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治国之难
作者:悲伤的白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57

才入冬,漫天的鹅毛大雪接连下了八、九日,地上的积雪深及膝盖。早上的朝议,让萧问天头疼不已,先是御史大夫张谭奏报大司农病危,然后丞相匡衡呈上奏折,报北方十多个郡县,从西边的北地郡一直到东边的右北平,大雪成灾,农田中的冬麦毁坏殆尽,牛羊无草料,冻死、病死的不计其数。

“丞相,这么大的灾情,你想好法子没有?”,萧问天将匡衡的奏折扔到身前的长案上,看着跪在殿中的匡衡问道。

匡衡哪里有什么妥当的应对之策,期期艾艾地举笏回道:以为朝廷应该广开各地敖仓赈灾”。

“你这不是废话吗!大旱要浇水、天雨要泄洪,饿了要吃、困了要睡,三岁孩童都知道。赵一呀,把丞相的折子拿下去,给诸位大臣们都看看,集思广益,才能找出好办法”。

赵一依言从案上取了那份奏折,走下台阶后先递给了辅政大臣前将军王商,待王商看完,又依次交给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左将军史丹、光禄大夫金敞、卫尉王凤等人。转了一圈,最后赵一收回奏折,还于天子身前的长案之上。

“情况诸位都了解了吧?此次雪灾涉及范围之广,受灾人口不下三、五十万户,我大汉自立国以来绝无仅有!”,萧问天看上去忧心忡忡、心急如焚。他知道,大灾面前,每每多捱一刻,就会有大汉的子民冻死、饿死。作为大汉的天子,他岂能不痛心。

殿中尽管跪坐着三四十名朝臣,满满当当地不乏高位厚禄者,但在此刻,一碰到棘手的实事,每个人都深埋着头,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萧问天觉得有些心寒。这些个诸侯王大臣个个拿着国家的优厚俸禄,又有几个在真心实意地忧劳国事?谈经论道、争权夺利十分在行,让他们去解民于倒悬,扑下身子办点实事,却是束手无策。“真是一帮废物,朕要这些废物做什么!”,萧问天暗自骂道。

“行了!朕看你们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萧问天失去耐性,不再对下面的这些朝臣们寄予希望。“匡衡,大司农不在,你身为丞相总揆朝中诸事,你告诉朕,现如今各地敖仓储备的粟米有多少啊?”。

天子这一问,让丞相匡衡猝不及防、毫无准备。敖仓和国库的钱粮之事,一直是大司农在打理,他这个当世大儒哪有心思去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考虑再三,匡衡觉得不能胡乱编个数字欺瞒天子,那可是欺君之罪,于是只好据实相奏:“回陛下,国库的钱粮之事臣不太清楚,具体数目还得问大司农才行”。

萧问天听到丞相匡衡如此说法,气得只差跳起脚来骂娘了。“朝中无人,朝中无人啦!”,萧问天自语道,“朕看丞相老啦,如果丞相愿意,可以递个条陈,申请告老还乡吧”。

天子此言一出,匡衡不由得慌了神,连忙向萧问天拜道:“陛下,臣是有失职。可臣才过不惑之年,身体康泰、精力充沛,正是为国出力的好时候呀,请陛下宽恕臣的失职之罪!”。

“陛下请三思”,前将军王商有心替匡衡说情,于是举笏奏道:“丞相位列三公,乃百官之,无大过不可轻动呀”。

“是呀、是呀……”,一时太常王舜、御史大夫张谭、少府五鹿充宗等人纷纷附言劝说萧问天,说什么适逢国家大灾,人心思定,眼下的头等要务是商议赈灾之事,不可因为小小过失罢免朝廷重臣。

“还议什么议,你们谁有赈灾的良策吗?”,萧问天这一问,殿中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光禄大夫金敞在吗?”,萧问天哼了一声又问道。

“卑臣在”。

“还有少府卿孙进,你们俩跟朕到大司农府上走一趟,为国尽忠了一辈子的老臣,一朝病危,朕应该去看一看,散朝!”。

积雪太深,车驾不得通行。萧问天让骑郎将许党牵来几匹御马。于是,在在十数名期门郎的护卫下,金敞、孙进和许党跟着萧问天策马缓缓出了宫城。

大雪将地表盖的结结实实的,横门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昔日繁华的酒肆茶楼、商铺门店家家门窗紧闭。这样的天气,大家都窝在宅子里烤火捱冬,哪有兴致出来饮酒吃茶。

许党担心天子的马匹或有失蹄,干脆翻身下马,将自己马匹的缰绳交给一名期门军士,自己则踩着积雪大步跨到天子马头前,抓住御马的马辔引路。

“大司农的府第应该快到了吧?”,萧问天见北阙甲第已经近在眼前,于是问光禄大夫金敞道。

“回陛下,大司农的府第并不在附近,在长安城东边,距离卑臣的宅子不是太远”。

萧问天有些奇怪了,接着问道:吗?你们俩一个位列九卿,一个是秩俸比二千石的高官,没在这片侯门云集的贵地儿弄座宅子?”。

金敞笑了笑答道:“臣和大司农一向交情尚好,闲来无事都爱围弈几局,没别的嗜好,就图个安静。再说,这片地方的宅子,光靠卑臣的俸禄恐怕难以负担得起“。

“同是在朝为官,他们怎么负担得起?除了三公之外,俸禄的差别不至于这么大吧?”。

“这个嘛……卑臣……卑臣不好说”,金敞显得有些犹豫。天子问的这个问题,背后牵涉的事情太多。天下人都知道,虽说大汉朝廷放给官吏的薪俸算得上优厚,足以让各级官吏衣食无忧、安心政事。但是要想过上高门甲第、朱车驷马、夜夜笙歌且宾朋满座的生活,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萧问天不喜金敞的闪烁其词,他是个喜欢咬定青山不放松,喜欢穷根究底的人。于是,他转过脸直直看着金敞说道:“朕以为,光禄大夫一向是个直言敢谏的人。怎么,如今心有顾虑啦?担心你的官位,还是担心你儿子金涉的前程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忠良之臣!”。

“陛下!并非是臣不敢直言,事有轻重缓急。再说,有些事情盘根错节,各方的利益纠缠其中,不是轻易能够解决得了的。甚至……甚至根本无法可解!”,金敞急急地替自己辩解道。

问天根本不理会金敞怎么想,他只要答案。

金敞见天子这幅神态,知道不说出来是过不了关了,于是回奏道:“有官位就有权力,有权力就能填私欲。朝廷的俸禄,对那些高位厚爵者来说,有聊胜于无罢了。真正的大头在于兼并土地,朝廷的盐铁专营、均输等政策上”。

萧问天越听越迷糊,接着问道:“光禄大夫此话何解?兼并土地倒可以理解,但一部分人富可敌国,和朝廷的盐铁专营、均输平准政策有什么关系?”。

“盐铁专营,其利甚厚,由官吏来操作,安有不动心者?具体执掌的官吏趁机自己也干起了盐铁买卖,岂能不得暴利?均属平准,官府购物于价廉之地,贩卖于价贵之处。本意在平抑物价,安定百姓生活,同时朝廷也可获得一部分收入。但如果有人故意压低购价,再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来回操纵价格,从而让一些与官吏有利益关系的商贾从中谋利。如此官商勾连,与民争利,一些人怎能不富?”。

经过金敞一番解释,萧问天总算是弄懂了贫富悬殊的原因所在。国家之大,为君之不易,不在其位的人很难真正理解。天子有无上的权力,可并不能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按照自己设定的路径走下去。九重深宫中的天子,到底能决定什么?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