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煎饼纸
作者:法拉第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38

“啊!”一声惨叫响遍整个工场。姜海涛也吓了一跳,靠在腿边的弩倒在地上。他还没辨明惨叫的方位,就看到一些工匠陆续向十弓车弩方向跑去。跑到跟前,姜海涛拍了拍一个人的背:“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被拍的人回过头,立刻叫了起来:“公子来了!公子来了!快让开!让开!”

进到人群中,姜海涛看到了事故现场:一名工匠靠在车把上,左臂放在身前,上面血淋淋的。轸老头正在一旁察看他的伤口。询问之后他知道了事故经过。刚才这名工匠和另外一人转动绞盘,可是注意力不太集中,加上手心有汗,右手没有抓牢绞盘杆。对面那人刚刚用右手抓住杆,左手放开,结果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一只手上,也抓持不住松开了。绞盘在弓弦的拉动下迅速转动,等这名工匠想伸手去抓时,一根杆狠狠地打在他手臂上。

这时有人端来一盆清水。轸老头清洗过伤口后告诉大家,伤者还比较幸运。杆是擦着胳膊转过去,就像用钝刀刮了一下,杆头在胳膊上蹭破了一大片皮肉。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但绞盘杆不是横砸在胳膊上,否则会打断骨头。

姜海涛安慰了伤者几句,让他到屋里好好休息,然后指派一名奴隶专门照顾他。井和豫带人继续手头的工作,姜海涛提醒他们注意一下安全问题。看着剩下的工匠们围在十弓车弩周围讨论,姜海涛感到有些内疚,因为这绞盘毕竟是自己设计的。听了两句,工匠们大多对这东西产生了怀疑,至少有了一点顾忌。

轸老头看出了姜海涛的不安,于是对他说:“公子,我们这次太不小心了,今后一定会小心的。我看可以让转绞盘的人稍微离开一点,一旦没抓住,就让它自己转回去,重新再来。”姜海涛摇了摇头:“这样还是不太好。转绞盘的人必须一直用劲,中间不能停。如果以后我们造更强的弩,需要更多人手,或者要转更长时间,这种危险就更大了。而且养敖他们都说过,弓弦空放不好,容易损坏。”“公子,现在这个十弓车弩已经非常好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满意?”

姜海涛心说你哪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床弩、三床弩之类的,可以把一根大木箭射几百步呢,扎到城墙上当梯子爬。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现在这十弓车弩肯定算不上最强悍的。再说就算不加强威力,这种事故也会影响使用。万一转绞盘的人因为敌人的攻击而暂时分心,比如需要躲避,或者举盾遮挡射来的弓箭,甚至受伤,前面不是白转了?

“我再想想,肯定有办法的。”姜海涛看看十弓车弩和周围的工匠,心说现在让他们干什么呢?这么围着自己的“问题产品”指指点点,还真有点掉面子。轸老头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公子,我带他们再造一台磨床吧。这一台磨床不够用,而且当初造它时,上面几个孔钻还是用弓形钻钻的。现在用这台磨床造,应该能更好。”姜海涛一听,用磨床再造一台磨床,怎么有点耳熟?轸老头接着说:“还有框锯,上面固定锯条的斜面、凸轴,我们也可以用磨床再加工好点,再造一些更好的。现在这些,用久了也会坏吧?”

姜海涛恍然大悟:第一台机床是手工造的,然后用机床造机床,可以越造越好、越造越快,这好像叫什么“母床”?似乎听老爸讲过,大概就是能生机床的机床,机床他妈。这几天利用新的框锯造磨床,其实也就是一种“母床”吧?他赶紧回答说:“好啊好啊!我们应该可以用这些磨床、框锯,还有刨,造出更好的磨床、框锯和刨。这是好事,大事啊!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轸老头被他的客气吓一跳:“啊,公子,您太客气了。”“我看还有量角器、圆规,也可以试着造一些更好的。过几天这些东西可能会需要更多。”“好的,公子,我们一定多造些。”“嗯,也不用只想着多造。你们可以稍微慢点,一个一个造,总结经验,要越造越好。今后我们需要两种方法。一种是能造出特别精密的工具、仪器,比如磨床、框锯、量角器,时间、人力、材料上可以多费点。另一种是,质量不一定非常高,但能造得比较快,比较省人省材料。”听前面的话时,轸老头还笑着脸,听到后面,却茫然起来。

