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北方桑树上的风铃
作者:紫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373

我没有写作的经历,但这本书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十几年来,我一直想写点什么,却总是无法按捺自己漂浮的心绪,可越是这样越是无法自抑。太多的时候,太多的伤感压抑着自己;当一个个生动的,爱我的,或我爱的人,都随着时间渐行渐远;当心境如无风的湖面,已不再有涟漪,总该留下点什么吧?来纪念那些死去和活着的朋友。

我今年33岁,在北方这座拥有800万人口的大都市里经营着一家户外运动装备店。认识许剑是上个世纪的1995年,那一年我19岁。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中等城市,从小学到高中都平淡无奇,也许自己的性格就是这样吧。从1992年到1995年的夏天,我就读于那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重点高中之一,学校的名字十分的奇怪,可却因为一位邻邦的领袖而闻名。校园的西北角有一座很小的花园,穿过月亮门,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中央树立着领袖的铜象,一副和蔼可亲而又高瞻远瞩的样子,微胖的双手握着一只望远镜,甬道的两旁种满了花木,点缀在中间的是几尊古色古香鱼缸,一只只肥胖的金鱼懒洋洋的飘在碧绿的水中。直到现在我都很怀疑那时侯我们的素质是否真的有那么高,可奇怪的是真的就很少有人去那个花园,虽然院门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是永远敞开的。直到开学一段时间后,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开,那就是因为升学的压力。事实也是如此,除了开学时的那段时间,之后的三年里我几乎再没去过那里。

那所高中的教学楼面对着城市的南方,相隔不远处就是松花江,1995年高考前的一天晚自习,60来人的教室里拥挤、闷热,我趴在桌子上,顺着打开的窗子望着着静静流淌的江水,和岸边如繁星般闪烁着的灯火,想起若有若无的初恋,心情压抑至极,升学的欲望空前高涨起来。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决心要离开那座美丽的城市。

1995年的夏天,我刚过完19岁的生日,我考进了中国北方大都市的一所工业学院,那个年代还没有并轨,学费的十分低廉,临行前我坚持拒绝了父母送我的要求,一个人满怀憧憬地走进了大都市的校园。

学校座落在城市的北边,从北站到北陵西门下了车,院门前排满了桌椅,旁边的红旗上写着系名,我在拥挤的人群里找了一会儿才看见我们系的位置,几个学生摸样的人在忙碌着。

“哥们是航空系的吧?来签一下到”

标准的北方口音顿时让我感到十分的亲切,就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许剑学长,他显然是这的负责人,那是一张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的脸,头发稍过眼角,竟然是弯曲度很大的卷发!很久以后,我曾问过他他的头发是烫过的,还是与生俱来的,他总是笑而不答,但当时的他以及他的学生会已足以震撼我了,我呆呆的让几个学长帮我拎过笨重的行李,呆呆的跟在他们的后面,绕过主楼,穿过树影班驳的林荫路,来到我将要生活四年的宿舍楼。

学院整体建筑都是60年代苏联援建的建筑式样,庄严肃穆,主楼、三号楼、四号楼、五号楼、六号楼,包括我所居住的6栋都是这样。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广场两旁的二号楼和图书馆,一派现代建筑的模式,大理石立柱,高大的玻璃窗,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些老旧的建筑,内心很欣赏那种经过岁月洗礼的沧桑感,可遗憾的是每次和室友讨论起这一话题,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

校园里栽满了高大的杨树、梧桐和松柏,主楼的背面是一片草地,很难想象在缺少阳光照射的情况下,那草却生的繁茂异常,象骏马的棕毛,柔顺之极。

和那些相比,我最喜欢的还是我所居住的6栋,直到现在我还很庆幸上天的安排,那是一栋标准苏式建筑的三层小楼,红砖、尖顶,从二楼到三楼,每个宿舍都有自己独立的、宽大的阳台。我住在三楼背阳面,楼前是一排高大的树木,甚至不少枝叶伸到阳台上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始终不知道这树的名字,直到第二年的六月份它结出了紫色的果实,我才知道那是桑树,北方的桑树。也许是太新奇,也许是真的喜欢吧,第一次看到6栋,甚至有种教堂般神圣的感觉。2年后,馨儿也和我说起过这样的感觉。10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这些都心如刀绞。

1995年的夏天,我第一次见证死亡,军训快结束的时候,9栋一个二年纪女生因为降级跳楼自杀了。之后是十一假期,一对新生恋人在北方电影院看晚场回来,穿过北陵时被杀。

整个大一的第一学期,这段时间的记忆我始终不是十分清晰,只是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看了很多小说,听了很多盘磁带,庆幸的是那个年代网络还很不发达。我大部分时间除了上课,就是看各种小说,听音乐。看过《穆斯林葬礼》、《平凡的世界》等这些矛盾文学奖小说后,我发疯似的迷上了王朔和村上春树的作品,甚至对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那段时间,我收集了大量的BEYOND乐队、黑豹乐队的磁带,赵传、齐秦和邓丽君的也收集了不少,加起来能整整装满了一纸箱。

准确的正是这两起死亡事件,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因为就是从那个时候我结识了许剑学长。

那段时间恐怖笼罩着校园,学院管理突然严了许多,开始登记并招回在外住宿人员。那一年,许剑22岁,是我们系大三的学生,他是系学生会主席、系篮球队队长、院足球队队长,他和女朋友在外同居已经是学院不公开的秘密了,由于许剑知名度较高,功课特别的好,加上他的家庭背景,学院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他的女朋友李黎那年也是19岁,是学院空乘专业的二年级女生,和我们相比她们的学费要高出很多很多,而且都是出身于富裕家庭。

第二次见到许剑已经是十一以后了,一个周六的下午,他穿着宽大的牛仔裤、短袖棉格子衬衫捧着一堆书和磁带,和熟人轻松地打着招呼,走过我们宿舍时候,门开着,他进来时候,我正一个人在看小说。

“嗨!你是叫方元的新生吧?”

“哦”

“我叫许剑,就住在你对面的303”

“你好,学长”

“这本《舞、舞、舞》是你借的吗?”,他随手拿起我的书,翻看了两页。“这些磁带也是你的?你喜欢村上春树的小说?”他又问了一次。

“恩,他和王朔的作品都能把人的情感和身边的景物结合的很准确,让我很感动。”我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上的一堆中竟有《王朔文集》一至四卷。

他从口袋里掏出软包七星香烟和ZIPPO打火机,食指和中指轻轻敲打着烟盒的一侧,很快一支香烟跳了出来,点燃了、深吸一口,屋子里顿时弥漫起烟草的香气。

他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你不来一支吗?”。

“不,我还不会吸烟”

“喜欢看村上春树作品的人,竟然还不会吸烟,真的是怪事啊,呵呵”,他微笑起来,嘴角向右上方挑起,给人一丝傲慢的感觉,但恰恰是我欣赏的那种,那是一种教人无法拒绝的魅力。我接过他递来的香烟,学着他的样子,熟练的吸了起来。10多年过去了,我始终不曾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轻易的接受香烟。

“第一次要慢点抽,尤其是这种混合香烟,抽快了要头晕的,呵呵”。

他说话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本,偶尔轻甩一下遮住眼角的卷发,我是第一次和自己崇拜的人距离如此接近,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尴尬,放下书,拿起一盒磁带。

“BEYOND的歌都很经典啊,你最喜欢哪首?”

