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枫不知殷肆的内心，对于他这个人，她从无把握去深入了解他，哪怕是一点点。

然而此刻，他投注过来的目光，真诚与落寞，希望与无奈，互相交织掺杂，丝丝缕缕暴露出他的心境。

有那么一瞬，冷枫感到自己似乎在逐步地向他靠近，自一片耀眼光亮步入他擎身而立的阴影。感受到这样一个男人，站在黑暗的中心，掌控着莫大的权力，享受着被敬畏，被仰望…可华光褪去，他心里终归有那么一个地方，无人看过，无人可及，此时却呈现在她面前。

她捏着毯子边缘，别看眼，忽略那对深沉得令人窒息的眼眸，有些许的不自在。

“对于弱点，越害怕，才要越面对。”

而当你终有一天发现，没有任何的弱点可面对的时候，你才是真的强大了。

――这曾是他教给她的生存箴言，现在，她还给他。

殷肆闻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自眸心闪过。

“我知道。”他开口，凝视着她，“就像我清楚你恨我，不愿再看到我，可我依旧还是来了。”

冷枫抿住唇，沉默良久，瞥他一眼，见他又转过身望向窗外。

无论是莫斯科的宅邸，还是“齐天城”，这样的情景她见过很多次：他兀自立于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不知在看着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轻轻下床，光着脚慢慢地也走至窗前，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

站在这里，举目远眺，可以看到半个“齐天城”的辉煌灯火，于夜色中分外璀璨耀眼。犹如一颗瑰丽的七彩宝石嵌于深色的天鹅绒上，径自美得动人。

“那些人什么时候会采取行动？”

想到他说，或许明天，也或许就在这一秒，这里就会发生重大的变荡…会是怎样的变荡呢？整个“齐天城”一夜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还是某些人会突然死掉，会就此消失？

“也许已经开始行动了。”

殷肆清楚她的疑问是什么，淡然回答。鼻息间弥漫着她身上独特的气息，不知怎地，令他一颗波荡不安的心，很快安稳下来。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现象，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个女人，可以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像是一种慰藉，更像一种依赖。

“怕吗？”

他侧过脸，看着身边的她。

见到她似乎是想了下，又摇摇头。

“人都会害怕死去，害怕受到伤害，害怕遭遇一切人生的跌宕变故…可那些不会因为你的畏惧，就不出现。该来的总归要来，该出现的，想躲也躲不掉。人总是无法抵挡命运的安排。”

就像她曾经历的无数个夜晚，独自坐在黑暗中，想着死去的父母，捂着因为艰苦训练而疼痛的小腿，脚踝，手腕…再难过无助，依旧还是只能坚持忍耐，咬着牙挺过去。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却又有隐忍的倔强。

这样的一张面孔，让殷肆恍惚失神片刻。

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顿了顿后，又坚定地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

冷枫微地僵住一下，却没有甩开他的碰触。

似乎，内心深处冥冥中有股异样的情绪隐约涌动。

――明明这个男人早就该死，明明他一直都在肆无忌惮地伤害她，让她痛苦，让她流泪，可为什么，一想起他口中的那支暗杀军团，受命而来，唯一的目标便是他，想着他或许真的就会在明天，或者下一秒消失掉，从此世上再无殷肆这个人…她的心里就有些酸涩的闷痛？

为什么，她会感到些许的…不舍？

“冷枫。”殷肆的声音有些沙哑，迷人的坚定而轻柔，“为你带来的伤害…对不起。但我不会让你身处真正的危险当中。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有我在。”

冷枫默然，却无法忽略这句话为她带来的震撼。

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有我在。

简单的一句，让她心绪翻涌――多少年来，每当孤独无依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对她说，别怕，有我在。她曾多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人，给她安慰，给她鼓励，给她依靠。就算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义父，也从未开口对她这样说过。

而如今，这个人，终于出现。

就在她的身边。

即便是殷肆，即便是这个给过她切肤伤害，让她恨之彻骨的男人…她依旧还是难掩满心感动。

她眨了眨眼，忍住眼中的酸热。

静默中，轻声开口。

“你也并非只身一人。”

殷肆握住她的手，蓦然一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