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太子怄气
作者:澹澹      更新:2019-11-22 21:21      字数:3858

贾南风总于离开了,跪在地上的谢玖已经再支撑不住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这浑身的疼痛更是猛烈袭来,她斜身倒向了身侧的初雪身上。可是刚刚这么一触到她,身上又是一阵刺痛传来,她双眼一闭,大滴大滴的泪混着汗水沿着两颊流下,苦不堪言。

初雪伸出手去揽住才人,手臂刚刚环上她,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觉得如刺入肉的感觉,身子不自觉地一抖,她细细地摸了摸,顿时惊得双眼瞪起,张大了口盯着谢玖一张因强力忍耐而苍白无血的脸。

刚刚她还感到迷惑,不过试个衣服而已,这才人怎就一副痛苦隐忍的表情,连动作也缓了许多,缘是……缘是这衣服里藏满了细密锐利的针!

她赶紧扶正了才人,小心翼翼地帮她将衣服脱下,然而这针已入肉两分,每每牵动衣服都有如再经受一次针扎一般。

衣落腰间,初雪搀扶谢玖起身,只见她每动一下都是银牙紧咬,两条弯眉如秋风里飘零的两片柳叶,无助地扭在一起,更显悲戚。

初雪轻手轻脚地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退下,退到膝部才发现,这膝盖处的针竟比身上的还要多,谢玖清白色的内裙之上已殷出了点点血红,

初雪心疼得一张脸拧在一起,眼泪便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她轻轻地为谢玖拔下零落在身上的几根针,可不管怎么轻,随着她手起手落,谢玖都是一阵颤栗。

“才人。”初雪捏着一根根晶莹的细针,哽咽唤了一声。

谢玖不语,倚在床榻上,气息长舒,不知是哀是愤,阖紧的双眸,又是一股寒泪倾泻。

“何为要来这东宫呢?还不过守在后宫中,虽被冷落,起码不用忍受这痛楚。”初雪看着谢玖颓然的一张脸,怨怨而道。

初雪哪里知道才人的苦处,在东宫是根根针刺向肌肤;在后宫,那冷言讽语哪一句不如针如刺,毫不留情地刺向心中,那痛比这要少一分么?宫中不就是这样吗?你在人下,便是要受这欺凌侮辱,只有哪一天你爬到顶峰了,才能摆脱这命运,才能有把人踩在脚下的权力。

在后宫,她永远没有那一天,然在这里,再苦,她还有希望!

“太子妃的心怎会这般歹毒?她不怕招报应么!”初雪含泪愤然而道!

在她心里,她已经开始默默地诅咒,诅咒她一生不得安稳,诅咒她不得善终,诅咒她此生无后!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了。

谢玖瞧着初雪泪痕斑斑,稚嫩的脸庞苦笑一声。

这宫里的人,最怕的是报应,最不惧的也是报应。在弱肉强食的深宫,报应不过是个念想罢了,比起眼前真正的得势失势,谁在乎报应?站在后宫顶峰的那一个怕才真正是夜不能寐,寝不能安的人吧,若是讲报应,她怕是偿债几世都不能轮回!

谢玖在后宫见到的,听到的,哪一件不惊骇世俗,哪一件不悚人心肝,这算得了什么呢?

南风对谢玖所为本意是想恐吓她一番,让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彻底死掉!然她却不知,这一番举动非但没有将她吓了住,反倒更加让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无论如何,不能再这般让人踩在脚下了。

贾南风走出文思殿时,一脸的笑意,然还未走到自己的寝殿,便焦躁起来,烦闷得很,满目的不爽。这口气是出了,可这气出得不够痛快,心中隐隐地还是别扭得很,怎么都熨帖不得。

贾南风自然是知晓这股不自在源自于哪。论说这谢玖已然惩罚了一番,想来这段日子,即便她想走出这文思殿,那双腿被扎烂的腿也不听使唤了。如此惬意的一件事,她陡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针扎在的是卫澜的身上,那又是怎样一番畅怀。对谢玖的怨不过是心头的一片掠影罢了,而真真印刻于心的,是对卫澜的恨!

“卫家小姐走了?”贾南风单手扶腮,撑在几案之上,目光虚晃瞧着另一手中把玩的翠玉小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走了,太子妃您走后,太子盛气恼怒地从崇正殿冲了出来,去了后园,只余下卫家小姐一人,随后便由太子卫侍送走了。”殿堂下,宫婢垂首道。

“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未言语?”贾南风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翠玉小俑,睨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只是说想去拜访一下谢才人,不过被奴婢们推脱了,她便走了。”

见谢才人?你们感情还真是好啊!贾南风啪的一声,将小俑拍在了几案上,目露凶光地盯着殿外。

你不是想见么?等你下次来,我定要让你见到!