“《农民》和《情人》很不错”

他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我,“看不出我们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啊,我有必要交你这个朋友了”。

从1995年秋天到期考前,我和许剑几乎是天天呆在一起的。实事求是的说,和他做朋友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哪里只要有了他便不再沉闷,他很容易地便能抓住别人的心理,从别人话语中找出大家感兴趣的部分,再恰当的扩大,使每个谈话的参与者内心都能得到满足,而且他的知识似乎总是比别人要懂的多,尤其是在历史上;可以肯定地说,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和他在一起时候,便会不自觉地服从他的安排,没有丝毫的勉强,因为他把一切都安排的特别合理,让你感觉这么做真的是最恰当呢。直到现在我始终难以理解,一个人的精力怎么会如此地充沛,爱好怎么能如此地广泛,似乎是无所不能!但许剑真的做到了。

之后一段时间里,我认识了林涛、王磊等几个学长,都是和许剑一样出色的家伙,他们有自己的一个乐队,我经常陪他们在一些场合演出,BEYOND、黑豹乐队的作品是弹奏最多的,那种感觉棒极了,许剑是乐队的队长,电吉他手。和他相比我显的平淡无奇,而且在他的圈子里,我是年级最低的一个,也不懂乐器,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知道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许剑。和他们交往显然增加了我的人气,我也迅速成了校园里的知名人物。我始终不明白,象许剑这样的男人身边是不缺少朋友的,可他为什么却偏偏选择了我,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爱好吗?

期考结束后,我改变了发型,烫起了波浪式的卷发,长度刚刚盖过眼角,直到大学毕业,我始终是这个发型。这时学校已经早已恢复了平静,许剑搬回了原来租住的房子,在闲暇的时候,他经常邀我到他那里去。第一次去他那么就见到了李黎,她是那种标准的北方女孩,高挑、美丽、大方、开朗,虽然比我小几个月,却坚持要我叫她黎姐。有许剑在场的时候,我真的是这么叫她的。

“方元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该交个女朋友了吧,我们系很多女孩儿可能很适合你呢”。

“许剑你别听她的,这东西可不着急,是可遇而不可求。就像猫抓耗子一样,要抓就抓个肥头大耳的,否则宁可饿着!”

许剑的话把我们都逗乐了,我笑的手里的烟都拿不住了,“就是!就是!三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只腿的人有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嫌我胖了是不是许剑?你们这些臭男生就是这样,自命不凡,到手了就不珍惜。听说你们6栋的男生老拿望远镜看我们女寝,方元你说有这事吗?”

她问这话的这时候,许剑冲我直眨眼睛,我们6栋对面不足100米就是女生的9栋,一到夏天用望远镜观看对面的女寝就成了我们系男生的专利,有阳台的宿舍更是得天独厚,凭借着栅栏和桑树的掩护,轻易是不会被发现的,我至今还能记得我和室友争抢着望远镜,看几个女孩儿赤裸着上身在房间里吃西瓜,情景相当的滑稽。

“看你一脸的坏笑,这事肯定没跑了,回去我得马上和她们安个窗帘。”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和许剑都乐了。

1996年初,我在家度过了寒假,发现自己已经20岁了,是该有个女朋友了,而且当时的我对异性也相当的向往。李黎也真的介绍了几个和我同年级的女孩子给我。从开学到五一,前后共介绍了四个女孩儿。约会的情形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因为见面的模式和结果十分的雷同,无外是在一起吃饭、唱歌、喝冷饮,有一个女孩儿相处的时间稍长一些,我记得我好象是吻了她吧,总之那段记忆在我的思维里相当的混乱,但无一例外,都是我提出的分手,而且她们的名字我都记不清了。

约会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欢和她们谈话的方式,追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啦?家里有几个子女啦?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啦?说真的,就是现在我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在兴趣和爱好上却没有一点共同的话题,倒不是说她们不单纯,可能只是家庭的环境不同造成的吧。但就是从那时起,我发誓不在本校找女朋友了。发现我灰心后,他们也再没给我介绍过女孩子。

事实上我相当的欣赏李黎,对许剑则是崇拜,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觉得她配不上许剑,可是慢慢的接触过后,发现她很大方、热情,平时话不是很多,说起话来显的很得体,对许剑的爱好和朋友都是欣然接纳,对我们一起抽烟、喝酒、看黄色录象也不从干涉,性格颇像《笑傲江湖》里的五毒教主兰凤凰。

之后的一段时间,学院的活动开始多了起来,我在高中时候很喜欢篮球,许剑不顾别人反对,让我参加了系篮球队,我选择了前锋的位置。有许剑的比赛是不缺少喝彩的,我现在都能记得在几场学院之间的足球比赛中,他几次准确的把任意球吊进了对方的大门,之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满场飞奔,而是双手后背,像绅士那样鞠躬敬礼,这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显的很做作,但在他的身上却是那么的恰如其分,之后便是男生的呐喊、女生的尖叫了。篮球场上,他是全院最好的前锋,底线技术十分出色。最难得的是作为领袖,他很宽容别人的错误,从不训斥和责怪队友,当你做错事情甚至影响到集体成绩的时候,这样的安慰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1996年的上半个学期,我都是在各种活动中度过的。从新生运动会、到院篮球、足球比赛,还和许剑的乐队跑了好几个学校演出,甚至还参加了为期不长由学院学生会领导的罢餐。

在李黎不来过夜的时候,有很多时间我们是在宿舍阳台上、和他的出租屋里度过的,每次我们都喝着啤酒,抽着香烟,谈论着各种趣事,他好象有说不完的笑话,有的很粗俗,有的很文雅,但结果都是欧亨利式的,让人出乎预料后,大笑不已。我至今还能想起他讲过的很多的笑话,但最让我回味深长的是一个很长的笑话,笑话说的是:

一个大学里的男生,很向往一段轰轰烈烈浪漫的爱情,他每天都要到校园旁边的公园里去散步,因为他发现一位美丽的女孩儿每天都在那里读书,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想去表白的时候,由于紧张、兴奋一股强烈的尿意迫使他必须先跑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之后的故事峰回路转,他突然看见树林的草丛中有一个手提包,打开后发现全是现金,正在兴奋和诧异时,突然自己被人一脚踹倒,几个联防队员把他摁住后,告诉他已经在这里等他取脏等了几天了,这个时候周围聚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一眼就看见那个自己喜欢女孩儿也在中间,用十分憎恶和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此时那个男孩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当时在不停的大喊:“我是来撒尿的,我是来撒尿的”。很多年过去了,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浪漫。

讲到这,许剑很认真地说,“其实浪漫只是存在于别人的眼里,再幸福的恋人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浪漫。”

1996年的下半年,许剑辞去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一门心思忙起了功课,甚至连出租屋也退掉了。除了上课、自习、以及偶尔乐队演出,就是和我或李黎在一起。那段时间,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去处,就是学院实习工厂办公楼的顶楼,那里一到晚上是很少有人去的。那是一栋6层高的水泥楼,设施老旧,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楼的东侧安装了铁制楼梯,直通楼顶。可能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吧,楼顶的四周加装了护拦,虽然如此,每次我接近护拦都心惊胆战。

“方元,你肯定是有恐高症”。许剑依在护栏上,边喝着啤酒边说。

“可能吧,我从小就不敢去高处”

“象你这样是当不了飞行员的了,呵呵”

“许剑学长,马上就要毕业了,你准备去哪呢?”

“我吗?我要去飞机制造厂,我父亲当过飞行员,可我是不行了……”很显然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方元,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朋友吗?”

“不知道,我一直也想问呢”

“当然了,性格、爱好是一部分。你最大的优点是从不过问别人不想说的问题,和你这样的人交往很有安全感”。

“是吗?这我却从没感觉得到呢”我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方元,你说死去的人有灵魂吗?”

“这…。。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我从没听许剑学长说起过这样的话题。

“我想应该是有吧,而且活着的人也应该有。可是什么样的人能控制别人的灵魂呢?”

