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国新来客 1
作者:uff08旅美uff09婴子      更新:2019-10-11 12:02      字数:4914

曼哈顿是个很小的城市,常住人口只有五万人左右。学期一结束,学生们像候鸟似地忽一下全飞了,街上的车辆也减少了三分之一。傍晚,苛月常推着车,带着孩子外面散步,感觉像在世外桃园似的悠然平静。第一次听到曼哈顿这个名字时,她特别激动。在美国纽约,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曼哈顿,自由、繁华、富裕、新潮,美国味十足。可到这儿以后才发现,犯了概念上的大错。这儿的曼哈顿只是一个小城,充满西部的古朴、典雅、宁静。校舍、体育场都是从书本画册上看到的十八世纪古建筑风格,庄严而神秘,个个跟教堂似的。青藤叶爬满了墙壁,参天大树掩护着青草小径。校园内曲径通幽,尽管傍晚还散放着倦人的暑气,青山绿水已让人无限沉醉。在加拿大,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大半个年头埋在冰天雪地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又大半日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人都被憋疯了圈傻了,突然间闯入这温暖的北回归线上,怎能不让人陶醉?

苛月家里现在还住着一个房客,陆一鸣。这段时间太太就要来了。他算计来算计去还是没法到机场亲自去接爱妻,于是,就把这要紧的大事拜托给苛月了。接人对苛月来讲算不上一桩大事,即是搭伴儿来的,就伴儿接了回来。合租个车,分摊上汽油费,经济又实惠。这个暑假男人们大都出去打工了,除了暑假里有资助的还能混在学校。小陆刚来半年时,老板突然放话下来,秋季的资助定不下来。慌了神的他,一考完试就跟同学奔了纽约餐馆帮工,预备来年的学费。家里老熊在休斯敦找了一份暑期工作,搞计算机程序输入,赚钱不是很多,但人也不是很累。最主要的是积累经验和了解工作市场。家里就留下她和孩子俩了。

一大早苛月还没起来,就接到一鸣太太从国内打来的对方付款电话,说按原定计划跟建法的太太一同来。接着那边又要寒喧冷暖饥饱,让苛月急忙打住。这是对方付款电话,贵得要死。不是我们这里人俗气,钻进钱眼里,每次电话帐单一来,一鸣都心疼得直摇头。可又不忍心伤害了爱妻,人家是想他才传呼过来的。小伙也是温情到了家,千叮咛万叮嘱苛月,别把他打工的事透露给他太太,有一线可能,他都会赶到机场去接她。看人家这种男人,女人能不爱吗?想象的出爱妻对他也是一往情深。

1990年8月,又一拨大陆太太要来了。

北京至洛杉机的飞机当地时间十二点准时到达。高洋的表依然保持着中国时间,林安怡的表对了美国时间。此时辛苦了一天的同胞兄弟们已悄然入睡,而她们经过长途的空中旅行,飞过国际日期变更线,还没有午觉的一会儿功夫,转过身来又重新过那一天。这是她俩一生中第一次过两个十二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高洋的丈夫陆一鸣是89年自费出国的。那时,美国大使馆签证处出于对中国学生的同情心理,政策大大放宽。正是借这个机会,陆一鸣在手头资助很少的情况下,来到了美国。而林安怡的丈夫则是88年国家派出的访问学者,本该一年后回国,后来放弃了回国的念头,转为自费留学,继续留在美国读书。高洋和林安怡都是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双双飞往丈夫身边。

走出机舱时,高洋和林安怡还在极其兴奋之中。随着急匆匆的人流涌入机场大厅,梦幻中的盼顾突然间被扫的一干二净。脑子一阵空白,又哄地一下蒙了头。广播里正播着班机的航班,她俩除了班机号漠漠糊糊有些耳熟,其余的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安怡有些晕机,还没反应到吐的程度,但一直没怎么进食,迷迷瞪瞪的像个病西施。从芝加哥入境美国,通过国际安全检查,下午两点再转机飞往堪城。这中间她们仅有两个小时时间办理入关手续。她们好容易找到了入关窗口,外国人入关处排成了长龙,而美国本国人入关处却寥寥无几。时间不等人,急得人直想上厕所。高洋闭着眼睛阿弥陀佛,别误了班机时间,总算陀佛睁眼,顺顺当当通过了。俩人乘胜前进,宁早一小时,别误一分钟。高洋拉着林安怡楼上楼下地找登机门,活像两只无头的苍蝇四处碰壁。这时她俩再不敢说自己有什么英语程度了,一个看不明白,一个听不懂。好容易找了两个亚洲面孔的人,一个指楼上,一个指楼下。转了整整一小时,才找到了登机入口处。急忙把票递给了检票员,却被人家彬彬有礼地拦住,请在候机厅里就坐。一个醒目的大牌子“母婴、残疾人优先”,楞是没看见。等她俩瘫在椅子上才发现,离起飞时间还有近一小时,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定下来了。这时她俩再定神一看,这地方正是她们下飞机经过的第一个候机厅。两人面面相觑,真是说不出有多窝心!

