越吹越烈,打在我的脸上像刀刮一样痛,我睁不开眼睛,知道自己已到极限了。

“顾琳,别松手!”

耳边是小马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是我真的再也撑不住了。为什么我要活得这么累,开始是这样,现在破除了咒语还是这样,与其活得这么累,还不如死了的好……

就在我松手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拉力稳住了我的身体,我怒力睁开眼一看,是他——曹寅之!

这是最后一眼了,曹寅之这样想着,所以这一眼他无比仔细,他要将他的小兰花刻进他的血里、肉里,即使灰飞烟灭,对她的爱也会随着他的血肉化成思念的飞灰:

“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你快走吧,你还有机会!”

他在说什么,什么叫我还有机会,你不是也有机会吗,为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是……诀别!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拉着我的那只手上突然闪出一道无比炙烈的白光,这白光迅速包围了他,而他却渐渐消失在白光之中……

“不——”

十、

昏迷前我听见有人在大叫:

“在这里!这里还有一个人!”

“快!快!快!担架!担架!”

“我喊一二三!一、二、三,预备,起!”

“被抛得这么远,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还活不活得了。”

……

半年后,我康复了。回想半年前的经历,恐怕没人会信,但是他们就曾经这么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也曾经把这段经历告诉过我的主治医生和我的好友们,但他们都说我是在做梦,开始我还歇斯底里地和他们争辩,后来我渐渐平静了,不争了,有什么好争的呢?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在做梦还是我的灵魂真的去到了桃源县,总之,我记住了两个名字:

曹寅之!

马琪彰!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