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我的心里泛起一丝凉意。

1997年四月末,我随许剑的乐队到相隔2站地的一所师范学院演出,这是我参加的最后一次。从那天起,我认识的我生命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女孩儿,宁馨。

由于面积小,那所学校布局十分紧凑,教学楼和宿舍楼也建的非常高大,没有象我们学校那样的广场和足球场。但他们的地下却四通八达,是60年代的人防工程,便利店、舞厅、运动室一应俱全。演出随着掌声结束后,那边的哥们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舞会,我对跳舞不是很在行,只是会简单的四步慢舞。师范学院的舞会历来是不缺少美女的,第一次看见宁馨时,她是随着七、八个女孩儿一起进来的,身材娇小、大大的额头,清澈的欧式眼,一头七十年代琼瑶式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腰间,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当时她的穿着,是一件白粉相间的毛线长裙。如遭雷击!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我当时的神态,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这就是童话中的公主吧?许剑他们几个正在收拾器材,我扒拉一下身边正在弯腰扯线缆的王磊。“你快看看那个女孩儿!如果下一支舞没人请她,我就去!”

“哪个?哪个啊?哦,就那个啊,太矮了吧?我看也就一米六零,你一米八多,不相配!再说了,长的跟个熊猫似的…。。”

我一直注视着她拒绝了几个男生的邀请,我来不及听完王磊继续吐出的象牙,径直朝公主走了过去。

“同学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可我…我不太会跳”,她始终低着头,语气十分的轻柔,像做错事情的孩子。

我看见远处许剑、林涛他们象我做出的V字型手势。

“我可以教你啊,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为人师”

我向她伸出了双手……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馨儿告诉我,她从我请她跳舞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我。

但说实话,当时她真的是不太会跳舞,李藜曾经告诉过我,女孩儿是不用会跳的,关键是男孩儿怎么带。可遗憾的是当时我的舞技一样的蹩脚。

我记得我们是跳过了三支舞曲吧,感觉她有点累了,我回到了许剑他们身边。

“你完了,我看我们是赶不上6路汽车了。”李藜笑眯眯的说。

一个身材高挑,十分漂亮的女孩儿,向我走来,“先生能请你跳支舞吗?”

“桃花运!桃花运!”在他们的哄笑声中,我被她牵进舞池。

和许剑他们交往,学到最多的就是处变不惊,多少血的教训告诉我们: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失足成千古恨。遇到问题一定要分析啊!我的大脑飞速的旋转,这肯定是公主的同学无疑,来刺探军情的,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她是馨儿的上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是必须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一本正经,很得体、甚至是绅士的回答着女孩儿的各种问题,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真的是太狡猾了。

之后,我记得又邀请公主跳了一曲。

“别没完没的啊,差不多得了,赶快留下联系方式,咱们得撤退了。”他们总是那么刹风景。

第二天是周六,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宿舍的IP电话一个上午,心情烦躁、懊恼之极。晚上,我一个人坐上6路汽车,经过漫长的两站来到与公主第一次见面的地下舞厅。上天保佑,她也在那里!后来,馨儿告诉我,当时她一直在等我来找她。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啊?为了等你的电话我一天都没吃饭”我板着脸说。

“真的啊!太对不起你了,可我没记下来你的号码”。可笑的是她真的相信了,一脸的内疚。

“这样你就不会忘”。我掏出准备好的圆珠笔,牵过她滑腻的小手,把号码写在了她的手心。

“如果是她自己来的,你马上消失!如果有同学陪着一起来的,你必须把她领走!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随便你!”我恶狠狠地对王磊说。

“耶丝儿!”

10分钟后,王磊很不情愿地消失了。

第一次约会的情节,十多年后的今天还历历在目,那天我们走遍了整个北陵,从正门进去,穿过石拱桥,到昭陵门口向左拐,沿着两旁遍布巨大古松的柏油马路一路向北;到了烈士陵园时,我买了两瓶矿泉水,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又一直向北走,接近西门时,我们又原路兜回到正门;之后进了西侧的慧园。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彼此的一些情况。

慧园据说是外国友人援建的,园门不大,里面却豁然开朗,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当时我们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名字,我和宁馨穿过栽满石竹、鸡冠、芭蕉花的园圃,来到园林中心的水池;沿着弯曲的连廊,一直走到水池中央的凉亭,几个四、五岁的孩子拿着长长的蒿草,趴在围栏的后面逗着池水中的鱼群。

“这些鱼真是很好看的呢。”馨儿的语气永远是那么轻柔,而且很喜欢用“的呢”。

“恩,还行”。我一直盯着那几个孩子。

“方元你在想什么呢?”

“你说如果把这几个孩子踢进水里,会是什么样子的结果?”我看着那几个撅起的小屁股,慢条斯理的回答。

她吃惊的望着我,清澈的欧式眼布满了迷惑和气愤。

“你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想法呢?”

“对不起,呵呵,可我现在确实是这么想的啊”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和馨儿已经整整在一起四个小时。

“该回去了,我请你吃晚饭吧?”

“还是下次吧,我回学校吃。”

从正门出来,宽阔的公路上,车流汹涌,我走在前面,发现她始终没有跟上来。

“可以牵你的手吗?我害怕过马路”她娇羞的低着头。

我哈哈大笑,转过身去,紧紧地握住馨儿的手,带着她飞速的穿过车流。

1997年的五一,我第二次约会宁馨,她成了我的女朋友。在南胡公园的过山车上,我们极度紧张,耳边风声呼啸,满车都是女孩儿的尖叫声,馨儿闭着眼睛,紧紧的抱着我。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我大声的问着。

“难道这样还不算你的女朋友呀?”她闭着眼睛,大声的回答。

过山车载着我和馨儿以及巨大的喜悦,向前飞驰而去。

整个1997年的夏天,我和宁馨几乎天天腻在一起,许剑他们夜以继日地忙着毕业设计,见面的机会很少了。馨儿几乎每天从位于北站的师院分校出发,坐217路公交车到我们学校见我。我从一位学长手中买了一部二手的脚踏车,每天载着馨儿沿着黄河大街,左转到泰山路,之后再向南穿过北陵大街,送她回学校。那个夏天,傍晚的街道上弥漫着路旁杨树叶和丁香花的气息,馨儿抱着我,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散,偶尔有几根发丝滑过我的嘴角,陶醉极了。

第一次吻馨儿,是6月份的一个下午,在她的琴房里,我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那时候,北方电影院和北陵附近的将军公园成了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每到周末她们学校总会有北方影院的学生票,可我们都不记得看过了哪些电影,甚至一部片子也回忆不起来,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对方,不停地接吻和爱抚对方年轻的身体。她和我说起,她的家就在这座城市,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馨儿比我小三岁,是五年制音乐专科三年纪的学生。

第一次看到馨儿落泪,是在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那天。那时候,她和许剑他们已经十分熟悉了,我们四个人,两对情侣经常去校园边的冷饮店吃冷饮。许剑已经和本市一家大型飞机制造公司签定了实习期为一年的合同,李藜是专科生,毕业后在由于成绩优异留校任教。如果不是后来的变故,我想我们之间的友谊,会保持终生。

97年的7月1日,是盛大的节日,可我和馨儿却不得不面对即将来临的假期和短暂的分手。晚上她提出要我陪她走回学校,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没说什么,默默的跟在她的后面,经过北方影院对面的乘降站时候,她突然哭了起来,而且越发的不可收拾,以至最后晕倒在我的怀里。我当时吓坏了,真的看不出,那么娇小的身体里,竟然包藏着这么巨大的情感。我抱着她,进了一辆停靠在站里的公交车,慢慢的她醒了过来。

“对不起,方元。我一直没有邀请你去我家,我没和你说实话,我没有双胞胎的弟弟,我的父母在我上大学时候就离异,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我都很渴望有个弟弟,可以照顾他。我真的很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哪怕是一天!别生我的气好吗?”

听着她的话,我泪流了,我心里暗暗发誓:我要用我的一生来保护这个女孩儿!

