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日，归豹率领的凯旋之师渡过颖河，抵达胡城。刚过河时，归豹派养敖重新调整了队伍，把110辆战车全部开到最前面。

姜海涛被叫到前面，和养敖同乘一辆战车。然后载有归豹、养敖、薳申等“领导人”的“车队”开到了队伍前方。这里是归豹家管理了几百年的封地，因此农田、土房更多，道路也更好。靠近胡城南门时，姜海涛看到了一个比蓼城更高大的城墙。它上下几乎垂直，也很光滑，应该是按照生介绍过的悬版法夯筑的。

向左右看看，这面城墙明显比蓼城宽，至少一公里多。问过养敖以后他知道，这里是胡城的郭，边长四里。他问“郭”是不是就是城墙，结果才知道郭是指外面这个大城，里面还有一个宫城，那里是归豹居住的地方。这下姜海涛明白了，原来中国这么早就有内外城的区分，就像他学过的紫禁城、北京城。

和蓼城相比，这里最明显的区别是在城门和远处的城墙拐角处。

城门那一段六七十米宽的城墙要比其它地方高两三米，好像也更厚一些。说好像，是因为在城门两侧有两段向外伸出的城墙，在城门前形成了一条夹道。它们和城门处的城墙一样高，把城门和两旁的普通城墙分成了三部分，姜海涛无法直接看出城墙厚度的变化。

远处城墙拐角就不同，有一处明显的折痕，姜海涛可以看出那里的城墙被加厚了很多。问过养敖后他知道，拐角处的城墙要比其它地方厚一倍，称为角台。角台上还建有一座两层的小楼，叫做角楼，既可以观察敌情，也能加强防御。

靠近城门前的夹道后，姜海涛看出那两道外伸的城墙其实分成两部分：外端是一个比较宽的部分，二十来米见方，距离城门五六十米；和城墙之间的连接部分窄一点，大概六、七米宽。它们显然具备很好的防御作用，因为进攻城门的敌人将遭到三面夹击。不过和蓼城不同的是，这个城门前没有吊桥，护城河在这里似乎断开了。养敖告诉他，外端那两个二十来米见方的东西叫城阙，就是用来加强城门防御的；护城河在这里是通过下面的一条小涵道连通。

养敖问为什么不用护城河与吊桥。养敖说那样交通不方便，因为这个城门有三条门道，无法造足够宽的吊桥。不过其它几个城门就不这样了，只有一个通道和吊桥。

姜海涛再抬头一看，城门上的城楼也要比蓼城的好多了。也是两层，但上面有屋顶，还铺有瓦。城楼上的窗口也更多。［注02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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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城阙后，姜海涛看到城门前的夹道里有很多人在迎接。打头的是两个年岁比较大的贵族。俩人看起来都非常高兴，只不过左边一个微胖，右边一个瘦高。

养敖悄悄告诉他，右边的是归章，归豹的二叔，现在是宰夫，最大的官，也是归豹最大的敌人。姜海涛悄悄问：自己怎么听说跟归豹作对最厉害的是归贝。养敖告诉他，归贝在后面一排，就是那个笑起来有点不自然的壮汉，现在是司徒。他只是归豹的族叔，其实是替归章出面的。这次如果归豹战死或者被俘，归章作为归豹的亲叔叔，前任胡子宁的弟弟，就能获得爵位。姜海涛看着归章那显得无比真诚的微笑，心说这家伙看来是一只批着羊皮的狼。

左边微胖的是归仪，归豹的三叔，现在担任宗伯。根据养敖的简短介绍，姜海涛知道他倒是支持归豹，但也不愿意得罪归章，因此总在其中和稀泥，稀泥和不动时，就干脆称病躲到家里。直到这次归贝带人挤兑归豹，逼迫归豹去蓼城迎战芈午，归仪才生了气，与归贝争吵起来。最后归豹决定拼一下，带军出发，归仪还专门跑来劝说了半天。后来看拦不住，他就把自家的一半战车、甲士派来，就是那天在城外车战时“逃跑”的。

归章的封邑在颖，归仪的在蒙。如果在过去，这些有封邑的贵族都居住在自己的封邑里。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有些改变了，很多贵族都不离开权力中心，家族里的大多数人都留在诸侯国的都城。在胡国这种小国，颖城、蒙城就更显得小气与落后了。归章、归仪都只在封邑里留了一点可靠的族人、门客，打理他们管辖的土地和税赋。

