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宴选傻婿
作者:璨斓曦      更新:2019-11-06 05:55      字数:4617

蹊桃撑着竹篙,迅速划向对岸。凤音箫脚尖一点飞身跃上石碣,至上高崖。那几个人或许听到了动静,疾速地向山梁奔去。凤音箫没有追赶,在他们停歇的地方停下查看。草丛被踏得横倒竖卧,一片凌乱。站在此处,背依山峦,眼前开阔,左右连绵如龙,又有水流经过。倒是一个中堂开阔的地界儿。

凤音箫皱紧眉头,一言不发。蹊桃惊讶地问道:“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凤音箫摇摇头,道:“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记住,再要看到,不要惊动他们,暗暗派人跟着就是了。”

“知道了,小姐。”

“我们回去,也不要声张。”凤音箫道。

就在这时,监军庞慈带领吴家军数十人,也迅速地赶到了这里。庞慈身穿铠甲,一副威武雄壮的英雄气概,高声道:“见过小姐。老爷吩咐,护送小姐回去。”

凤音箫觉得父亲有些老了,什么事都放心不下。凭着自己的功夫,战胜几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倒是有一点让她觉得意外,父亲为什么会派家兵来接她。想到这里,便问道:“庞慈,你不在教习场操练,大老远到这里来,是不是又想偷懒了?”

“禀告小姐,庞慈就是想偷懒,也不能跑到二姑奶奶门前,也得是在阙天阁呀?”庞慈拱手道,“老爷看到有陌生人出入武宫山,进入了阙天阁,所以,才让我借你回去。”

“你备轿了,还是备马了,怎么不见你的诚意呢?”

“回小姐话,这样说不是显得尊重你么,要是小姐愿意,我们这些士兵就是轿子,坐骑!”

“油嘴滑舌,不老实。是父亲派你来监视我的,怎么样,走吧。”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不过,也不尽然。更多的是,有人送来了聘礼,给你迎喜啦。”

“庞慈,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净瞎说。”蹊桃笑骂道,“小心掌你的嘴。”

“是真的。昌乐王府来人说,邀请老爷和小姐一家做客,老爷答应了,所以我才不敢怠慢的。”

凤音箫面无表情,也不责怪,道:“蹊桃,紫荷,咱们和庞慈一起回吧。”

“还是小姐知书懂礼,不为难我们这些士卒。”庞慈高兴道,“我前面带路,你们随后,走啦。”

告别姑姑季婵秋,凤音箫回到了阙天阁。一连几天,也没有再看到什么人入山,也没有什么人下山。原来那几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凤音箫觉得那次贸然而去惊动了他们,于是也就不再来了。官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凤音箫的目光迅速扫过,觉得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转眼秋来风飒,枫叶满山红透。黄花晚风落金,蝉吟渐懒天凉,愁蟋思时,鸣鸣唧唧。残荷破,橙丛丛。可怜数行雁远去,卧月眠霜冷戚戚。

吴夫人身着盛装,来到凤音箫闺阁。

“准备好了,走吧。”

凤音箫觉得母亲有些劳苦,偏偏要在这时拜见昌乐夫人。昌乐王庄囿潜是朝廷红人,虽是先朝皇帝忠臣,今已赋闲在家,但还是为国奔走效劳。只为他早年为吴大人吴净寿在皇帝面前,竭力保荐誓死捍卫吴大人清誉,让凤音箫父母以及家人念念不忘。每年都是二老前去,今年,母亲大人偏偏要带上女儿凤音箫。

不多时辰,见一座高大门楼,画栋雕梁重檐庑殿,垂莲象鼻张口吞脊。好生气派。

蹊桃下了车,紫荷扶着凤音箫道:“这是个大户人家,是过当的富实之家。”

吴大人吴夫人在前,凤音箫与蹊桃紫荷跟在后面,鱼贯而入。早有仆人立于大门两侧迎候,昌乐王与夫人站立台阶前迎候。旁边一位公子,身绰锦袍盛装织金丝袄,簪插玉带。上身罩着浅色坎肩,鹅黄锦绣袍,下衬着高底皂靴。风度翩翩,施礼迎候。

宾主前后走上台阶,进了正房向南的二间大厅。高挂帘栊,屏风格挡。屏门上,是一幅山水画,两侧各有一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山福海的挂画。四根红漆彩绘的花鸟虫鱼的镀金漆柱上,刻着一幅对联,上下联写着:“国泰吉祥宅,民强平安福。”中间黄梨木的香几上,瑞脑古铜兽炉,正燃着檀香。侧有四把红木交椅,吊屏相衬。

