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是唯一一场雪，很大、很温柔，温柔得近乎不真实，落在脸上，仿佛春风的亲吻。

傍晚时分她来了，他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她站起来，在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来来回回地走着。他默默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要走了，”她不敢看他，背起包走到门口，“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我还是要说，谢谢你这半年来给我的一切！”

他轻轻一笑，依然低着头，拉开门：“我送你！”

下了楼，她撑起那把玫瑰色的小伞，并递给他。他接过伞，她靠过来，犹豫着挽住他――在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白色黄昏，两个人共拥着一方玫瑰色的天空，这是他在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的情景啊！

雪花愈发大了，在他们身边飞舞着，不时落在她同样玫瑰色的呢大衣上，显得是那么的洁白晶莹。

“时间还早，也没有两站，” 她不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吧。”

他点点头，忽然把伞塞进她手里，独自钻进了雪中。

“怎么啦？”她一惊。

“伞太小，你一个人打吧。”他仰头看看天，“反正我是滑雪衫，没关系。”

然而滑雪衫并不滑雪，不一会儿，雪花就落满了他的全身和头发。很快，融化的雪如泪如河在他脸上纵横，但他毫不理会，继续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着……到了火车站，他已俨然成了个雪人。

“你怎么总这么任性！”在售票大厅里，她不管不顾地用力拍打着他身上的积雪，又掏出手帕，在他头上、脸上一遍遍地擦拭着。

“没什么，”他不情愿地躲闪着，“快去排队吧，人还不少。”

由于还在春运期间，售票厅、候车厅里到处是人。好在她是短途，很快就买到了票，但候车厅已无立足之地，他们只好站到了大厅门口。

冬天天黑得早，6点一过夜幕就降临了，但雪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早了，你回去吧。”她看了看表，“火车很快就要进站了，到时候人荒马乱的，进去就不容易出来了。”

他没有说话，依然直愣愣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站前广场上空盘旋的飞雪――他感到，这些纷纷飘落的雪花，就如同他对她的爱，轰轰烈烈、无怨无悔。然而，明天早上，日照脚踏之后，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知道，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在一起，这一别，也许从此就再无相见之日……

忽然，从大厅里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手抱一捧玫瑰花，径直走到郁树面前。

“叔叔，今天是‘情人节’，买朵花吧。”

他一愣，看了她一眼，她也是一脸意外的表情。

他犹豫了一瞬，掏钱买了一朵。

“给，情人节快乐！”他将花递给她，同时咧嘴一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所有的有情人都在今天欢聚，而我们却在今天分离。我知道，这一回我是真的失去你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他泪如雨下，双肩剧烈抖动起来，嘴里发出婴儿般“嗯嗯”的痛苦哼叫――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而且是如此不加掩饰。

“别，别这样。”她一把抱住他，惊慌失措地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会呢？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别哭了！”

“你让我哭一回吧，就一回，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哭！”他泣不成声，“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多么不想让你走……但是，从今以后忘了我吧，好好跟他过……”

“别说啦，”她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以后也一定要找一个会照顾人的、对你好的，要不然我真的放心不下……”

他们就那样紧紧拥抱着、忘乎所以地哭喊着，毫不顾忌来来往往的人异样的眼光。直到候车厅广播里开始通告排队进站，她这才猛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快跑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汽笛一声长鸣渐行渐远，带走了她，带走了他的初恋，带走了他们之间短暂然而刻骨铭心的生死情缘……

穿过站前广场，他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刻，夜幕已经完全闭合，雪越下越大，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广场四周高楼上闪烁霓虹的辉映下，七彩斑斓、绚丽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