1997年的下半年,我21岁了,成为一名大三的学生。就是在这个学期,我结束了长达21年的处男生涯。

我和馨儿约好了提前归校,之后我们一起去了位于城市南部大约300多公里的关门山,那的水库和山体象极了我故乡的山水,只是面积要小的多,馨儿显的兴奋异常。

我们在山脚下一个小旅馆里住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和馨儿游遍了这个自然保护区所有的景点。我们坚持不坐游览车上山。

“方元,你快看呐,是只黑色的松鼠呢!”

“方元,那是鸳鸯吗?那边溪水里游的?”

她的纯真感染了我,我们手牵着手,沿着上山的小路蜿蜒前行,林间小道旁高大的橡树和槐树遮天蔽日,几只蜜蜂不停地在我们周围飞舞。来到一个巨大的水池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地站在水池上方的铁索桥上,被下面的景象惊呆了,成千上万条不知名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游弋,大的足足有半米长!

“我想吃鱼了!”她撒起娇来。

下山的路上,她要我背她,说着笑着她在我的背上睡着了,在山下的饭馆我们吃到了水库鲤鱼,我喝了一些啤酒。

晚上,我们相拥在床上,凝视着对方,一切很自然的发生了,第一次的感觉,失败极了,可能是太兴奋吧,进入没多久就一泻如柱。我抱着她瘦弱的身体,心酸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按着我的鼻尖,“挺硬的,说明你真的是处男呢。”

这个动作把我逗乐了,“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啊?是不是处男和这有关系吗?”

“我们寝室的大姐啊,很准的!”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处*女啊?”我一边抚摩她的乳头,一边笑着逗她。

“方元,我告诉你,这条手巾上的血就是你的罪证!反正你不许不要我,我就是死了也要缠着你!”她假装生气的说。

“方元,我想你再要我一次”

“呵呵,我也是”

……

从关门山回来,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我们象两个谗嘴的小猫,只要一有机会就不停地做*爱,从1997年的下半年,到1998年的上半年,我们几乎吃遍了校园周围所有的小饭店,在北站前所有的宾馆做过爱,甚至是电影院的包厢里和北陵公园森林深处,我记得最多的一天从早到晚我们做了7次爱。

毕竟和漂亮女孩儿在一起是让人十分羡慕的事情,这个时候的馨儿已经没有半年前的羞涩了,经常以我的女人自居,甚至是大夏天也敢到6栋直接来找我,和我们宿舍的兄弟也打的火热。要知道,以前她都是在学校门口打电话给我,生怕别人看见,之后我骑着脚踏车悄悄的出来,必须是前后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肯上我的车。

我第一次带她来6栋的时候,她羡慕极了。

“你们的宿舍楼好漂亮啊!真的象教堂一样!我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哪象我们的寝室没劲透了。”

“那可难办了,我们寝室其他5个兄弟就得搬出去住了”听着她的感觉,我不禁心头一热,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不害臊,谁要和你住在一起啊”她红着脸说。

“你家就在本市,你为什么非要在学校住呢?走读也很好啊”

她沉默不语,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尴尬,还是她主动打破了沉闷。

“方元,你们有阳台可真好,从这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呢,这是什么树?怎么叶子是这个样子的?”

“哦,是桑树,每到6月份桑葚就熟了,酸酸的很好吃”。

“真漂亮!我要是住在这里,我一定要买个风铃挂在树上,到了晚上风铃响起,多好听呀,你听着风铃的声音就会想起我”。

9月2号是馨儿的生日,她执意要我送她一串风铃,当天我送她回学校前,她用竹竿挑着那串紫色的风铃,挂在了阳台边的桑树枝上。

十一

1997年年末,她第一次邀请我去她家,我记得我换乘了三次公交车,按照她给我路线,来到了这座城市南边,她的家就在浑河边上,当时是很出名的富人居住区,下了车就看见她早已在站台边上等了很久了。她笑着迎上来,显然是精心化过妆,长发盘了起来。

“坐了很久的车吧,我家离学校太远了。”

那个时候北方有保安站岗的小区还不多见,她一直牵着我的手,在园区里穿行,小区内的设施相当的奢华,到处是鲜花、树木、假山、凉亭,来到一栋二层小楼时候她停了下来。

“进来吧,我家很乱的,可别笑话我。”

“哦,不会的。”

那是一栋装修得相当豪华和精致的别墅,看的出主人的身份也一定不一般了,我是第一次来这样的环境,不禁手足无措起来。之前,我曾去过许剑的家,感觉已经相当的豪华了,可和馨儿家比起来真的还相差甚远。

“你喝什么饮料?”馨儿说话时,我正出神的看着一只镶牙雕成摆在红木壁柜上的八仙过海。

“可乐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些都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他是搞房地产的,天天东奔西跑,虽然他们离婚了,可我爸爸就我这一个女儿。我和我妈妈一起住,她今天出去了。怎么样?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她躺在摇椅里,吸着酸奶。

本来还真的有一些问题,但听她这么说,我倒是不好意思问了。和她交往快一年了,那天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就有传呼机,和让当时所有人都羡慕的最新款摩托罗拉掌中宝。

“你在想什么呢?神情怪怪的。”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方元,你相信吗?见到你那天是我第一次去跳舞,而且是第一次有人敢追我,我就喜欢勇敢的男人,当然啦你长的也还不错啊”

门玲响了,馨儿去开门,我以为是她的妈妈回来了,进来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长的还算可以。

“你妈妈不在啊?这是你男朋友吧?”

“是啊,怎么啦?”她的态度相当的冷淡,可以看出她的反感,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你好!我叫方元……”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心想还是打个招呼要好些。

“方元,你坐下”没等我说完,她几乎是嚷了起来,我从没见过馨儿这么生气的过,不禁愣在那里。

“那你们聊,我回去了。”那男人讪讪的转身走了出去。

她坐回摇椅上,过了一会竟流下泪来。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情,所以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过了一会,她心情好了些。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幽幽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和你发火。那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你别误会,他们是在我父母离婚后认识的,他总来和我妈妈要钱。我爸爸在外面也有很多的女人。我就是因为这才不愿意回家。”

又沉默了一会儿,“方元,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好吗?”

“我会爱你一辈子的。”我下决心说。

十二

1998年开学不久,也就是大三的下半学期,和许剑他们一样,我们也去了城市东面的一个大型飞机发动机生产厂实习。那段时间,吃住都在那里。周末休息的时候,我和馨儿照例是要约会的,也和许剑李黎在一起吃了几次饭。

从工厂实习回来,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五月了。

许剑出事前是有征兆的,六月初他从外地出差回来,回到员工公寓几次对室友说,在火车上碰到一个能洞悉他思想的人。之后的几天,情况变得更糟糕了,开始无端的发脾气,由于许剑平时温和、豁达,加上在学校极为出色的表现,开始室友并没在意,以为是他心情不好罢了,直到发展成打人毁物,大家才重视起来,并报告了公司。后来,据医生说送他进疗养院那天,给他打的镇定剂的药量可以让一头公牛昏睡几天,他是被人用橡皮筋捆绑在担架上,抬上医护车的。

我和宁馨陪着李黎来到位于城市东郊的疗养院,一路上我们始终避免提到许剑和他的病情,一直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趣事逗她开心,其实我们的心里何尝不是悲痛万分。直到今天我也始终不忍心用“精神病”这三个字来加在许剑身上,我的意识里还是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竟能发生在那么聪明、开朗、幽默、英俊的男人身上。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到了疗养院,绕过院中央的花坛,登记后进入楼门的时候,李黎突然紧张起来,走廊很长显得十分的昏暗,我们几乎是扶着她走进许剑的病室的。进来前,一个带眼镜的医生一直陪着我们,反复告戒我们不要影响到病人的情绪,并仔细检查了我们带来的食品。我相信当时的许剑已经不认识我们了,而且我更愿意去相信他已经神志不清,因为象他那样骄傲的男人是宁愿死也不肯接受别人的怜悯的。

