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小女人的含沙射影
作者:我的季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99

伟健没有这种小女人的“坏”法和曲折的心思,虽然他也是卯足了劲来调侃生活的,但是他可不想跟自己的脑子过不去,他觉得日子挺快乐的,日子便过去了。他知道冰云有一个不幸的童年和少年,听说她幼年丧父,是在继父家长大的,在那里生活了十四年,又被迫离开了,这中间酸苦不言而喻,她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多问,他觉得问多了别人就有义务多说自己,这太麻烦了,又不是开忆苦思甜会。

他自己没什么好说,就告诉她阿康的事,阿康是他的小弟,现在在某劳改农场服刑,故意伤害罪,被判十年。阿康走了三年了,他从不和别人说这件事,他跟她说,也不是她具备怎样的亲和力,而是他觉得他有义务让她知道这件事,加上语境、条件合适,他就简单地说了一下,但决口没提他给阿康开了一家小康酒家的事,他可不是傻丈夫,他非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男人有些事就不能让女人知道。她听完之后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过后费尽心思地打了一件很漂亮的毛衣,这时她一改往日的顽皮,只安下心来做这一件事,连他在家时她都不象平日那样陪他。他有些感动,他发现她真正的好都是默默的,是那种不声不响把好送到你手里的温柔,与她平日的刁钻古怪完全判若两人。

说起来他娶这个人,连他现在都弄不明白他当时是怎么决定的,也许因为她说他要求的一切她都能够给他罢。不知道,他总觉得他娶回来的这一个绝不是他当时看上的那一个,他当时看的那一个他没娶回来。好在他并不常想,因为娶回来的这一个也挺好的,他就从来没有因为她而烦恼过。她小小年纪远离故土,但从来不愁不气,不埋怨不哭泣,永远都乐乐的,他从不用费心哄她。他发现她生存本领极高,保留着一种原始的生存本能,就好象一只可怜的被投进了陌生环境的小兽,她胆怯地扫了一眼这环境,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迅速地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明白了自己应该干什么。她和毛毛学方言,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居然把那难懂又拗口方言学会了大部分。她和她见到的所有人打招呼,于是认识了很多邻居,就连毛毛幼稚班的同学的家长她也都认识。她常常和父亲去橘园,很快把橘子树的常识学会了,父亲常年管理橘园,累了就坐在树下休息,她去了以后,那里变样了,因为她居然借了一个小车子,把家里破仓库中的两个破旧沙发拉了去,又捡石头垒了个小台子,搬了一套茶壶茶碗过去,有时候,她居然还会在那和父亲下盘象棋。老爷子不说什么,但对她绝对另眼相看。她话不多,性格率直、傻气、认真,有时她这三者结合在一起的呆样能把人给气笑。一句话,她不圆滑,她骗你的时候都是一股子认真的模样。所以他一般不骗她,而她认真地骗他的时候,他就情愿上当。

“阿云,吃西瓜啦―――”伟健站在楼梯口,“阿云――,下来吃西瓜啦!”这个小迷糊准又睡着了,伟健忿忿地想着跑上楼去,推开门,原来那个人并没有睡着,正端坐在小几旁“摆”围棋子,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哗”的一下抓走了她手里的书,冰云正对着棋谱纵横,不期然被吓了一跳,知道除了那个冤家没有别人,对着墙壁竖起眉毛来,并不回头,一拍桌子:“嘟!放下!”身后的人大笑起来,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小妖婆,妈在院子里,小心让她听见,你的狐狸尾巴可就藏不住了。”

“你上来干嘛?”那个人伸了下舌头,也压低了声音。

伟健撇撇嘴,“我问你在干嘛?我叫你一百遍‘吃西瓜啦――’你都听不见。()”探头看桌上的棋,“我以为你和哪个神仙约会去了呢。”

“我刚刚回来。”冰云认真地,“我看见你亲了她一下。”朝旁边的镜子一呶嘴,“其实那只是个假身,真的你没亲着。”她一脸挑衅地说完了,立刻一闪身想打他手边溜开去,没料到伟健反应太快,一把给逮到了,“好啊,小妖婆,好心上来叫你吃西瓜,先吼人,再骗人,”一把拉过她:“你说怎么办?”冰云给逮到了,当然立刻补救,便嘻嘻地笑起来。“笑也没用!”伟健虎着脸。“那怎么办啊?”冰云笑得更深了,心里想:只要他一松手,她就立刻跑出去,非把他锁在屋子里不可!