卫澜回到家中,没有到前庭,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之中。听闻她回来的消息,家人一个个还是都踏门来询问一番,直到自己把他们都安慰遍了,眼见着他们将信将疑地离开,她才算真正地安静下来。

卫澜身心乏累地蜷坐在床榻一角的地面上,举目而望,自己的影子正映在对面的铜镜中。她凝神盯着这铜镜,手不自觉地拂上了脸颊,忆起被太子在这烙下的一吻,心仍是砰跳不止,红霞晕染。若非对他怀着满满的歉意,定是饶不了他这轻浮一举。

回想今日一幕,她果真觉得对太子有千万愧疚难言,竟不知自己的举动对他影响如此之深,若是在前世,没有自己的搅扰,怕是对自己的婚事接受得更坦然一些吧。

回忆起上一世,她竟对这太子所知甚少,只道他浑噩不敏,所有权利都掌握在太子妃手中,待她成后以后,便是独揽大权,从太子到皇帝都是可有可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过去对这件事,她为曾多想,这样一个痴痴的太子,即便他想要掌控朝廷,也是无能为力吧,所以这怨倒也为枉迁于他,论其根源,这祸也是当今的皇帝做下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分明就不是个痴儿,而是伪装出来的,他到底目的为何,竟骗过了所有的人。如此说来,那上一世的灾祸,他便是难逃其咎了,你分明有能力治国,却要把满朝政权拱手她人,这便是你的错了,真真是没办法原谅。

想到这,本来还是满腹的歉意,竟被一股子气愤卷走。

即便你有何苦衷,也不能拿江山社稷,百姓安生当儿戏啊。

怎能将这天下交到贾南风的手中!

贾南风的一言一举,甚至每一个表情都不断地在眼前重现,越是不想看,它便越是清晰。卫澜心烦意乱!

她今日所为非她本性使然,她对自己的怨毒,仅仅几句讽言便能了了吗?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今日若非有何顾虑,那便是有何筹谋,想来这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要赶紧结束才好!

可烦就烦在这了,到底要怎样才能改写这历史呢?要如何寻得这机会呢?

越是急,头脑就越是乱,乱糟糟的事情都涌了上来,贾南风……太子……张华……这情感的事竟比复仇还要难理清,只有把这一切都快速了结了,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吧。

到底要怎么做?难不成让我拿把匕首或毒药,将她暗杀吗?怕是我还没杀了她,自己便身首异处了。刺杀太子妃岂是常人能做?即便我得得了手,即便我不在乎这条命,可是卫氏一族,我霍不出去。贾南风是解决掉了,然卫氏一族也果真背上谋逆一罪了。

卫澜思索着,倏忽间竟发现自己的心有多狠,她竟觉得自己莫名地可怕,居然会想到置人于死地!

可是我若不置她于死地,那我如何保我卫氏一族!

卫府横尸遍地,血溅庭院的一幕又浮现在头脑中;父兄侄儿身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痕刀刀都有如刻在了她的心上,自己的心已残破不堪,即便眼前望着这生气盎然的家人,内心还是禁不住地悚然。

一定要寻个办法……

卫澜连在家中待了几日,也未见东宫派人来接,卫澜觉得这太子定是还在生气。家人都觉得诧异,以往太子可是每日必见卫澜的,如今竟能挨上这么多天,想来是过了这新鲜劲了吧!如此最好,自己的姑娘,能不入这东宫,便不入!

事情就是禁不住念叨,本还窃喜的卫家上下,转眼便煞是失望。东宫的并车还是来了!一个个丧气得很,唯是这卫澜沉静如故。对她来说,若是去不得才要愁呢!

卫澜被接入东宫,此刻太子正在崇正殿中受课,而前来讲课的,是临淮侯荀顗。

这个荀顗便是那个曾助贾充一臂之力当皇戚的同党。他曾和任恺共同编撰晋礼,然而妒忌任恺之贤才,便与贾充荀勖冯紞等人同流,这就是人以群分吧,几人关系甚好,东西南北四向将陛下围得是风雨不透,这朝廷便任由他四人掌控。

只是如今这荀顗年岁已大,精力不若从前,大有衰退的趋势,而他又任太子太傅一职,几人商议,便不如趁着任恺不在,将他委在太子身侧,到也能控制住东宫的风向。

荀顗这人,能专空子绝不会实心实意,在加之身体大不如从前,对太子的学事也不是很上心,只要他不惹祸便是万事大吉,陛下也体谅他年迈,只盼着早日再寻一合适的少傅给太子。

卫澜一进殿堂,就瞧见了坐在东侧榻上的荀顗,她拜过太子向荀顗揖了一揖。

只听荀顗老态龙钟地从嗓子中哼了一哼,呼噜噜的声音,好似一只垂死的老猫在咳。他眼皮不抬,只是朝着太子的方向拜了一拜。

“既然卫家千金已来授太子书法,那老臣便退下了,明日老臣再来为太子讲经。”

说罢,便颤颤巍巍地起了身,汉轩上前馋了他一把,他含笑辞谢。然走到卫澜身侧时,卫澜目光一投,正与他斜视自己的余光对了上,这目光,竟是锐利得不似一老者应有,透着阵阵寒气。

荀顗走了,太子不语,卫澜尴尬地跪在西侧的连榻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轻轻瞥了太子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手中的笔好奇地摆弄着,好似一个发现了何惊天秘密的稚童,双眼通亮,可就是不看卫澜一眼。

卫澜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可他到底气得是什么?

就在这僵持之中,只闻得一声“妹妹来了?”卫澜的心猛地一沉。

贾南风来了……

太子妃笑容可掬地进了崇正殿西厢,她朝着太子漫不经心地一拜,目光全然在卫澜身上。卫澜被她瞧得头皮发麻,趁着向她行礼,索性垂目不瞧她。

“太子怎么不与妹妹学这书法呢?”贾南风笑吟吟地问道。

“不想学。”太子瞪了她一眼,撅着嘴道。

“不想学就先不学了吧,太子听了一早的课,该歇歇了,不若这样,把妹妹借给我来,许久不见,想叙叙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