许剑目光呆滞地坐在插满栏杆的窗旁,卷曲的头发一绺绺地粘在额头上。

“许剑,你看你的朋友来看你来了,还带来不少好吃的呢!”医生再次小声地提醒我们后,退出了病房。

看的出李黎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身边宁馨紧紧地挽着她的手臂。我掰了一只香蕉,剥开皮,轻轻地递给他,他始终没有说话,拿着香蕉看了好长时间,笑着,慢慢地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很好吃”。他的声音还没有改变。

这时候他的一个病友端了一盆水走了进来,“你们怎么来看我了呢?”我也递给他一只香蕉。他把盆放在他自己的床边,穿着鞋子把脚放进水里,不停地踏着水花。

李黎挣开了宁馨的手,捂着脸跑了出去,我和宁馨跟出去时,她已经泣不成声了,馨儿扶着她小声地抽泣着。一路上,我都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泪水。

后来李黎告诉我们,在高中时候许剑就有过发病史,由于治疗的及时很快就恢复了,这让他很自卑,高考时他的成绩很好,但他为了隐瞒病史,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才进了我们这个相对普通的院校。如果不是因为有过这种病,他的理想一直是想当飞行员的。我终于明白,那天晚上许剑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话了,也明白了他辉煌的背后自卑的心理。

那天的情景真的是深深地震撼了我,我22岁的人生中还没有如此亲近的人发生类似这样的变故,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在电影院里看有一部叫做《工夫》的喜剧片,剧中周星驰扮演的主人公去见火云邪神时,那个场景环境象极了当时我们去的疗养院,在满场观众的笑声中我心如刀割。

之后的几个月,我们又去看过他几次,许剑的病情已经有明显地好转了。有一次,我们还带去了他的吉他,四个人说起学校里的趣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们始终都相信许剑一定能好起来的。

许剑自杀的时间是1998年的10月21日。我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那个月我在馨儿和一堆女孩子的助威声中,率领我们系夺得了院篮球赛冠军,在很多低年纪学生眼里,我和当年的许剑一样成了他们的偶像。

那天夜里,许剑是用可乐罐的拉环划破左手腕动脉自杀的,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出了病房。他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甚至对李黎也是如此,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死去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死法,但当时可以肯定他的神智应该是清醒的吧。很久以后我开始理解他了,象他那样的男人是不会在别人的怜悯中活着的,也许死亡对他是种解脱吧。

在失去宁馨的那段时间里,我甚至很钦佩他,能够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许剑的葬礼上,我没有看到李黎,虽然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但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为这耿耿于怀。

从墓地回来,我第二次去了馨儿家,始终无法摆脱对许剑学长的回忆:三年前报到时第一次见面,在我们宿舍里的相识,他上挑的嘴角、卷曲的头发,演出时潇洒的身影,进球后绅士的鞠躬……我和馨儿在她的小床上做*爱后,我抱着她象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十三

失去许剑后,我更加离不开宁馨了。她也是最后一年就毕业了,比起我们来,她们的课程要轻松的多,都是我一窍不通的舞蹈、乐理、钢琴、教育学什么的课程,除了这些她还选修了古筝。我去过她们学校多次,每次去都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花丛中,她们系无一例外全是女孩儿。我记得实习回来我去找她,她从浴池出来,长长的黑发上挂着水珠,她是扑到我怀里的,哭着说她很想我。馨儿要求每天我都要呼她,开始的时候我很奇怪,打电话不是更好,她说更喜欢看我传来的信息。不在一起时候,她也会打我宿舍的电话。

李黎继续在社科系教形体礼仪,也兼任辅导员。有几次她上课时,我去看过她,她正带着一群准空姐在上形体课,学院大部分女孩儿都知道我,每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女孩儿们都唧唧喳喳背后议论纷纷,因为毕竟我还没有毕业。每次她都表现的不冷不热,我知道许剑是隔在我们心中永远的痛。我心里一直很关心她,听说她拒绝了很多男人的追求,我们都无法忘记许剑。

1999年,我23岁了,还有半年就将结束大学生活。开学后,毕业设计也展开了。馨儿的父亲为她已经找好了工作,但她不想去实习,除了晚上她天天和我泡在一起。三月里的一天,我突发急性阑尾炎,发病时是一个傍晚,当时我们吃完了晚饭,我正准备送她回学校,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昏死过去,她哭着到宿舍叫来我的同学,把我送到了附近的242医院。住院期间,李黎和一些同学来看过我。七天后我出院了,那段时间馨儿天天来照顾我,晚上自己一个人回学校,我们都憧憬着毕业后的工作、结婚、生子。

一个月后,我彻底恢复了,刀口长的很好,由于养病期间功课落下不少,我必须抓紧时间了,因为除了最后三门课,还有毕业设计。我白天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或自习教室里,馨儿也拿一本小说,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接近5月了,天气暖和起来,有时候,我也会把图纸、图板拿到宿舍的阳台上来做,这时候馨儿总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她挂在桑树上的风铃。

“这个风铃会一直挂在这吧,做为我们爱情的见证。”

十四

1999年的5月8日,就在我的毕业设计和论文即将完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世界震惊和中国人愤怒的事件,北约轰炸了我国驻南联盟的大使馆。第二天,5月9日,全市学生自发组织到M国领事馆示威游行。

馨儿知道我要去参加游行也吵着要去,我考虑从北陵西门我们学校到十三纬路的M国领事馆这段距离太远了,就劝她还是不要去了吧,她知道我是为她好,就没在坚持,说她正好也要回家看看她妈妈了,告诉我晚上会打电话给我。

果然,游行的队伍由警车开道,一路沿着黄河大街向南,从早上7点出发,足足走了3个多小时,我裹夹在声势浩大的队伍里心里一直惦记着馨儿,到达M国领事馆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前面已经经过去好几拨队伍了,领事馆三楼以下所有玻璃都已破碎不堪,而且墙上到处是五颜六色的墨水痕迹,这显然增加了我们投掷的难度。离领事馆较近的东大、医大的队伍显然要比我们的精神状态要好的多,而且最让人懊恼的是,先到的院校已经拣光了整条街的所有石头、瓦块。我们的队伍走过时,焚烧了M国国旗。

经过了领事馆,游行就算是结束了,大家又渴又饿,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简单吃了点东西,一头躺在床上睡着了。晚上醒来时候发现还没有馨儿的电话,心里着急起来。打她的手机没接,又呼了她两次,让她马上回话,还是音信皆无,想想还是明天去找她吧。

凌晨三点的时候,管理员进来找我,要我马上去学校的保卫处,我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跟在他的后面。进了保卫处的大门,屋子里除了几个认识的老师,还有3、4个人。

“这就是方元,航空系大四的学生,一直是学生会的干部,是我们学院很优秀的孩子。今天刚参加完游行回来,一直都呆在学校里”。

辅导员老太太的话把我搞糊涂了,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还是请方元和我们回去一趟吧,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他。方元同学,我们是沈河区刑警队的,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起案子”。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高大的男人,很和气地向我出示了他的证件。老师们没再说什么,用很关切和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真是莫名其妙。

我跟着他们坐上切诺基,来到刑警队询问室。第一次坐警车,第一次去公安局,当时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慌乱的,但更多的是迷惑不解,我们学校在皇姑,拉我到沈河来干什么。

做笔录的是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也许他们早已排除我了吧,人和语气也显得十分和气。

“姓名?”

“方元,方正的方,元旦的元。”

“年龄?”

“23周岁。”

“民族?”

“汉族。”

“职业?”

