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美国新来客 2
作者:uff08旅美uff09婴子      更新:2019-10-11 12:02      字数:5207

话音结束,两个男人立即恢复自然。高洋看了看苛月,她既不闭眼也不“阿门”,全然没有注意他们的祈祷,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一会儿是拿饼干,一会儿是整理孩子的纸尿片。仁奇哼着小调,无限幸福地说到:“你看,我们团体又来新姐妹了!”

高洋觉得蹊跷,又觉得新奇。一鸣会不会也常常在“阿门”呢?他来信曾经提到过,一到美国就受到那些基督徒的关怀,进了两次教堂,招待了一次晚饭。以后再没提过这种事,反而让她准备了些气功、按摩之类的书。路上又听安怡讲,建法从前练过气功,练得走火入魔,差点出不来了。她提醒高洋,千万别让丈夫深练。高洋打趣道:“他不行,练功要禁欲!”这会儿他老先生怎么突然又变了法门呢?总之一切都很奇怪。顾不得多想了,美国本来就是一个新奇的社会,以后怪事一定多着呢。她顶喜欢看戏,一鸣常说她,“唯恐天下不乱”!

仁奇车开得十分气派,错综复杂的公路进出自如。他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高洋向外张望去,好新鲜的一片。

“加油!吃饭!你们俩路上一定没吃好吧?”苛月笑着说。

建法说:“有热狗、汉堡包、炸鸡。”

俩人一听,都摇起头来。

“什么油里麻花的东西!发面饼、咸鸡蛋、榨菜怎么样?”苛月问。

她俩一听,喜得眼睛都睁大了。有这好东西?

“箱冷拿过来。爷们!”苛月指使建法出力。

仁奇笑眯眯地从窗外伸着头,说:“还是我老大姐英明。”

“干你的活!”苛月吼着。转过头又提醒建法:“给她俩倒两杯热茶、咖啡的。”

安怡肚子差不多吐空了,发面饼很和她的胃口。建法从商店里出来,端了一个纸饭盒,上面落了两杯热水。

车停在一边,守着皓月明空。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晚饭解决了。水足饭饱了,上路!三下五除二,直奔上了高速公路。

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一段,仁奇吃的念头还没消静:“初来,对美国食品都不大感兴趣,慢慢习惯了也就好了。像我们熊太太家这种绝对中国传统的饭菜,不是家家能做到的。我从不说假话,绝对佩服,中国太太典范。”

“好了!好了!好饭好菜越发养出一张甜嘴,以后好好对自己太太,也就不愁传统饭菜了。”苛月不耐烦地说

高洋也喜欢开玩笑,顺口应和了一句:“仁太太一定也和熊太太一样贤良吧?”

“我太太?”仁奇哈哈笑了起来,说:“当然不差!熊太太正帮我找太太呢!”

高洋一惊,这还是个光棍呀!

“谁给你找太太!一把年龄个大小伙子,成天念到妈、妈、妈的,让你妈给你找个会烧饭的媳妇来。你睁眼瞧瞧人家物理系的小伙,建法、一鸣,媳妇个个活灵水鲜的。你看你一个豆芽子菜,放着黄花姑娘不追,成天拉着人家的太太没个完的买菜、逛garagesale的,家具买齐了吧?什么时候再去接人家老公?”苛月气呼呼说道。

仁奇小伙一听,长叹一口气,两手一拍方向盘,说:“我说姐姐呀,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脸上不插牌,混身嫩气凑上来的,谁知她是有老公的?另外一个明明是单身,长的又跟我妈似的!”

“你还理由上了,那鲜亮水灵的能留给你?能顶破脑袋出来的闺女家,再鲜的也折腾的打蔫。你就趁早攒足钱回去,‘进出口’一个来。”

听着他们打嘴仗,逗得人发笑。

安怡紧锁眉头问建法:“怎么回事,你在物理系?”

“以后慢慢跟你说。”建法很为难的样子,又说:“不用担心,现在一切都稳定了。”

高洋此时陷在一团乱麻之中。她知道一鸣和安怡是校友还是同专业,建法是学电子工程的,和自己的专业一样,他怎么莫名其妙地改了专业?一鸣又只字未提,突然去了纽约?第六感觉情况复杂。坐在回家的车上盼归,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起来。望窗外漆黑一片,点点星光,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手表上还是北京时间,正是中午,最精神的时候。

“不想睡吧?”苛月笑到,“刚来都有时差,一个星期,最少三四天才能调整过来。正好小陆不在,否则也会影响他休息。”

高洋看外面的路标,写着“65”字样,想象大概是限速吧,顺口说到:“六十五公里一小时啊?”