归豹等人下车后，和归章、归仪他们见礼，稀里哗啦说了一些。姜海涛站在后面听着，感到归仪确实挺高兴，眼睛里似乎还有泪花。而归章呢，说话非常非常和气，先是打听归豹有没有受伤，然后就埋怨他不该意气用事，万一出事了，自己怎么跟大哥交待。说着说着，居然也流下点眼泪。姜海涛看到后心说：这老头看起来不像坏人啊，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养敖没说实话？多半是前者。古代为了皇位，叔叔杀侄子，甚至儿子杀父亲、弟弟杀哥哥的事还少吗？虽说现在一个小小的胡国子爵，远不如皇位那么重要，但要说归章想篡位，可信度应该很高。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归豹就把姜海涛介绍给大家，说他是这次蓼城之战的最大功臣。归章等人感到非常惊讶，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归豹简单地介绍了姜海涛的“身世”，然后说他为胡军制造了几种新兵器，大家就是靠这打败芈午的。最后归豹说先进城，晚上在宫里摆宴，他到时候再详细说说。归豹还特意提出，大家都站到城里的道路旁，看看这次带回的战利品。

姜海涛心想，这大概是归豹要向对手示威，于是偷偷留意归章等人的脸色。

随着战车源源不断入城，归贝的脸色开始从不自然变成难看，然后是惊讶。归章则沉稳多了，不仅脸色变化不像归贝那么明显，也不如归仪那么兴奋。当100多辆战车过完，十弓车弩跟上时，归章兴奋地说：“啊，公子，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十弓车弩吧？不错不错！我们有了此等利器，就不必再怕楚军了！”随后他特意走到姜海涛身旁：“公子海涛，真想不到你如此年少，却有如此奇才，真乃是我胡国的幸事，公子的幸事啊！”然后他双手分别拍了拍归豹和姜海涛的肩膀，对归豹说：“哎，有他帮你，我们都感到高兴啊。大哥也会感到高兴的。”说着说着，他流下两滴泪水。归豹也揉了揉眼睛：“二叔，这也多亏了您啊。”

姜海涛差点晕倒，心说你们俩到底玩什么把戏呢？我靠，不用这么玩我吧！他尴尬地动了动脸，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假装伤感。听出自己的笑声很奇怪，他赶紧闭上了嘴。归豹、归章俩人则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又聊起十弓车弩了。

随后进城的是装战利品的牛车，押着俘虏的步卒。姜海涛注意到归贝的脸色一步步变难看，最后简直快不成形了。不仅他，归仪看到那么多青铜兵器时，也忍不住走上两步，要仔细看看。养敖从身后的甲士手上拿过三把漂亮的剑，分别递给归章、归仪、归贝，说这是从缴获的青铜剑中挑选出的，特意送给他们；还有一些好剑，随后将送给城里的其他贵族。归章倒是显得最自然。看到战利品和俘虏后，一面惊讶一面高兴，拿到剑后也兴奋地抽出来仔细观瞧，然后还不忘感谢归豹。

这时候姜海涛除了关注他们，还奇怪那些工匠哪去了，难道被归豹藏起来了？养敖似乎明白他的想法，悄悄过来告诉他：工匠们都由归通带着走另一个城门了。

街道从城门向里延伸，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不，应该说国人。他们看到战车过去时，议论声逐渐增大，最后姜海涛都能听见远处有人高喊：“大哥！你快出来看啊，好多好多战车呢！”战利品让国人们发出一阵赞叹，最后出场的一千多名俘虏则把他们发出的声音全部变成了惊叫。

看着步卒们押解俘虏进城，养敖悄悄向姜海涛介绍起那些前来迎接归豹的其他人。

一直跟在归章身后的那个甲士是归崇，归章的大儿子，现在统领着归章一家的甲士。归贝身后也有一个甲士，叫归罴。两个家伙都身材魁梧，身上的皮甲精致艳丽。其他人是胡国的其他贵族，最大、最重要的一家是章氏。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是他们的头，叫章通。姜海涛发现他虽然没有披甲，只穿着丝绸衣服，但佩了一把看起来最漂亮的剑。这些人中岁数最大的那位老者，头发胡须全白了，是薳书，薳氏家族的头。养敖说他已经快60岁了。听养敖的口气，姜海涛感觉他对薳家很有好感，先前认识的薳申也是归豹的心腹，于是问他薳家什么来历。