姜海涛一看,自己大概讲得太“先进”了。现在必须“与时俱退”,不能太脱离这些工匠们的知识水平。在他的持续辅导下,这15名工匠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简单的加减乘除。不过对于负数这个概念,姜海涛解释过多次后,轸老头他们就是理解不了。井、豫那些岁数小一些的工匠还不错,似似而非地还算明白点了。而且他们学会了一些简体汉字,基本理解了力、动能、势能、抛物线等概念。像轸老头这几个老工匠,虽然经验丰富,学习能力却差了点,不少新概念、新词汇经常让他们茫然好半天。

“嗯,那些后面再说。你们先试试造出特别好的磨床,要踏起来更省力。还有量角器、圆规,要更准,更耐用。”这种比较明确的要求对轸老头来说更容易理解。

轸老头领命离开后,姜海涛一个人站在十弓车弩旁,脑子有点乱。一面是踏张弩的问题,这关系到他即将面对的六艺考核;一面是现在这个事故隐患,跟自己的考核无关,但归豹还挺看重这玩意。哎呀,先解决哪个问题呢?

想了一会,姜海涛就感到自己真是不够聪明,一点头绪都没有。算了,不就一考试吗?老子上学十来年,考试考得多了,哪次不及格后少块肉了?现在没有老爹打自己,更不会吃什么亏,管它呢!

他干脆甩开两手,向工场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向轸老头他们喊了一声:“我去外面想想法子,你们接着忙吧。”两名甲士跟在后面,姜海涛慢慢悠悠地在树林里散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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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春秋时代就是好,没有空气污染,树上的叶子看着特别绿。不过这么多树,姜海涛一棵都不认识,只是根据生物课上学过的一点知识,判断它们绝大多数都属于什么落叶乔木,阔叶林。

什么?我说错了?拜托,老兄,我就一初中生,不是植物学家,连林场工人都不是。要讲科学?我靠,你要这么说,我就是科学!现在春秋时期,公元前几百年,有达尔文吗?有阔叶林这个说法吗?没有吧?所以凭什么非得把这些长着巴掌大叶子的树叫“阔叶树”,松树之类的叫“针叶树”?我偏偏把它们定义为“宽叶树”、“窄叶树”,怎么的?先来后到,先入为主,所以我姜海涛说了算。赶明儿Internet发明后,我第一个翻译它,不叫“互联网”,“因特网”也不用,偏叫它“淫特网”,不行吗?

今后学校也应该用新名字,6岁开始上的叫“大学”,就是大家都应该上的学;经过中学后考上的叫“小学”,小部分人才能上的学;小学毕业文凭叫“博士”,就是学问广博的人士;博士再考再学好几年,叫“学士”,就是一直在学习,到老都不工作的人士。这样对教育系统进行改革,怎么样?反正我觉得很好,因为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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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地穿过这片树林,他看到一片草地,对面有一片松树林。姜海涛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这里是宫城吗?是一个城里的城吗?怎么像野外?

草地上一条土路通向左右,姜海涛转头张望了一下。左边是朝西的,好像通往一片建筑群,那里有两座三层台榭,不过规模比前面的大殿小一些,距离大概300多米。右边朝东,土路好像通往宫城的东城墙。虽然拐了一道弯,但穿过树干之间的缝隙,他能隐约看出那边有几排土房。根据经验,他猜测那是守卫宫城的甲士、步卒们居住的,可能还有奴隶。

姜海涛突然童心复发:这条路上都会有什么人走啊?于是他干脆叉腰站在土路旁,来回张望,等着什么人经过。可惜等了半天,路上没有任何动静。姜海涛这个气啊,立刻挥手把后面跟得两名甲士叫过来:“哎,这里怎么没人走啊?”“公子,这条路本来就很少人走啊。”姜海涛心说你可真能说废话。“这条路通到哪?”“这边是到城下,我们就住在那里。这边是通往花园的,公子他们家人经常在那玩。每天早晚,会有一些奴隶经过这,往花园运点东西。其它时候,除非花园那里出事了,我们才会赶过去。”

“花园出事?出什么事?”“那也是防备万一。有时候,可能会有人翻进宫城,来杀人什么的。”“啊!刺客!”“公子不用害怕,这种事很少的。”“很少?上次有刺客是什么时候?”一直答话的甲士看了另外那名甲士一眼,然后说:“好像是三年前,曾经有个人天黑溜进来,但也没干什么,被人发现后就跑了。”三年前,那还差不多。姜海涛心里稍微安定了点。这玩意要是每个月都有刺客进来,那可不好玩。