“不!六十五英里一小时,相当于一百公里。”苛月说。

“哇”,高洋惊了一声,一点没感觉到快。

“这路上至少开七十五英里。”

高洋看了一下时间:“还要多长时间到家?”

“没多久,两小时。”仁奇说。

高洋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么快的速度还要开那么久的时间,还叫“没多久”,这里的人什么时间概念呀!

她们终于在半夜一点钟前赶到了家。因为天黑,只能借着路灯看见一座座幽静的小洋房,大大的屋檐下挂着秋千椅,仿佛裹着大披肩的外国老太太正坐在门前。都是电影里的景象。

怪事,放着大前门不走,硬拐到了后门。进屋以后直奔了地下室。高洋迷迷瞪瞪地跟了下去,包还没放下,两眼就直了。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家?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客厅,装饰的古朴典雅。不知那个年代的油画,几世纪的木雕。老式的椭圆大餐桌巧妙地把厨房与客厅分成两段,体现出现代派的风格。桌上插着一束盛开的鲜花,充满了家的温馨。

“到家了!”苛月满怀喜悦地说。

她把熟睡的儿子放进卧室里。又急忙让仁奇把行李放到一鸣的房间,立即安顿明天还车的事。转身出去让建法他们快快回家休息。回过头又催高洋给国内挂电话,以免老人牵挂。

高洋的电话挂通了,是老父亲接的。老人第一句话就是强调女儿要作好吃苦的准备,让她别太任性,以后常给家来信,便让她挂掉电话了。

高洋的父亲对女儿出国并没有多少不安与牵挂。老教授早年留洋,之后回国肩负重任。改革开放后,他几度出国进行学术交流访问,对国外了如指掌。他很推崇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同时也不否认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从他个人的观念出发,对有条件的年轻人,他都主张到外面去看看世界,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经历去体验生活、选择生活。他也了解国外是年轻人的战场,他希望年轻人有这种机会磨炼自己,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未来。而面对自己家里的这些儿女,老教授又叹惜不已。大儿子因为“文革”没有机会好好读书,后来赶了末班车进了电视大学,现在勉强干起了财政。二儿子有机会读书了,却不学无术,学上了买卖经起了商,跟老爷子格格不入,连家门都很少迈进。最小的宝贝女儿算是逼进了大学,可学业平平,撑不起门面。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他的掌门弟子加女婿的身上。一鸣使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教授有了极大的安慰。现在宝贝女儿随夫而去,同时带去了他的希望。

高洋梳洗完毕,走进一鸣的小屋。她看着屋里的陈设,简单得没有比这更简单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连书都没有多余两本。再走到他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枕头,枕头竟是用羽绒服装起来的。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他来的匆忙,都忘记带来一条毛毯了。高洋想着,她心里不禁一酸,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走到一鸣的桌前坐了下来,开始给家里写信了。

将近一个星期,高洋跟着苛月跑遍了整个曼哈顿。当她对街面熟悉以后才发现,这儿实在太小了,它几乎比不上北京郊区繁华。除了往来奔驰的车辆,很少见有行人的,更看不到喧闹的小吃街。高楼大厦在这里完全消失了。好多天她都怀疑在做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她梦想的美国吗?当她清醒认识到它的时候,她心里说不上有多遗憾了。

一鸣有电话来,仅是要她抓紧时间看英语。他几乎一点不会用甜言蜜语来打动女人。高洋知道他就是这类型人,可心里对此还是倍感苍凉。谈起老公来,苛月好一劲儿赞美一鸣,温和、细腻、贴体,听得高洋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一鸣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研究所里,都是大家公认的好小伙。他品学兼优,待人谦虚老实、尊重师长,这也是他倍受高洋父亲宠爱的原因。可从丈夫讲起来,高洋认识一鸣已有七、八个年头,从一开始他就没把这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相反,一鸣从认识高洋的第一天起,就被她那无拘无束、热情奔放的青春气息深深感染着,遗憾的是他几乎无法溶于她的生活。高洋能歌善舞,生活丰富多采。而他除了读书学习,几乎再没有一样拿得起来的特长。一鸣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观赏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小鸟,却无法接近。老教授发现了他的心思,极力给他创造机会。遗憾的是,宝贝女儿根本不正眼瞧他的关门弟子。在高洋的眼里,一鸣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心中的男性美是体魄与力量的凝聚。那时正值她春风得意的年龄,她在用青春抒写着浪漫的生活。一鸣的文弱谦谨,根本打动不了她。然而,现实打碎了高洋的梦,她失恋了。也就是在这危难之时,一鸣从国外给她带来了珍贵的礼品。那是老教授私下给他上的一门课,“曲线设情场”。每次一鸣学术访问归来,高洋都开始盼望了。一鸣用他那宽厚的心安抚了这只受伤的小鸟,她终于卧倒在师徒俩设定的情场之中。

而苛月生活的却异常简单。她性格开朗,为人随和大方。说起老公来,她哈哈一笑。指头一伸,学着丈夫的样,山东腔一拖:“苛月,‘克月’,差一点就成了‘克星’!整一个刁老婆,‘扫帚星’!他不也是少有的孬熊吗?”