那个翩翩少年抢先检定一把椅子,殷勤地让凤音箫先坐下。凤音箫并没有理睬他,依然等着主人父母及自己的父母坐定,才在客位次座上坐下。目光低垂,并不言语。少年没有一丝窘态,依然将果蔬递给凤音箫。蹊桃接过来,放在了她的面前,凤音箫微微点点头,示意谢过。

少年显然很高兴,想要说什么,被昌乐夫人叫住:“平日里自由惯了,你们可不要见笑。峰儿坐下,我和你叔父母有话说,你且听着。”

“不妨事,你们说你们的,我做我的,各不干扰。”公子庄泽峰道。

昌乐王庄囿潜有些尴尬,笑道:“峰儿,坐下。”

长辈彼此说着,凤音箫洗耳恭听不插一语。不多时,昌乐府管家来报,家宴已经准备妥当,请入席。

昌乐王夫妇请客人吴净寿夫妇入座上席,凤音箫依次入座,蹊桃侍立旁边。凤音箫从椅子左边进入,入座后悄然整顿仪容,危襟正坐,端正无视。

宾主落座,开始进餐。

这时,餐桌上便有呼噜呼噜喝汤和歘歘吃食的声音。原来是公子在大吃大嚼,尽情享受美食美味。昌乐王看着,他有些不适,斜睨几眼,也无反应。公子忘情,也便泪箸遗珠,满桌菜汤流落到菜里和桌子上。凤音箫慢慢夹菜,不时瞥见一眼,也不动神色。每次都是一点点,未有声响。微动嘴唇细细咀嚼,然后,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银耳珍珠汤。细腻精巧,轻轻捧放。适时地停下,倾听交谈,偶尔也聊几句,调和气氛,舒缓公子大口咀嚼时的气氛。

庄公子依然洒脱无束,谈笑风生。放下筷子,看着正在喝汤的凤音箫,道:“不是凤妹妹喜欢什么书画?”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般的书籍罢了。”

“看《春秋》吗?”

“微言大义,偶尔翻阅,倒是喜欢《左传》,还是可意的。”

“凤小姐,却是端殊姿容,彬彬有礼。”昌乐夫人道,“不要拘谨,不知合不合口味,吃菜。”

“谢谢,都是美味佳肴,倒不知哪个更好。”凤音箫道,“请,大家都吃吧。”

“凤妹妹,你干什么这么拘谨,吃个饭,就得吃得香甜美味?”庄泽峰笑道,“不要拘谨,吃。”

凤音箫放下筷子,道:“谢谢。非我不食,只因佳肴在前,不知哪个更好。”

“来,这个,还有这个……”庄公子殷勤地夹菜给她,倒让她觉得不适。

凤音箫急忙道:“谢谢,够了。”

“来,吃。”昌乐夫人道,“不用客气,来家里了,就是和自己的家一样的。”

凤音箫微微坐起,施礼道:“谨遵父母之命,不敢造次。曲礼有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有违之礼,见笑了。”

“看来,我真的要好好学一学了,谢谢赐教。”庄公子道,“《春秋》话语,的确受益匪浅。”

“不敢,折杀我了。”凤音箫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解释道,“‘朱子说:君子修身,其要在此三者,而其效足以安民。为政者,居庙堂之高,若能恪守,则天下太平,百姓相安;为民者,处江湖之远,若得遵从,则乡里无衅,乐做安民。”

昌乐夫人满怀欢喜,更是喜欢眼前这个小姐。微笑道:“栖桐小小年纪,竟如此博学,承家教之风,门第之德,让人喜欢啊。”

“谢谢夸奖,不敢。”

“好好,真的太好了。”庄公子手舞足蹈,“不知凤妹妹可会武功?”

“惭愧,不会武功。”凤音箫笑道。

“我可以教你,”庄泽峰道,“我虽不敢说武术高强,还是可以传授一点的。”

蹊桃上前道:“公子,你可以先教教我,我会了,我家小姐就会了。”

“你?”