姜海涛随即想起一个问题:“那你们怎么知道花园那边出事呢?”“如果出事,那边的楼上会点烽火。”顺着甲士手指的方向,他看到西边那两座三层台榭上,其中一座确实没有屋顶,而是一个小小的台子。在另外一个三层台榭上,他看到一个红色人影。

“呵呵,那还有人呢。”姜海涛冲着那里跳了起来,双手扬起晃来晃去,嘴里高声喊叫:“哎--!你是谁呀--!”可惜他这一片好心换来驴肝肺,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靠,真没劲。姜海涛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个方向扔过去,然后跺了一脚,打道回府。

“那楼上是谁呀?”他没好气地问身后的甲士。“我们也看不出来。”“我是不是不能去那?”“嗯,公子,您确实不能去。在这里谁都不能乱跑。将军告诉我们,您暂时只能在工场和房间这两个地方,还有周围的这几片树林、草地活动。不过依我看,公子您以后能去很多地方。”

姜海涛心说去很多地方,那我得先过了六艺考核,混上个小官小吏,然后一级一级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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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级一级?像台阶那样一级一级往上爬?不对。姜海涛费了半天劲在脑海里挖掘,终于抓住那个晃来晃去的东西——棘齿。

这玩意自己什么时候听说的记不太清了,可能是在老爸的车间里,也可能是课外读物上。反正它好像是一个直角三角形,有点像自己用过的直角尺。一个东西从左边沿斜面滑上去,到顶后落下来,被右边的垂直面挡住。这样一个三角接一个三角,东西就只能往右走,往左走一点就会被三角卡住。

这么一想,姜海涛突然意识到这东西在自己过去的生活中挺常见的。圆珠笔自己拆过,里面就有这玩意。还有门锁,就是一个可以伸缩的斜面。想到这,他立刻向工场跑去。

进了工场,发现轸老头正和几个工匠们蹲在一起。他立刻跑到跟前:“我想到办法不让这绞盘往回转了。”轸老头他们立刻抬头看着他。姜海涛这时也注意到,他们正在地上画什么。轸老头告诉他,刚才一个工匠想起了矿井上常用的滑车,它就有一个简单的机构,防止正在往上提的矿石筐掉下去。

原来这些滑车的斜上方还有一个小滑车,不仅能转动,轴还能沿着一个小槽上下移动。拉动绳索往上提矿石的时候,绳索会碰到这个小滑车,让它沿着小槽上移,离开大滑车,不妨碍大滑车的转动。一旦绳索脱手,大滑车向回转动,绳索的摩擦和小滑车的自重,就会让它下落,向大滑车靠近,最后它们紧紧地夹住绳索,无法转动。正常放下绳索时,则有一根小绳把小滑车提起来,不阻碍绳索与大滑车的运动。

姜海涛听完他们的解释,觉得有点相识,最后想起家里的遮阳帘上似乎有这种东西:往下一拉绳,通过上面的滑轮结构,遮阳帘就被拉上去;一松手,滑轮结构里有个小滚柱卡进去,结果遮阳帘掉不下来;向一侧拉动另外一根绳,让小滚柱离开点,滑轮结构就可以重新转动,遮阳帘落下来。想不到这玩意的老祖宗在春秋时代就有了!

这东西得赶紧记下来。姜海涛立刻走到桌椅旁,用竹简记下这结构,然后告诉工匠们自己想到的办法。轸老头他们一听,出现了两种表情。一些人满脸地佩服,觉得这办法很好,更牢固。另外一些人则有点支支吾吾,经过追问之后说,这办法好像有点麻烦,不如滑车上的办法简单。

姜海涛大方地挥挥手:“大家不用觉得我说的肯定就对,你们有时候想出的主意都比我好多了。咱们集思广益,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刚才那两种方法,我觉得都有用,各有特点,大概适合不同的情况。咱们一起好好想想,具体怎么造。要说具体结构,可能还有很多种呢。比如那个棘齿,既可以做成一长条,也可以做成一个圆的,叫棘轮。”