养敖告诉他，薳氏原本是楚国贵族，15年前因为受到楚国令尹子常的陷害和屠杀，少数人逃到胡国。他们养氏一族，原先也是楚国的小贵族。28年前，令尹子旗被楚王杀了，而养家和子旗关系太好，结果受到牵连、灭族，于是也逃到了胡国。姜海涛这下明白，这两家是老乡，都是受楚王迫害的，归豹也和楚王有仇，因此他们结成了一个联盟。

另外一些人呢，听过养敖后面的介绍他才知道，弄了半天也都是从别的地方逃到胡国的。一个身高体壮，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叫栾元，是栾氏家族的头领，栾嘉的大伯。他们家是50多年前从晋国避难来胡国的。虽然他们来这里时间长，晋国也比楚国地位更高，但近些年，他们有意低调，对归豹、归章两不得罪。“坐山观虎斗。”姜海涛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养敖开头没听清，听他重复和解释后哈哈笑了起来，说他讲得真形象，一定要告诉公子。

然后他告诉姜海涛，坐山观虎斗的不止栾氏一族，还有华、向、鱼三家，一起从宋国逃来的。人群中玉佩最多、衣服最漂亮的那个中年人就是华梁。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是向缗（min2），有点驼背。鱼氏家族的老大叫鱼偃（yan3），养敖指了两次，姜海涛才认出他，因为他的穿着非常朴素。刚才战车、车弩、兵器过去时，姜海涛就注意到这个中年人不停地跑上去东摸西瞧，非常感兴趣。他当时还以为是哪位贵族的门客。养敖说今后姜海涛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得小心点。

姜海涛正准备询问为什么，步卒和俘虏已经全部入城了。归豹进行的这场“武力炫耀”、“肌肉展示”，可以说圆满成功，因为在随后“领导干部”车队前往宫城时，两旁的百姓明显地都在看归豹，议论归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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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过去，姜海涛发现这里的房屋比蓼城里的更大，而且木板房更多，土房比较少。大多数木板房都建在一个土台上，土台高度大概在半米到一米之间；房顶上有的有瓦，但也有不少铺的只是茅草。看用途，大多是住家、工匠铺，什么餐饮酒楼的很少。不过穿过这些街面房的缝隙和一些小路，可以看到后面基本都是土房。宽窄不同的土路把城里分成了一个个小区，很有规划。

走了不到一公里，就来到宫城门口。这里也有护城河，但宽度不过十来米。宫墙比外面的城墙略矮一点，左右估摸着五六百米长，也就是一里多。但是宫墙上面的城楼、角楼，看起来并不比外城差。穿过吊桥、城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广场，比他们学校的操场还大。姜海涛看着领导干部们的专车一辆接一辆地停在那里，心说这简直就是一停车场嘛。

广场前正对城门，是一座高大的三层建筑，让姜海涛感到非常惊讶。

首先是因为它很高，至少二十多米。后世楼房虽然更高，可是谁的层高能达到六七米？第二，是它非常宽，有100来米。中间是一条宽大的石板台阶，估摸着有二三十米宽。石板台阶的两旁是一排房屋，斜坡状的屋顶上就是第二层。第二层周围似乎是一圈十来米宽的环形平台，中间是六七十米宽的一排房间。当然了，正中是继续向上通去的石板台阶，一直到第三层的那个最大最高的木板房。木板房有三四十米宽，七八米高，柱子、木墙、窗户上都有彩绘，还有屋顶的陶瓦，一看就是“高档”宫殿。下面两层的房屋外也有彩绘，半坡屋顶上也是陶瓦，不过看起来略为简单点。

这座高大的三层宫殿的外形有点像很多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就是涿州影视城的那个。什么《英雄》、《汉武大帝》不都是在那拍的吗。只不过这里的大殿稍微小一点。

“啊！这得多少房间啊！”姜海涛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广场两侧是一些小点的两层建筑，看起来就简单一些，至少柱子上没有彩绘，只有红色的漆。姜海涛随后发现它们的一层大概是马厩，因为归豹的战车被驭手驾过去，解下了战马。

下车后，养敖拉着姜海涛走在最后，悄悄地告诉他：前面那个大殿就是归豹他们平常议事的地方，后面是更多的房间、仓库、花园、马场，还有两个小工场，他和那些工匠们今后就在那工作。姜海涛听后感到有点惊讶，心说皇宫里不是只有太监吗，难道要把自己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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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20401］：城阙、角台、角楼，都是东周时期就已经成熟的城防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