“是啊,要不,你来试一试,我看你能不能教我家小姐。”蹊桃道,“你要是胜任教我了,就可以胜任教我家小姐。”

“蹊桃,不得无礼。”凤音箫放下筷子,肃然道。

“没关系,吃过饭,我们就去比试比试。”说着,他庄公子放下筷子,站起来就走。

几人来到后院。蹊桃拉开架势,准备应招。庄泽峰满不在乎,一脸不屑的样子:“好,那就看好了。”

蹊桃和凤音箫对视一眼,暗暗好笑。只见庄公子一通拳脚下来,倒也是有板有眼,虎虎生风。可是,内行一看就看出了漏洞百出,还是不过花拳绣腿罢了。蹊桃拉开架势,照着他的拳脚套路,一丝一毫都不差地耍了一遍,而且是功力和功夫都在他之上。

昌乐公子庄泽峰,还是乐此不疲地教着蹊桃,却不知他的功夫远远在凤音箫之下。凤音箫也已知道,此次拜访,也不过是迎合昌乐王罢了。至于他们夫妇的意思,凤音箫也已心知肚明。不过,她绝难接受这个张扬不已却又缺乏城府的庄泽峰公子。

“他以为,他的功夫远远可以胜过小姐,却不知,小姐天下第一。”蹊桃揶揄道。

凤音箫脸色一沉,道:“蹊桃,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庄公子自有他的德行,你不要妄议人家,越来越没有尺度了。若是让别人知道,惹出是非来,拿你是问。”

“是,小姐,”蹊桃道,“不过,庄公子还是一往情深,不遗余力的。”

凤音箫摇摇头:“秋霜不知春风意,妄作相思易断肠。再说掌你的嘴。”

“该死,我就是抑制不住说几句,也是为小姐着想。”

“好了,走吧。”

与父母从昌乐王府回来,一路上没有言语。刚刚走进院子里,父亲吴净寿便让人将凤音箫叫到大堂,与父母一起先后踏进房来。大堂正中背面是檀香木高台大柜,两侧放有四把红木椅子。上面是一幅祖德家训的挂画,旁有对联一副:“祖豆千秋兴国运,永之百世旺家风。”施礼过后,凤音箫坐下。蹊桃紫荷侍立在左右。

“昌乐王夫妇殷勤备至,与我家也是世交,庄公子也是率直的人,你可不要慢待人家。”母亲道,“男孩子不拘小节也不算什么,关键看,他对你好不好?”

“谢谢母亲的提点,孩儿谨记。”凤音箫道,“母亲,最近姑妈送来一本幽栖居士的词作,倒叫孩儿觉得很伤感。”

“不要读那些断肠愁思之作,都把人教坏了。”

“倒也不是词作,而是幽栖居士的境遇令人扼腕。”

“哦,何以见得?”

“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自幼警醒惠德,善礼工诗,风流蕴藉。而她的父母却无识短见,将一个心高气傲的才女佳人,嫁与市井小吏。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而死,实在可惜。”

父亲吴净寿有些坐卧不安,便站起身:“我出去走走,栖桐啊,和母亲好好聊聊。你也是到了婚嫁年龄,不必求全责备。”

“是,父亲。”凤音箫道,“父亲辛苦了,早点休息。”

父亲走后,吴夫人道:“娘也知道你的心思。心气高,心又傲,可是,王命在身,谁可违背?”

“娘,不要再说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凤音箫幽幽地说,“我静听父母之命。”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前朝的吟诗救父的才人?”

“正是。”凤音箫道,“孩儿无幽栖居士之才,也不愿有她之命。”

“据说,当日,天已黄昏,州官就以夜为题立意。她吟道,‘月移西楼更鼓罢,渔夫收网要回家,卖艺之人去投宿,铁匠熄炉正喝茶,樵夫担柴早下山,飞蛾团团绕灯花,院中秋千已停歇,油郎改行谋生涯,毛驴受惊碰尊驾,渴望老爷饶恕他。’每句都隐含‘不打’之意,也算是巧妙的。”

凤音箫道:“母亲所言正是这个才女,只可惜,抑郁寡欢孤雁飞,天高无力命难回。”

“越是才华出众,越是命运不济,的确可惜啊。”母亲道。

“这何尝不是她父母短见,只顾眼前的缘故?若是得个如意郎君,哪里会忧愤而死?”凤音箫道,“说到底,还不是拿着女儿的命运,赌了自己的荣华。殁了,也就是一通眼泪,一阵子伤心,到头来,还是要怎么活还怎么活。”

“据说,她死后,父母复以佛法之名,并其平生著作荼毗之。到头来,还是一场悲剧。”母亲道,“你回去也好好歇息,过几天,恐怕就没有这么清闲了。你的事儿,还得由着你的意,顺了你的心才好。”

“多谢母亲,你也好好歇着,别为我操心了。”凤音箫说。母亲摇摇头,道:“大了,总有不得心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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