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3)此情无计可消除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52

伟健望着这所市区中心的老医院,它古老而厚重,红砖的围墙掩映在高大的、粗壮挺拔的杨树之后,院落中花树似锦,绿树浓荫,太阳的光线被几十年的大树挡住,一样的春天却不似院外那般的繁华与绚烂,而他的心,也好像这树叶底下的阳光,一地零碎的支离。

他徘徊在院子里,这个旧式的老医院,树木倒长得粗壮,七天了,她住在这里七天了!她不和自己住一个医院,并严令兄弟们不准告诉他,他感到一种模糊的害怕,而这种害怕,更加让他举步维艰。她会不会不愿意见他?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哪一天了?她究竟怎么样了?她受了这么多罪,会不会恨他怨他?昨天下午,他是那么迫切地要看见她,什么也不想地就想见她,可是今天,等他来到这里里,他又有些不敢进去了。也许是想了一下午,一夜晚,想得太久了,也许想得太久了,人的脚就要被裹住了。

当他在医院中醒来的时候,他感到那样的颓废,他几乎是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而她,没有来看他。他从失望中感到一份刺痛,没人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低落到极点。没有一个人提一个字,他也绝口不问,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上学去了,但是他又不想听到她正在哪个小饭店里擦地板,或者千方百计的找他,要离婚,他不要理她,也宁可不知道!他的心在爱、在恼恨、在难过中倍受煎熬,她一定还在恨自己,没有爱就没有包容,所以她才不原谅他。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明显地瘦了,连他都感觉到自己的憔悴和苍老。他的那一点外伤已经痊愈了,可他不想出院,他愿意呆在这“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外面的世界,不管那世界是精彩还是无奈。他无法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想什么,他就常常出神地、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等他回来神来的时候,他就气恼非常:她不爱自己,而自己却爱上了她。四年前春生就划出了这样的结局,而自己便如约掉了进去!

他孤独地躺在偌大的病房里,在偌大的病房里品味那份孤独。长夜漫漫,他总是醒来,总是常常地想起她来,克制也无用地想着,她的音容,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她发怒的样子,她狡黠顽皮的样子,都那样清晰地闪在他的眼前。她敏捷的思维,她飞扬的情怀,她淡淡的忧郁,她朗朗的笑声,以及她可爱的小聪明……或许是身体的虚弱同化了他的精神,或者他看似的玩世、实则敏感的情感容不得被抛弃,总之,他看上去平平静静的样子实际上是掩盖了他的心中极大的痛苦与失意的。

现在,他已想不起那“回家事件了”,一个多月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件已经把它覆盖了:美容院里的洗头小妹,舞台上的忧郁歌手……那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一种问询的吟唱……他糊涂了,迷顿了,也更因糊涂弄不懂真相,迷顿控制不了局面而格外的压抑和狂燥了。

在极度的压抑和狂燥之下,他便想自己喝酒和找人打架了,而两件事情对于他都很容易,先有了前者,然后便有了后者。至于喝了多少酒,和谁、为什么打的架,他根本不记得了,他睁开眼睛时,他便已经躺到这儿了,身边是他的兄弟们。人都说四十不惑,他往不惑的路上已走了一多半了,居然还和人打架?可是他不后悔,也不谴责自己,喝了酒会麻木他就喝,打了架会痛快他就打,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这一切。他睁开眼睛看见他的兄弟,他最想看见的那个人他没有看见,他也不问,他觉得问了反是没面子,索性就不问,结果一切的情结压在肚子里,便压出了一份深深的苦痛来。

他的病完全不用住医院这么久,但他想住,他说他头痛。医院的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他躺在高级病房里,尽意地从身到心去虚弱。兄弟们轮流的照顾他,他不嫌麻烦,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人越多越好,人多可以挤掉这种空落。

昨天中午,家威带着女儿莎莎来看他。

“健伯伯。”莎莎一进门,便跳上床抱住她,使劲地亲着他,他享受着那份童真的亲昵,也使劲亲了亲她苹果样的小脸,高兴地把她抱坐在腿上。她奶里奶气地提着各样的问题,他也耐心耐气地给她一一解答,她提出要为他跳一支舞,他愉快的接受了。她便跳下床,转着身子在地上跳起来,他高兴地看着,融进那份童稚的欢乐里,舞蹈跳完了,他热烈地鼓掌,莎莎庄严地谢幕。

“我也想跳给阿姨看,可阿姨那里跳不开。”小女孩扯扯裙子,骄傲地。

“哪一个阿姨呀?”他笑着。

“莎莎,健伯伯被你说累了,伯伯病了,他要休息了。来,下来,到爸爸这儿来。”家威招招手。

“噢”。莎莎吐吐舌头,不说了,从他腿上爬下来,在床边坐下了。他剥了一只大香蕉给她,她高兴地吃起来。

“健伯伯,你有病,为什么不打针呢?”

“打针痛啊。”他认真地。

“阿姨一定也很痛,她总是打针。”莎莎叹口气。

“莎莎,健伯伯不懂你在说什么,来,”家威再一次招手。“到爸爸――”

“有什么不懂的,就是云阿姨嘛――”莎莎望一眼爸爸,“噢,不――是。”

“莎莎,你看见哪一个阿姨在打针啊?”他的心开始跳。

“我没――”莎莎低下头,“我要去幼儿园了。”

他望着家威,家威看着莎莎。“莎莎,来。”他拉过孩子,心里开始急急是地跳,“好孩子是不说慌的,是吗?

“是嘛――”

“那你是不是好孩子啊?”

“是嘛――”

“那就告诉健伯伯,你看见哪一个阿姨病了?”

“……”

“哪一个阿姨老在打针?”

“……”莎莎忽然哭起来,也不说话,撇着嘴,忍着哭,“我要去幼儿园。”

“哟――,莎莎怎么啦?”刘平安和宋国治推门进来,宋国治抱起莎莎,“告诉宋叔叔,谁欺负我们莎莎啦?宋叔叔去揍他。”

莎莎拿手背抹着眼泪,不说话,望一眼伟健,再望一眼爸爸,更委屈,“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好莎莎,不要哭了,健伯伯不要知道了。莎莎是个守信用的好孩子,健伯伯让司机叔叔送你上学,好不好?”

“嗯!”莎莎使劲点头。

“好。来,把眼睛擦一擦,好了,笑一笑。”

莎莎笑了,阿健瞥见家威在向刘平安和宋国治摊手,转头望着他们,三个人被望得低下头去。

“站在这干嘛?阿治,还不去叫车。然后都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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