“呃,就道个歉吧。”伟健认真地。

“噢!不行!神仙不讲究这个。”

“那讲究什么?”

“最讲究――”冰云把头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最后一指门,“那个。”

“门?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冰云睁大眼睛,“门者,一门之隔两个世界也。佛讲佛门,法有法门,道家叫究最深,他讲――你松手,这其中玄机我只消一个动作便可将你点悟明白。”伟健知她是骗他松手,他一松手她就跑掉了,可是看她之乎者也地认真,便也想听听下文,就松开手,好看她表演。

“道家最讲究――”冰云踱着方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大道我行,无不逍遥也!”突然“嗖”的跑出去,带上门,哗啦,锁上了。

伟健扑过去时为时已晚,他气得想笑,好容易瘪着嘴忍住了,“开门!坏蛋!”

“你生气了,我听得出来。”冰云门外撇着嘴,“所以我是决不会傻到现在把门打开的。”

“我没生气。”伟健马上和悦地表示让步,先骗她把门打开再说。

“这个承诺很不可信。”冰云依旧撇着嘴,手上悄悄把锁从一个环里退出来,这是一种老式铜锁,它的历史不怕有一百年了,把它装饰在这欧式双扇门上,倒真是中西合壁别有风情,“比你说你看到了神仙还要不可信。”她听见里面的人差一点没笑出来。

“那要我怎么办你才放我呀?”

冰云脱下一只鞋来,又脱下来一只,“嗯――先叫一声好老婆,再说一声谢谢你。”

伟健乐了:“就你这么坏还想做好老婆,你让我谢你什么呢?”

“嗯?亲爱的老公,当然是谢我给你自由啊!”她提着鞋,踮着脚往后退。

“你本来就应该给我啊――”

“那不放你啦!我自己下去吃西瓜啦!”

“哎――你总得让我想想罢。嗯,你要不给我自由,我的自由的确少一点,喂,”伟健侧耳听听,门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喂!”伸手一拉,锁早已解了,门外空无一人,显然那要求这句话的人并没有等着听这句话。

伟健留心观察了一天,最终也没能确定那小巫婆的话是否含有含沙射影的成份,心却被搅得浮了起来,为了帮助心回位,他最后决定:找个适当机会乱讲一些甜言蜜话以蒙混过关。他最终把机会确定在他后天回城里,她送他到门口时,但是,他这个机会还没等到,第二天在休息室,她又帮他把心放回去了。

那休息室是结婚以后,两个人联手布置的,是一楼朝阳的一个房间,屋子布置得温馨舒适,尤其是窗边花架上一盆巨大的吊兰,把整个房间点缀出一片开朗的生机,他回家来的时候,两人多数就呆在那里面。那天吃过饭,两人坐在那儿闲聊,伟健坐在椅子上,冰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他的腿。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粟子,地上的人忽然笑了:“阿健,那天你有没有叫我好老婆啊?”

“哪天?”他装傻,塞一个粟子到她嘴里。

“昨天呐。”

“当然叫了。”他撒谎道,想听她再说什么。

“撒谎!”地上的人不回头,仍靠着他,她就喜欢坐在地上,她说坐在地上和躺在地上的感觉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特别,好。而他则喜欢她这样自由自在地靠着他的感觉,也特别,好。那个人伸开腿来坐得更舒服些,然后笑了:“哎,你知道么,我们那边从来不管自己的老婆叫老婆。”

“那叫什么?”他来了兴致。

“叫――两个人之间的时候叫名字,跟别人说的时候叫我媳妇,我对象,或者,我们家那位。”

“我们家那位?”伟健重复道,笑起来,“好玩!哎,那你就是我的‘我们家那位’喽。”

“或者我们家那口子。”

“什么?”伟健更笑起来:“这是什么呀!”

“特指代词啊,有什么好笑的。我刚开始听你们叫老婆才不习惯呢,真难听!”笑了,“现在觉得挺亲切的,老婆。”出神遐想了一会儿,笑起来:“是不是,好老公?”忽然趴在他腿上大笑起来,他的心便一下子给笑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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