想起刚才的狼狈相,高洋联想到北京站前的盲流,她感到有些紧张。在北京学了那么长时间英语,到了这里,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还想出来以后上学呢,这种程度怎么能行呢?

林安怡双眼紧闭,搭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她觉得很疲惫了,无论从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丈夫出国已经整整两年,这两年自己过得什么日子,想都不敢再想。建法出国前,他们流掉了一个孩子,安怡为此很痛苦。当时他们不得不那样做。建法要出国,安怡工作又不顺心,还多病,没有精力,更没能力留下这个孩子。在此之后,安怡怀着无限的失落又送走了丈夫。这一年,她日思梦想,盼望丈夫早日回国,他们好再有一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没想到,建法决定留在美国,他由公派转为自费,暂时没了经济来源。这时安怡又被工作单位死死卡住不能出国。她精神上又一次受到极大打击,一下病倒了。她一病病休了大半年。最后软磨硬泡,倾家荡产给单位交了一大笔“赎身费”,才被放出了国门。她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恨不能马上就能飞到丈夫身边,一解心酸……

相比之下,高洋的生活却十分丰富。它生长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又是家里唯一的千斤小姐。受环境的影响,使她常常不知不觉地流露出特有的优越感。在她的周围,出国已经成为一种潮流,而她自己,实在又没有能力和勇气充当时代的“弄潮儿”。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赶新潮、追时尚、爱慕虚荣,渴望全新的天地发展自己。美国,正是她这样的年轻人朝思暮想的地方。丈夫留洋,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满足,也带来了希望。这一年的分离,又使他们兄妹加同事的平淡婚姻增添了新的起色。她想念一鸣,盼望早日到他身边。独自的日子,她也依然青春风采,趾高气扬地进出于高级商场、歌厅酒吧,尽情享受着年青岁月。出洋的梦,进而让她增添了一份对家乡的顾恋。她满怀着深情,重游了她生长多年的古城北京。私下里,还脉脉多情地话别了曾经初恋的朋友。最后,在五星级大饭店,饮尽了伙伴们为她送行的宴酒。然后踏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高洋凝视着窗外,思绪万千。她紧张,她心血沸腾,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幻想。她曾想过当一名服装设计师;也曾想过当一名作家。可在中国的大气候中,父亲把她的未来设计成一个工程师,浪漫的幻想破灭了。而今,她到了美国这个自由的国度,她的梦想又复苏了。命运给了她一次再次选择生活的机会,她暗自决心要好好把握,用自己的能力、魄力和勇气去发展。此时,她心潮澎湃。突然,她梦醒了。飞机还没有起飞。透过大玻璃窗,天乌黑一大片,雨点劈里啪啦往窗上打,紧接是电闪雷鸣。她慌忙捅醒安怡,飞机大概不能按时起飞了!要是雨一直这么下下去,晚上住宿怎么解决?公用电话怎么使用?如何与家里联系?安怡到底比她大两岁,冷静些,说:“再等等看吧。”

一层阴云挂在她们的脸上。差十分两点,旅客列队入了机舱。

她俩坐到自己的座位里,心里依然十分焦虑。这时空中老少爷站在前面手拿话筒,乌里哇啦不知讲了一串什么谈天论地的话,乘客们都笑了。她俩猜想,没准是老天爷要变脸,可透过机舱的窗户,并没有一点改色,只能听天由命了。高洋又想念阿弥陀佛,“空中少爷”已经让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正点起飞。只觉身体向后一仰,耳鸣心跳,飞机已冲上青天。当机身平稳下来,再向窗外眺望,厚厚的云层已落在脚下,飞机犹如在无边的汪洋之中航行。

她们又继续空中旅行了。少爷小姐不断地端茶送饭。高洋有些胃口了,甚至把安怡的一份饭也填进自己肚子里了。消静了不多一会儿,飞机突然垂直下降,忽地又垂直上升。我的妈妈呀,大事不妙了!有人叫出声来。此时空中小姐笑眯眯走出来,她用手比划着讲解飞行状况。飞机依然一起一落,安怡终于控制不住了,哇哇大吐特吐起来。空姐急忙走过来,帮她取走了拉圾袋,又端来了热茶。问寒问暖了一遍,安怡才勉强喝了点茶水。此时她们对漫长的空中旅行都感到厌倦了。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天上”的日子好难,地上的人啊没事千万别上来。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都睡了。

