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伟健以着凉为由，坚持在家里休病假，却又在每天上午和下午去大桥上献两个小时的工，而这时冰云则必是头痛、胃痛或者脚痛，不能去。伟健笑她自私，然后找出一大堆诸如不爱集体，不爱劳动，不爱公益事业……等等这样的罪名来冠在她头上，冰云则嘻皮笑脸地一一都认领着，后来干脆羞愧地告诉伟健：她真的不是一个好人。因为那天在河里时，那个女人抓住她，她是狠狠踹了她一下，她才松手的。

“救命的稻草，她哪会轻易放弃，她是宁肯抓到地狱里去的。哪怕这稻草会缚了她的手脚让她死得更快，她也不会想了。我便狠狠给了她一下子，要不上岸后她怎么那么恨我。”

“你做得对。”伟健道，“你已经把救命的木板给她了，上帝的仁慈也会到此为止的。她应该抓紧它，宁肯把它抓到地狱去也不要松手才是正事。她真是一头猪！”

“可是，阿健。”冰云又觉得不尽兴了，“你说，她真要死了，我是不是得后悔”，这样一想，冰云立刻便叹了口气，“多亏他们没死。”

“行了吧，傻子。难道你想陪她一块儿去死吗”，伟健心里也实在有此庆幸，但嘴上却绝不肯这么说，“一个连自救都不会，还要把救命的木板扔掉的人，本来就是该死的。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先救活自己才去救她是天经地义的。”他说完了，才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讲了一条真理，不要说自己被说服了，简直就恨不能眉开眼笑地得意起来了。但随即又严肃起来，“宝贝儿，我这才想起来，你把木板给人家，没想过我要救不起你来怎么办？水那么急，随时可能被冲走。你死了怎么办？”

冰云不说话，兀自摇她的椅子。

“我知道你不会傻到认为我一定能把你救起来，那为什么？想做英雄？还是想舍己救人？”

冰云仍摇她的椅子，翘着她的腿，伟健低头看着她，忽然爆出一阵大笑来，人在生死关头表现出的将是最真的本性，这个不好不坏的人！他好像看见自己性格的翻版。短短的时间，两次生死的选择，如果是他，他相信他会有和她完全一样的两次选择。他们这一对――一对不好不坏的人！

后来那个女人领着孩子来感谢他们，说要让孩子认冰云做干妈，冰云见都不见，直接让亚凤挡驾了，当时她和伟健正在休息室。

“我才不见她呢。”冰云说罢便将腿一翘躺进坐垫里，伟健则悠哉地摇着椅子。

“阿云，人家都来了，你就去看看。”周老太太推门进来，亚凤跟在后面，冰云急忙站起来。“她说一定要谢谢你――”

“妈，”伟健皱皱眉。“你怎么啦，不见！亚凤，你立刻让她走人。阿云不去。嗯，东西就留下吧，回点东西给孩子。”

亚凤出去了，伟健抱着老太太的肩，甜言蜜语地讲起来：请她赶快回房休息，不要理会这档子闲事。“我们要她的感谢做什么呢？我可不想要干儿子，那么麻烦，你喜欢孙子，阿云会给您生一个的。”老太太似乎给他搅得忘记是为什么来的了，伟健笑着把她送到门口，关上门。回过头来瞧见冰云正站在他身后，抱着肩膀，

“我的夫君，你真有一套，”笑起来，“不然我真会觉得很为难。妈会觉得我这个人不近人情――”

“我有一套什么？”伟健已不理后半句话了，拖住冰云，“妈的孙子？”

冰云不理他，坐进摇椅里，“我不喜欢这种人。她太自私了，她不想死，就妄想用别人的生命来做她不死的踏脚石。她太不公平了，我和她永远也成不了朋友，才不要认识她。”

“宝贝儿，这个世界本来就不会公平。这种人多得很，明明是个赌徒，却又不想输，便要掠夺了别人的本钱来下注，有巧取的，有豪夺的，有不择手段落井下石的……这种人太多了。”伟健耸耸肩，“所以，找到一个公平的赌场，再遇到一个真正的赌徒对手，可算是人生一幸。”

“找不到这样的赌场，也遇不到这样的对手怎么办？”

“那是人生一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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