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我武惟扬(二)
作者:浪迹东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45

马佳对火枪民兵的发展前景是充满信心的,因为西方殖民者的全球扩张史已经指明了前进的方向,那是多么血腥又多么激动人心的伟大事业啊。即使那是魔鬼对天使的诱惑,是封建主对农奴的许愿,也是值得的。

当然,建夷这样的渔猎部落也可能抛弃弓箭,转用鸟铳。那好呀,铁匠、木匠等集成的初级手工业体系肯定得建立吧?脱产人员肯定增加吧?自由迁移的难度加大了吧?弓马驰骋的优势减弱了吧?

建夷有了这些失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鸟铳,作为第一种成熟的单兵火药武器,把冷兵器时代撕开了一个大窟窿,再加上大炮,轰垮了冷兵器时代的英雄舞台。

鸟铳,不但在攻城陷阵时,制远摧坚,锋不可挡;而且在闲暇的时节,像英吉利的猎狐人一样,校猎射飞,角技破的,也足以快意人生。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这是曹子建的白马啸西风。

弓矢,这种古老的技艺,曾经作为奴隶社会贵族的必修课,被列为六艺之一,被提升到增进‘君子’德容器的修养的高度。它载之经传,见之歌咏,无贵无贱,无人不知,谁人不晓。

鸟铳,在嘉靖中后期才出现。虽然它被名臣唐顺之推崇为最准的利器,但是却推广艰难。将领官吏吏之中那些沉毅才略之士,往往藏私,把它作为自己建功立业的根本。而卤莽愚鲁的基层将士,又往往嫌它不如弓箭火门铳方便,即使戚继光给他们反复教导演示,还是不服。结果,行伍之间,自百夫长已上,都一个个把弓箭挂在腰间拉风显摆,反而认为使用鸟铳是下贱的事,不屑去干。

戚少保有言,鸟铳的功用,十倍于短兵,五倍于弓矢。业专则精,在军队里,应该不比虚名,不受历史传说和评书戏曲的误导,专心致志,学习使用鸟铳。各州县的有关衙门更应该鼓励乡村的富人使用鸟铳,命他们带头维护一方安宁、抵御土匪暴徒,民壮弓兵也要时常练习,就像以前北方多用弓矢、南苗喜用弩箭一样。只要在全国形成使用鸟铳这类新式火枪火炮的风气,一旦有夷狄进犯的警报,就可以普通平民登城守备,不需要特意征调川浙善于守城的兵马,大大减轻国家财力的负担。

欧洲各国为什么能在此时开启殖民时代,将白人的利益不断扩展,独霸世界以至二十一世纪?各种说法都有道理。但就军政而言,就是他们保留有古人寓兵于民之意,兵民之间不截然分开,国家统治阶层和平民都能接触军事。其君王和各级封建主,把兵器精良犀利视为必须重视的大事。而平民个人,或者当兵,或者打猎,或者当海盗,把操练军事、杀人掠夺当做职业来干,当作发财的捷径。由此,欧洲各国习尚成风,怎能有不精通武事的道理。

而此时的明朝呢?兵员,先是来自于低贱的军户阶层,后又招募平时不习实战的壮丁,纵使有些真正的武术高手、世袭官家良将,也难以全面撑起大明的军容。至于武器的制造,全都交给各级的公家,结果怎样?一项新的利器出来,往往是有关厂司不知道如何制造,大小将吏不知道如何教练,普通士卒不知道如何使用、保养。对于公家的事,那些收入微薄的工匠肯定不会尽心尽力地做好。监管制造的官员,如果是洁身自爱的,那就会专门追求节省;如果不能节省,那肯定会克扣;无论节省还是克扣,只要有一种,官场上就难于执法查办,因为他又没贪污。这样一来,这些‘清廉’的监造官,既不获利,又不畏法,大小糊涂,朝野上下敷衍了事而已,还能指望精工制造?

难道说:这样下去,中国永远到底都不会有精工制造了?

不!试看东西两洋贸易,吕宋等地的夷人就专门购买广东的铁器铳炮。那里的商家,卖给夷人的东西都极其精工,但为官府制造的便是下三烂。以此观之,中国人是有原因不肯精工,而不是不能精工。

泰昌元年(万历四十八年),十一月十日,清晨,沈阳西门外。

马佳身披明甲,头顶明盔,一脸英气地站在城楼之上。其余将佐,如毕二遇等人,也都是尖頂明盔、明甲,腰挎摩挲刀,外罩茜红氈袄,在亲兵的簇拥下拱卫主将而立。独有中军陈捷,头顶玉簪瓣明铁盔,身披大叶明甲,外罩白袍,腰间左挎黑漆鲨鱼皮边弓,右挎黑雕翎碌扣破甲铁箭。冬日的迟阳将金子洒在这群大明的年轻将领身上,冲天的锐气受此一激,从钢铁上夺目而出,刺进城下每名士兵的眼眸。

“我武维扬!”

马佳对着眼前辽阔的天地大吼一声。

听到主将号召,全场将士也跟着把胸中豪情喷薄而出:

“我武惟扬!”

“我武惟扬!”

马佳颔首,示意静音。随后,在旗官的旗语指令下,两千将士重归静籁。马佳力聚双目,扫视全场一圈,提气高呼道:

“将士们!先人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啥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二千多年前老祖宗,和如今的我们一样,也受着鞑虏贼寇的抢掠。故而,国家的大事,就是祭祀祖先神灵和烈士。老祖宗也苦恼,也气愤,他们也骂人,骂啥呢?”

“他们骂,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鞑虏,闹得老子回不了家、娶不上老婆、生不了娃,这群王八羔子的!”

听到这里,士兵中发出“嘿嘿”的笑声。

马佳也笑了:“是啊,老祖宗和咱们一样,也讨厌他们,也气愤,也骂人。骂完了咋办?继续打,打到他们不敢再来为止!”

“是的,那些鞑虏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从老祖宗起,我们把他们打跑了,过几十年,上百年,他们又回来了。怎么办?再打!而且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的兵器比老祖宗的更好了,有了鸟铳、大炮,都是强过弓箭五倍、十倍、乃至千百倍的利器。你们说,我等难道会不如老祖宗,一代不如一代吗?”

“不可能,不可以!父老乡亲会看不起我们,妻儿兄妹需要我们保护!”

说到这,马佳攥拳领头高呼道:“驱逐鞑虏,还我河山。扫灭建夷,我武惟扬!”

众将校热血澎湃,紧跟着大呼道:“扫灭建夷,我武惟扬!”

霎时间,两千多人发出的怒吼震颤了浑河两岸、原野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