“学生。”

“今天一天你的活动情况?时间越详细越好。对不起啊,你的情况虽然你的老师都和我们说了,但这是必须履行的手续,你明白吗?”

“哦,我明白。我今天早上7点参加了示威游行,中午12点结束,回到学校是下午1点多,之后就一直在宿舍里。对了,除了去食堂吃晚饭。我们系同学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这个传呼机,你认识吗?”他手里拿着的是馨儿淡兰色的传呼机!

“是我女朋友的!她怎么了?”我的心情紧张起来。

“孩子,你先别激动,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你们认识多久了?”

“她叫宁馨,我们认识两年,你先告诉我她怎么了?”我真的着急了。

他没理我,继续问:“她的家你去过吧?几次?都见过什么人?”

“你必须先告诉我,我女朋友怎么了?她的传呼机怎么在你们手里”我对老头大吼起来。

他同情的看看我,摇了摇头。

“今天下午,她家失火了,我们去的时候她和她母亲在家,当然了,已经都死亡了,火着的时间不长,从现场来看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的,凶器应该是做饭用的铁锅,我们在死者身边不远处找到的。现场有翻动过的痕迹,我们在你女朋友的手里发现了这个传呼机,通过你的留言找到传呼台,最后找到了你。”

我突然感到狭小的房间里寒气逼人,浑身抖个不停,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颤抖地掏出牛仔裤里的香烟和火机。

“叔,我可以抽支烟吗?”

“抽吧,别难过孩子,那女孩子没被侮辱,也没怎么痛苦,是瞬间死亡的”

我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悲痛,捂着脸大声的哭泣起来。

我神情恍惚地做完了笔录,我记得当时脑海里不停的在模拟着馨儿死时的情景:凶器为什么会是铁锅呢?用铁锅击打人的头部真的就没有很大的痛苦吗?被烈火烧身后她会是什么样子呢?火着在身上的时候她还有知觉吗?有好几次记录不得不停顿下来,把我拉回到现实之中。

3个小时以后,案子破了,凶手是她母亲的男朋友,几个身材威猛的警察把他拖进审讯室,很快他就交代了:当天因为借钱和馨儿的母亲发生了争执,先杀害她妈妈后,翻走了一些钱物。当时馨儿正在房间听音乐,经过时,他想起以前几次对他的羞辱,趁馨儿不备,又杀害了她。

那天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愤怒的冲动,更多的是痛苦的自责,直到今天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那天我答应她和我一起去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吧。

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了馨儿父亲,说实在的她长得象极了她的父亲。他执意要开车送我回学校,坐在他那辆豪华的奥迪车上,我没有再流泪,到是她父亲一直在哭,以至于不得不停下车来平静一下情绪,我从没看过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哭得这么伤心。他告诉我,他对不起宁馨,虽然在物质上他从来没亏欠过她,可要不是因为离婚他就不会失去女儿,他唯一的女儿。他后悔对宁馨关心的太少,甚至他不知道宁馨有我这个相处两年的男朋友。之后,他又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个男人,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一切都来的都太突然了。

从刑警队回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两天后她父亲为她和她母亲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之后,他父亲又来学校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要留下一些钱物,并要我在需要时候去找他,我都拒绝了。

十五

1999年的五月,我23岁那年,我在失去了许剑后,又失去了宁馨。

那个夏天,我剪掉了卷发,托朋友卖掉了所有的小说和磁带,还有那台脚踏车。在以后的十年里,我始终保持着这种短发。

关于我和许剑、我和宁馨的故事早已轰动了校园,被传的沸沸扬扬、路人皆知。如果说以前的我是校园里的名人,现在则彻彻底底地变成了悲情人物,只要有我经过的地方就不缺少异性关注的目光,以至于那段时间里关心我的女孩子异常的多了起来,还收到了几封通过同学传递的情书。我不是个内向的人,但无边的伤感始终压抑着我,让我无法自拔,而我也很愿意沉浸在这伤感之中。一个情感绝望的人,是没有欲望的。

晚上,我经常到实习工厂办公楼上,那是我和许剑经常去的地方。夏夜的晚风还是那么温暖,夜空里飘满了丁香和槐花的气息,就象馨儿的长发一丝一丝地滑过我的鼻翼、嘴角,她的音容笑貌活跃起来,仿佛她并没有离我而去,我牵着她柔软的小手,在蜿蜒的山路上漫步;夜晚的星空下我们坐在平坦的石头上,清澈的溪水里在我们脚下静静地流淌;我骑着脚踏车载着她一路欢笑行驶在幽静的林荫路上。馨儿我会用一生来爱你,你听见风铃的响声了吗?她笑着向我招手,我把手递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苦涩的啤酒沁润着我的喉咙,请你不要离开我,馨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我早已泪流满面。我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跨过栏杆,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晚风,远处城市的中心已经灯火阑珊。许剑学长我为什么没有你的勇气呢?他笑而不答。我抹去满脸的泪水,慢慢地返回楼顶中央,漆黑的夜晚,四周空荡荡的。

6月底的校园里十分喧闹,校园里的马路旁摆满了毕业生的旧物,一直要摆到熄灯之后。我顺利通过了最后几门考试和毕业设计、论文答辩。同学们都开始忙着找工作了,我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透过阳台注视着挂在桑树上的风铃,那声音断断续续,但十分清脆地扣动着我的心弦,心中无限的酸楚。许剑、馨儿,感谢你们带给我的无尽的快乐和悲伤,我已经23岁了,我为你们流过太多的泪水,我不想再为任何人流泪了,很抱歉我不能随你们而去,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相信我,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一定会的!

1999年的7月,我凭着优秀的成绩,良好的身体素质与本市唯一一家大型航空公司签了合同。9月份,在培训期间,我回到学校看望李黎,她还是那么漂亮,一群大一的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也许我在她们眼中真的十分神秘吧。我平静地告诉她我喜欢她,希望她能做我的女朋友,她平静地拒绝了我。

十六

1999年的下半年,我都是在紧张的集训、学习和实习中度过的,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飞行知识,操作各种仪器、仪表。每天的体能训练十分地繁重,我吸烟的数量少了很多,由原来的每天一包,变成2天甚至是3天一包。

之后的三年里,我随机组往返于各大城市之间。这期间休假的时候,我和李黎约会过几次,我们都是还是单身一人。

2002年11月,我26岁那年,我升任为全公司20多个飞行机组中最年轻的机长。我穿着笔挺的制服,驾驶着银白色的波音飞机穿梭在巨大的云层之中,飞行生活的充实和忙碌让我感到些许的满足,因为只有在飞机上我才能暂时地忘记他们。

认识梁雪是在2003年的年初,在她分来之前,我知道她是我的校友,我毕业那年,她上大一,毫无意外她是李黎的学生。

飞机缓缓地降落在光滑的跑道上,四周白雪皑皑,我摘掉帽子,穿上羊绒大衣,乘客陆续下机后,我们机组所有成员提着各自的手提箱走到机场的员工休息室里,等待公司返城的巴士。经过近3个小时的飞行,大家都十分的疲劳。在温暖如春的大厅里,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北角的沙发里,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看着机场远处的雪景。机组的几个女孩儿坐在一起小声地谈笑着。大厅的音乐放着那首舒缓的萨克斯风曲《回家》,慢慢地音调越来越微弱,渐渐细不可闻。再次响起时,竟是那首BEYOND的《农民》!“忘掉远方是否可有去路,忘掉夜里月黑风高,踏雪过山双脚终见老,但靠双手……”,那婉转而苍凉的歌声当年曾经是那样的熟悉,一阵巨大的痛苦瞬间袭来,这悲痛压迫着我不得不低下头去,紧闭双眼,心中的伤感在全身迅速蔓延起来。

“机长,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那是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哦,没什么,这首歌让我感觉很伤感”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礼貌地对她说。

她到我们机组一周来,我是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她,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甚至是妩媚的女人,和馨儿一样纤瘦,身材却要高的多,一头波浪式的卷发散落在肩上。那年她22岁了,性格十分活泼、开朗。

我走在她们前面上了车,坐在我习惯的第三排,脱去大衣,放在身边的空位上。车在夜色中飞快地朝市区内驶去。几年过去了,这座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河南岸已不再是一片荒凉,一栋栋高大的建筑耸立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之中,时代的发展就象一台巨大的火车,载着我们向前飞驰。我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音乐的感伤之中。

“机长,我可以坐在这吗?”