堪城位于美国的中西部,在堪萨斯州和密苏里州之间,是这两个州内最大的一个城市。从整个美国来讲,这一带属于农业区,既没有工业城那么气派,也没有商业城那么繁荣。曼哈顿又是堪萨斯州的一个极小的小城,在美国人眼里如同中国人看大西北、小山沟,地理位置的感觉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中国人心里的美国,就是摩天的大楼、爆满的商场、灯红酒绿的歌楼舞厅、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密密麻麻的车。美国就是跟中国不一样,在人们心理,别管是怎么出来的,都想要看个究竟!

堪城机场跟美国所有的大机场一样,日夜都在繁忙之中。各式各样的飞机在跑道上排队。一架架飞机等待起飞,一架架飞机在上空盘旋等待降落。分分秒秒,日复一日,运载着奔波不息的旅客。

飞机落地了。此时,高洋和林安怡走出机舱已经感到很自如了。话说虱子多了不嫌咬,糊蒙乱闯总到家,什么也别想,只管往前走,不知不觉也就到了前厅。高洋老远就看见一个瘦伶伶的五尺汉子往来招手。安怡脸上露出了欢笑,眼睛直奔了过去,步子也飞快起来。高洋想,一定是安怡的老公了,也随之欢喜上了,像是见了亲人似的,跟着她身后一步不慢。等人家进了丈夫怀里,才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你是小陆太太吧?”旁边的小伙上来搭话,“我叫仁奇,工学院的。”

高洋这才清醒过来,是一道来接她们的。忙作自我介绍:“我叫高洋……”。

他们正说着话,只见一个身穿大汗杉、下穿小短裤、肩挎大花包、怀抱小男孩的亚洲妇女边跑边喊着:“早不拉,晚不拉,这孩子尽赶在节骨眼上来事。小陆太太!是我,苛月!”

高洋不禁一惊。电话里跟她讲过几次话,一鸣信上也提过她,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一个随随便便、大大咧咧,体态十足的家庭妇女。

高洋不禁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孩子还这么小……”

“嗨!没什么,呆在家里也得等着你呀!正好要到这边东方店买点食品,也好帮小陆来接你。”

“要到这么远买菜呀?”高洋更加诧异地问。

“嗨!这儿的东西比曼哈顿的便宜,大米、干货之类的东西我们都在这儿买。一个月得跑一趟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随后问了一下路上的情况。

“我还好,就是安怡有些晕机,吐了不少。”高洋说。

安怡先生听了,更加心疼地搂紧了爱妻。大家又忙着去取行李。男人在场,真是大不一样,女人只管动嘴不动手。行李是由皮带轮传送出来,最大的肯定是她俩的。到美国来的,好像要宿营大荒漠似的,恨不能把家搬来。仁奇推来一辆行李车,把四只大箱子推走了。他们也随后跟上。

苛月的儿子很漂亮,跟他妈妈一样,闪着一双会讲话的眼睛,只是金口难开。高洋怜惜地摸着他的小胖手,说:“这么远的路孩子多受罪呀!”

“嗨!这孩子一生下来就跟着我们南征北战,不耽误吃,不耽误拉,一上车就睡。没事!”苛月满不在乎。

话说着,到了一个大面包车前。她俩的行李装满了车的后仓。仁奇是司机,安怡两口坐在双排座上,高洋、苛月和孩子在三人座上,孩子放在一个舒适的小躺椅上。高洋心里想,美国佬真是会享受,孩子也是一样。

“小美国佬,就是会享受!”高洋说。

“孩子在四十磅以内必须坐在carseat里,这样安全,也是法律。”苛月解释道。

仁奇环视了一下这些乘客,问:“都系好安全带了吗?”

着实乱乎了一阵,听到命令才安稳下来。建法朝仁奇点了点头,他们俩谈笑风生的脸突然严肃起来。高洋和安怡觉得纳闷。

“让我们来做一下祈祷!”随着小伙的话音,两个男人闭目低下了头。

“感谢主恩赐,使安怡、建法夫妇,高洋、一鸣夫妇团聚。也感谢主保佑安怡、高洋一路平安到达。再祈祷主让我们一行六人顺利到达曼哈顿。奉主耶酥基督的名,阿门!”

“扑哧”一声,高洋用手捂住了嘴巴,她和安怡俩差点没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