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树是一个星期后回厂的。

那个星期，他什么地方都没去，什么事都没干，整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看电视，或者发呆。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孤独地自己舔着伤口，默默等待着愈合的那一天。

他本来不准备再回厂了，他想打个电话到人事科跟段科长说一下就算了，反正他们的档案已经到了电子局，以后找到正式单位再去转也不迟。后来想到办公室还有些东西要拿，只好又跑了一趟。

不过以后的事实证明，他这一趟不虚此行，因为他遇到了周永明，晚上又在他家见到了付军。

和郁树一样，周永明也不想要单位重新安排工作了，他是来领那5000元“就业安置费”的。郁树则只是和段科长说了一声，然后去技术科自己的办公桌里收拾出几样东西就走了。

两个人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正是吃中饭的时间，出了厂门，他们立刻吆喝着走进一家小饭馆。

郁树本来准备多喝点酒、好好开心一把，但后来想到他和王玉华的婚礼自己没赶上，于是决定晚上去他家看看，顺便补一份礼。

“热烈欢迎！”周永明情绪很高，“等会儿我给王玉华打个电话，让吉晓兰两口子也过去，还有肖芳和付军。好久没聚了，今晚我们好好乐一乐！”

“那太好了！”郁树愣了一下， “付军？你和他还有联系？”

“你，你难道不知道？”周永明惊讶得张大了嘴，“他和肖芳谈了快大半年啦，就是从我们结婚的酒席上开始的，当时他们俩坐在一块……你后来一直没碰到过付军？”

“没有。我这一年都在乡下，几乎是与世隔绝了。”郁树百感交集，他沉吟半晌，“那他知不知道我和肖芳……”

“当然知道，我们还经常拿你跟他开玩笑呢。”周永明奇怪地问，“难道他以前不知道？”

“我……咳！王玉华没跟你说过？他老早就想追肖芳，而且是托我提的，可肖芳当时没同意……所以后来我就一直没好意思跟他说。”郁树哭笑不得，“这样更好，付军各方面都比我强，肖芳有这样的归宿，我也要安心一些。快吃吧，我都快等不及了！”

吃完饭，周永明说要先回去准备饭菜。郁树则借口还有点事，找到一家礼品店，花了近400元买了两只精美的水晶花瓶。

也许是因为分别太久、确实发自内心，也许是因为压抑得太久、迫切需要发泄，同时还为掩饰处境的落魄及面对付军和肖芳的尴尬，那晚郁树表现得异常活跃。

他是最先到的，见到王玉华、吉晓兰以及张军，他一律不无夸张地冲过去紧紧拥抱，嘴里也一律大喊着“想死我啦”。他们受他感染也很兴奋，纷纷叫着“你失踪啦？”“你再不出现我们就要登寻人启事了！”

付军和肖芳最后到，郁树故意避开付军，先轻拥了一下肖芳，然后指着付军问她：“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帅哥是谁？”

肖芳和付军略一尴尬，其他人却已哄然大笑起来。

后来，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近况。郁树已经知道，王玉华、吉晓兰和肖芳后来都分到了7厂，而且年后已正式上班了。周永明在浙江的舅舅家新开了一个很大的服装厂，他以后就是他舅在南京市的总代理了。而付军，则已经荣升他们厂生产科副科长了。郁树也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这一年来的经历，只是没提他和苏慧的事。

席间，郁树一一敬了他们三对。对王玉华、周永明以及吉晓兰、张军，他自然是祝他们婚姻幸福、白头到老，并取出那两只花瓶作为后补的结婚礼物送给他们一家一只。到了肖芳和付军，他想了一下对肖芳开了句玩笑，“看来你终究逃不出我们兄弟的手掌”，紧接着转向付军，“她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惜我命不好、一无所有，眼下更是真正失业了，所以没这个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

众人一阵沉默。

“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呢？”付军端起酒杯和郁树碰了一下。

“怎么打算？找工作呗。”郁树一仰头喝完酒，“我明天就去职介所。”

“我这边倒是正缺个人，”付军好像挺犹豫的样子，“不过不是什么正式单位，所以我怕你看不上。”

“你说说看嘛。”王玉华似乎比郁树还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