我转过头,眼中出现的是梁雪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哦,当然可以”。我拿起大衣,挂在旁边的衣沟上。

她低下头,脸上挂着红晕,轻轻地坐下,一阵淡淡的百合香水味传了过来。

“我可以叫你方元学长吗?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知道”

我的回答很显然让她感到有些失望,妩媚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

“我还以为你会感觉很兴奋呢?”

“对不起,不过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师妹”。做为同事,我不想让她感觉到我很傲慢。

“真的啊!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方元学长!”她高兴起来。

我没有再说话,巴士驶过浑河大桥的时候,她偎依在我的肩上睡着了,我没忍心拒绝她,我清晰的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声。

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因为我的机组成员都知道我除了工作的时候,都喜欢自己独处。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对我的尊重,我公平、和蔼,十分尊重女性。这些都是从许剑身上学到的。

这几年来,我拒绝了许多热心的大姐、领导为我介绍女朋友的好意,我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抹去那些死亡的阴影,在自己还不能解脱这道枷锁之前,我是无法对其他女人敞开心扉的。

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去和李黎见面。岁月无情,我们都是27岁了。几年过去了,彼此都成熟了许多,但一样的是都还是单身。她拒绝了我几次请求,也许她是对的吧,因为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拥有的只是对死去至爱的伤怀。

十七

时间跨过2000年,网络迅猛地发展起来,我买了笔记本电脑,没有飞行任务的时候,晚上上网游戏、聊天成了我消磨时间的主要方式。我算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但是到了夜晚,无边的寂寞笼罩着我,对馨儿的怀念无时不刻地折磨着我的神经,可身体的渴求却越发的强烈起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很多女人发生过性关系,大都是从网上认识的,就是所谓的“一夜情”吧。

从2000年开始,到2004年,我经历了很多的女人,都是30岁左右的单身或已婚独居的女人,大家都有正当的职业,也许都是十分的寂寞和需要吧,约会的前提是彼此不能影响对方的工作和生活。

和她们约会的地点我都选择在酒店宾馆,我从不把她们带到我的公寓。这些网友都很优秀,无论是职业还是外表。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这些成熟的女人的身体给我的生理带来了巨大的满足。我从没找过妓女,我很痛恨这种事情和金钱挂钩,而且十分的危险,虽然有时候“一夜情”要付出的成本会更多。

开始的几次,我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方式,大家感觉彼此可以就在一起,没有情感的纠缠,性趣淡了就不再联系。毕竟那样的性爱新鲜刺激,让我的感官得到强烈的快感。但经历得多了就有了麻木和厌倦的感觉,每次约会过后便陷入更加地空虚之中。

十八

从上次在巴士上认识以后,梁雪对我的关心空前的高涨起来,机场从领导到员工都知道全公司最漂亮的空姐对她机长的爱慕。但当时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孩子,我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无数次的暗示均毫无结果后,我也就拿她没有办法了,但因为这个调换机组也确实太伤人。她费劲心思地得到了我的手机号码、生日,甚至是QQ号码。

之后的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处心积虑地制造着各种浪漫和相聚的机会,让我叫苦不迭。最后我不得不和她正式的谈谈了。

“梁雪,恩,怎么说呢,你看我今年28了,你才23岁,我们相差太多了。对不起,我不是指地位,我的意思是说,你还年轻,又那么的漂亮,有很多小伙子追求你呀,你不应该把心思都用在我身上,我不合适合你的”。我说的语无伦次,只是希望她能彻底打消念头,还不至于造成伤害。

“方元学长,你别多想,我就是愿意关心你,你喜欢不喜欢我无所谓的,可你不能不让我喜欢你吧?”她笑着说,看不出一点难过的样子。

“我真的不适合你,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有很多的缺点,再说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必须要说的坚决一点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再说你刚才还夸我漂亮呢,说明你不讨厌我!”她勇敢的看着我的眼睛,脸上还是笑意盈盈,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得出她对那天的谈话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事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承认了她当时准备了很多种反击的方案,而且自己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我无奈的败下阵来,在她的面前我真的毫无办法。

直到晚上上网时,我还在回忆那段谈话。想着她倔强的神态,漂亮的眼睛、鼻子和淡淡的百合香水味儿,我真的不讨厌她。

十九

显示屏上的头像闪烁不停,那是一个认识时间不长,叫“月下独酌”的网友,她几乎天天挂在网上,只要我上网总能看见她,聊过几次以后,彼此感觉都还不错。

“才回来就上网?”

“是啊,很寂寞,来这看看”

“你每天都很寂寞,呵呵”看的出,她很开心。

她和我说过,她今年27岁,小学老师,爱人在外地工作,她和孩子在这个城市生活。她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但从不问我的具体的工作和婚姻情况,让我觉得很轻松。在视频里我让她看过我,她也传来过她的照片,是个身材不错,很有气质的女人。

我记不清那天都聊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提出想要约会,我们都清楚约会的意义是什么,在此之前我们也大致了解到对方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们休息三天,第二天上午我在酒店提前定好了房间,要了杯卡布基诺,在宽敞的大厅里等她。手机响了,是梁雪打来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约会的时间就要到了。

“方元学长,今天忙什么呢?”

“有事吗?我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

“嘻嘻,我在等人呢,可你明明就是一个人啊,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大厅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和手机里说着同样的话,我顺着声音望去,她站在一盆高大的滴水观音的后面,那天她穿着紧身的夹克衫,七分裤下高腰皮靴,显得她的腿十分的修长,我承认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带着墨镜,棕色的卷发扎在身后,一起工作1年多了,我从没见过她穿便装的样子。要不是她说话我还真的认不出她呢。

她笑意如花,款款地向我走来,毫不理会我的尴尬。真是冤魂不散啊,我心里暗暗叫苦。

约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不能再等了。不管我们之间关系如何,我还是她的学长和领导,我不想让我的下属看见我约会网友,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哦,是我一个哥们,他可能有事,来不了了。你在这慢慢等啊,我先走了”我急于脱身。

“真的要走啦?不等月下独酌同志啦?”她笑得弯下了腰。

我恍然大误,快30岁的人了,怎么会上这个孩子的当呢!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总能在网上看见她了,我们的时间本来就是重合的。尴尬、懊恼、羞愧一起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就象剥光了衣服的模特,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羞红了双脸,愤怒的看着她。

“梁雪,你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是吗?”

“哈哈哈哈,和你开个玩笑嘛,干吗呀,真生气啦?”她更加地笑不可支。

“不过,我还从没看过方元学长脸红时候的样子呢!”

“这下你满意了吧?”我怒气未消。

她靠近我,撅起嘴,摇着我的手臂,“求你了,别生气啦,好吗?”

“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咱们公司你那些亲哥们、烂姐们”

她举起右手。“我发誓谁也不告诉,可以了吧?”