玩笑话是可笑,也许多情的生活就在这一笑之间。

世界上就没有齐美的事,充满干劲的女人少点娇贵;可爱的千态小姐又缺少朝气。名人傅雷不也讲给儿子说:“……刚强了近乎专制,温柔了显得懦弱,能干的管家太太又太俗气。扪心自问,自己又完美到什么程度?”高洋常常用书本的话来反驳周围的男生。在高洋眼里,苛月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太太了。她有一套生活经验,哪里日用品便宜,哪里副食品便宜,哪里是富人常买东西的地方,哪里又是穷人店。如何使用coupon,在哪使用coupon翻倍,省多少多少钱。这些道道讲起来,足让高洋脑子炸浆的。就这么个简单的买东西,还有这么多的明堂?难道这还不能称上是生活专家吗?

结果最有趣的还是逛garagesale。高洋简直不可思议,美国人怎么会想到把自己不再使用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车库里、院子里、门前大卖特卖,而且卖的人比买的人还多。开始她觉得不好意思,好像很多只眼睛盯着自己,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个个神态自如,乐乐和和的象逛庙会,她这才自然起来。想想家里的妈妈,不知存了多少陈年旧货,丢掉一点都象刮金似的。怎么中国人就抹不下面子拍卖旧货呢?真的是越穷越讲究。苛月让高洋买了一盏台灯,说搬家以后能用上。后来锅碗瓢盆还买了一套八成新的,总共花了还不到三美元。苛月更能,十块钱买了一个冷冻柜,人家还负责运到家来。就是劳动力也不止这个钱呀!高洋心想:一家三口还用得上这大家活?是不是见便宜买昏头了?

“这可是个好东西呀!去年就没碰上。逢年过节鱼了肉了的大降价,那还不买它半柜子,吃他个一年半载的?在加拿大我们就这么干!”苛月神乎乎地说道。

听起来都吓人,但的确是个实惠又有趣的活动。高洋想,不知一鸣是否也逛过这个“庙会”呢?

安怡那边一直没有照面,电话经常打过来。她过得十分丰富。几日来建法陪着安怡,逛商场、参加团体活动,安怡无比快乐。华人教会组织了夏令营,两天的时间,包管交通、食宿,她还打电话找高洋,想让她一起去。还有国际妇女活动中心,又组织的民族服装表演,高洋这么好的身材体态,该亮一亮中国的旗袍才是。可高洋都婉言谢绝了。

要说这种玩的事谁不愿意轻松一下啊!可这几日高洋跟着苛月走街串巷、谈天访友,学还不至于学到什么明堂,可听的看的并不是国内想的大好河山一派,前景并不乐观。一鸣纽约之行十有八九是找工作干的。学校的资助也不是你中国骄子个个都能拿到的,秋季将是怎样还很难讲。高洋听人家讲,建法吃了大半年子的苦,年初险些丢了命,又丢了整个专业才拚出现在这个样,听得她心里都是慌慌的。她想,建法很不简单了,给安怡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还从上帝那儿给她找了一个大家庭。这所有的一切,当太太的安怡也许还不知道。像我们这第一年来的,显然也不会好到那儿去,没准会更糟。想到这些,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一鸣星期一中午到家,是悲是喜少不了一堆的事。此时掰着指头算天,掐着钟点算时间,真觉得度日如年了。

九零年八月,国内的气氛还相当沉闷,这是续“****”之后的一年。美国留学生们却处于骚骚欲动之中。学生中的各种组织活动不断,上触动美国政府,下激发民众联合,爱国之愿,国家危难之急,国民命运何所望,海外呈现一片赤子之心。新闻、电视、报刊杂志大登特写。然而,更多人关心的还是如何争取国外公众的同情、帮助,进而取得留学人员在海外的永久居住权。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肯定,悬着!不管是新户还是老户,现在大家都在拚命地读学位、攒钱,为将来的回归做准备。

高洋几乎一点也坐不下来看英语,心空得安不下来。就是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一鸣早一点到家。在家的时候父亲就常常当着一鸣的面训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让这个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公好好管她,她心里总是不服。如今立身在国外了,突然间想到对她的依靠了。这也让她觉得老公还是大有优越之处,沉着、冷静,固执时也不失男人的坚定。思念中越发觉得他可爱了。真是很想念很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