于是一伙人蹲在地上,开始设计这几样东西的具体结构。井和豫那两组人也被先后叫过来,参与设计。三个臭皮匠,确实顶一个诸葛亮,大家纷纷提出各种结构,居然有了十几种想法。当然,这些想法都一一得到讨论,不合适的被放弃,类似的被合并。到晚饭时间,大家比较认可,感觉值得一试的结构,居然还有六种!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时,他们三人又抱着一大堆竹简。姜海涛感觉这纸张问题看来必须要考虑了,于是让奴隶们去找一台石磨,送到工场。虽然比划了一会后,姜海涛知道现在已经有了石磨,不必他再去“发明”,但奴隶们说能否弄到这东西,还得向“上级”请示。

姜海涛正为他们的“上级”到底是谁弄得稀里糊涂,养敖来了。虽然对姜海涛为什么要石磨感到奇怪,但他还是立刻答应下来。他还带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归豹已经决定在这个工场的南面划出一块地,建立一个新的更大的工场安排那些工匠。至于他们的家眷,女人就留在宫城里为归豹家干活,纺织、洗涤什么的;小孩不多,准备留下来当学徒。

这不是把他们都囚禁了吗?姜海涛心里这样想。但轸老头他们听到这消息后,反倒有点高兴,让姜海涛感到有点不理解。也许是从“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甚至“首都户口”了?呆在这么小的一座宫城里不烦吗?不过他随后想到,现在可不像后世有汽车、飞机,这些春秋人的活动范围很有限。要不是打战,这些国人、农人大概都不会离家十里地。一直住在这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宫城里,应该算享福了。

下午的事故,还有解决方法也告诉了养敖。养敖对这个主要目的是提高安全性的设计不是非常感兴趣,也没想到姜海涛还藏了一点小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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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姜海涛终于开始学习如何让战车小跑。但大多数时候,养锜还是让他驾驶战车走曲线,增加熟练程度。

下午到工场后,姜海涛首先和大家完成了六种新式车弩的设计工作,但限于材料,只能先挑出两种制造。一种是最简单的结构:在绞盘前固定一个<形木架,尖头向前,里面有一个小木轮,压在穿过木架的绳索上。如果转动绞盘的人脱手,绳索会带着木圆柱向前跑,然后被<形木架的尖端卡住。

第二种则是比较复杂的结构,要用不少铜,而且要造一种棘轮。三名金匠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因此觉得难度有点大。他们希望先造简单一点的机构,比如在弩臂旁刻出棘齿条,限制拉弦钩向前移动。但在姜海涛的坚持下,这种棘轮结构被优先制造。

随后姜海涛带着俩人把新来的石磨装好,开始磨碎那些锯下的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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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纸究竟是怎么造的,纸浆是不是把木头磨成面粉那样,然后加水。反正成不成,他也只能这样先试着。虽然已经是小木屑,但要磨成面粉那样,姜海涛发现自己根本办不到。而且扬起的木粉尘很快让他忍无可忍。短暂的烦闷后,他想起了磨豆浆,于是干脆把木屑和水一起加到石磨里。可是这样一来,转动磨的阻力大了不少,他只好让两名奴隶轮流上场慢慢磨。

哎!看来纸不愧是伟大发明,这么困难,这么费劲啊!

累活交给奴隶了,手艺活交给工匠们了,姜海涛自己就接着练习他那把2石的踏张弩。让豫感到奇怪的是,姜海涛昨天非要造的1两没羽箭,他今天并没有用,反而在用普通箭练习。从30步到50步,他也没有用前两天试验中更加有效的2两没羽箭。

到了晚饭前,奴隶们终于给姜海涛磨出了一大盆木浆,过来询问他下一步怎么办。姜海涛看着那一盆白花花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把这种浆抹到什么东西上,等它干了,就成纸呢?姜海涛决定照这个思路试一试。他让人找来一块宽木板,用刨子刨光滑了,准备把木浆抹到上面,但立刻发现木浆太稀。他只好让奴隶把木浆倒在一个陶瓮里,搬到厨房的火上去熬。

等到和工匠们吃完饭,木浆也熬得比较稠了。没有毛刷,姜海涛干脆就用木勺把木浆舀到木板上,然后用一个竹片抹平。说起这方法的灵感,是他跟随父母去北京旅游时吃过的煎饼果子。姜海涛忍不住在心里把这叫做“煎饼纸”。看模样,要等它干透不是一两个钟头的事,姜海涛只好让人把这块木板放好,留到明天再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