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盘算着怎么应付今天这件事情,房间是必须要退的,还有一些押金呢。

“你订的哪间房啊?呵呵,我还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呢,真想上去看看呢”她很认真的说。

“算了吧,别提这事了”

“我们就上去坐坐嘛,就一会儿!这人这么多,看见我们站在这里多不好啊”

感觉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我确实发现有几个人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们进了电梯,来到我定好的房间里。

“这的环境还真的很不错啊,床好舒服啊”她把自己扔在席梦思上,高高地弹起。

我还是觉得十分地尴尬,不耐烦地盯着她看看这、摸摸那。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快中午了。“饿了吗?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午饭”我转身准备离开。

她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我转过身去时,她疯狂地吻了上来。那一刻,我无法抗拒这样妩媚、性感的女人,一股女人的香气瞬间融化了我,身体里压抑已久的欲望迅速升腾起来。

我们忘情地接吻着,她十分大胆地将手伸向我坚强的深处。“我要看看你有没有昨天说的那么厉害”。

我们飞快的脱光了所有的衣服,身体交织在一起。进入她的一刹那,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大声的呻吟起来,这更加刺激了我的情欲。多年来,我从没有连续地勃起过,但那天我们做了三次,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

事实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她还是处*女。

“怎么可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是第一次?”我有点内疚了,我害怕这里的责任。

“处*女怎么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终于得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跑不掉的”。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这更增加了我心里的负担。

我躺在床上,吸着烟,沉默不语。

“方元,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什么时候?不会是到公司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吧?”

“要比这早的多,你记得5年前你在学校综合楼找李黎老师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不用有负担,你现在可以不爱我”。看着她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我的头开始疼了。

二十

我不能准确的定位我和梁雪的关系,算是情人吗?可我心里还没有接受她。算是朋友吗?可我们显然已经超出了朋友交往的范畴。性伙伴呢?而我对她是的确很有好感的,这并不是简单的性。

她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女人,女人味十足而又倔强、坚强,对我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和她在一起很是轻松。

从2004年春天第一次上床,我们开始了三年的同居生活。她很尊重的我感受,从不在同事之间展示我们的关系,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生活的事情。工作上她和我一样,都是责任心很强的人,我们的机组从没出现过人为事故。

“方元,在我以前,你到底经历过多少女人?”她笑着问我。

“挺多吧,我还真没仔细数过呢,你问这个干吗?”我不太想说这个问题,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挺多是多少呢?你仔细想想?”她很执着的追问。

“恩,有16?哦,17个吧”

“那我是第18个,呵呵,这个数字挺吉利的”

我被她逗乐了。“怎么觉得不平衡了吧?”

“没有,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只要我是最后一个就好!”

我们赤裸的躺在床上。她笑嘻嘻的,修长的双手托着尖尖的下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2005年我买了部本田汽车。工作之余,我经常开着车带着她四处兜风,看电影、游泳、听音乐会。我们甚至还养了一只选那瑞小狗,飞行时就把它送到宠物店代养,之后再开车一起接它回来。晚上欢爱时,我们充满了漏*点,彼此迷恋着对方的身体。奇怪的是虽然我们是朝夕相处,可我毫无以前那种厌倦的感觉,我一刻都不愿离开她的身体,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2007年的5月,她的生日和馨儿的忌日离的很近,几年来她从不过问我和馨儿、许剑之间的事情。我每次自己去墓地看望馨儿,或去学校和李黎见面,她都不打听,但看得出她有些失落。可我真的不想让自己忘记他们。

晚上我们一起下厨房做了一顿晚餐,我带给她亲手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一瓶英国香水。吹过蜡烛后,她显得很难过,我从没见她如此难过的时候。

“方元,过了今天我就27岁了,你知道我不能总做空姐的,家里给我重新找了工作。再有他们催我结婚了”她轻轻地说。

“哦,很好啊,你是该找个男人结婚了,呵呵,再不结婚就嫁不出去了”。我不想让自己太伤感,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笑着说这些的时候,内心中充满了悲伤和酸楚。

“你认真点好吗?你知道我多么爱你,你愿意娶我吗?我们在一起都3年了,你爱我吗?”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从不说那个字,你知道的。我是真的没想好,这和你无关,我只是无法说服自己”

她哭着跑了出去,我没有找她。

就让这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远去吧!对不起,梁雪。我是一个悲伤的人,象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你的爱的,请原谅我吧,希望你能幸福。

二十一

一周以后,她辞去了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留给我一封长长的信。

亲爱的方元: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求你别联系我,也别找我。你知道,我从没求过你什么的。

我爱你,方元,你这个混蛋。你知道吗?从我19岁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我喜欢你那忧伤的样子。我们全校女生都知道你和宁馨姐姐、许剑学长的故事,我还去过6栋看过你们留下的风铃呢。我经常想,上天为什么会让一个男孩儿承受这么多的不幸,他要是我的男朋友该有多好啊。

方元,我为了接近你努力了四年,我要让自己成为最优秀、最漂亮的女人,这样才能配的上你,你知道大学四年里我拒绝过多少男孩儿吗?我觉得他们都比不上你,还有我一定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我不想输给宁馨姐。

方元,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无数次的让我为你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样呢。你明明知道我们同校,我来了一个星期了,连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摆学长的臭架子!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一年多还不接受我,还说年纪比我大什么的,你不过才比我大4岁多,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还有,你一点做领导的样子都没有,还玩什么一夜情,竟然和那么多不要脸的女人上过床,亏你还有脸说的出口,真是气死我了。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想他们,无法忘记她,从我们第一次在机场说话时就知道了。可你知道当时我多么心疼你吗?我不想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么伤心。当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女朋友时候,我可高兴了,我真庆幸上天给了我公平的机会,没有让我白白等待。可你却从来没对我公平过!我理解你对宁馨姐的感情,可我也是女人呀,我也需要人疼的。

方元,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我们在一起3年了,你从来没有说过爱我,连一次也不肯为我说。可你必须承认你和我在一起是多么快乐啊。你怎么解释,我生病时候你关心我,我生日时候你记得买礼物,你还说过你离不开我的身体。如果这不是爱,还是什么?只是你始终不想承认罢了,你不能总是活在他们的阴影里啊!我讨厌你经常抑郁的样子,因为你已经有了我,你必须快乐了。

对于你和我们的感情,我尽力了,也就没有遗憾了,虽然结果让我无法接受。我走了!你就一个人这么痛苦下去吧。

爱你的梁雪

我失神的握着信纸,空荡荡的房间里仿佛还漂浮着她的气息,她带给我的欢乐刹那间涌上心头。这一刻,我感觉到我是多么地需要她,我终于明白自己是爱她的,可我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这个可爱的女人。我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

二十二

2008年初,李黎结婚了,新郎是学校的同事,听说追求她很多年。婚礼前我们单独见了一面,她让我要好好珍惜梁雪。我说已经不可能了,她不会再回来找我了。她告诉我,其实从打认识以来梁雪和她一直关系很好,还说我不了解她。

10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年过三十,我为她能挣脱心中的枷锁而由衷地高兴,那些死去的阴霾终于在心头消散,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辞去了工作,因为那本身也不是我的理想。

我在城市的繁华地段买下了一个门市,经营着户外运动装备,生意一直不错。闲暇时候我经常和网上的一群驴友去露营。

5.1刚过,我们出发去了这个城市北面100公里以外的的尚阳湖,那里在清代一直是流人居住的地方。我们早上驱车出发,在湖边一片松林之中选好营地,安顿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躺在松软的草地上,静静地湖水看不到一丝波澜,望着天空徐徐飘过的云朵,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手机响了,我拿起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

“方元学长,又和哪那个女人在一起呢?”电话那边传来那熟悉的笑声。

我仿佛被子弹击中了胸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梁雪,你在哪?你好吗?”我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手机信号忽然变得十分地微弱,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在……我爱你!方元。我一直……我……”电话那边她哭了。

我再也无法也克制自己的情感,瞬间泪如泉涌。

“我爱你,梁雪,我也爱你”

我不顾朋友们异样的目光,对着电话大声的呼喊着,那一刻我哭得象个孩子。

2008年5月于沈阳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