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喋血之夜 (一)
作者:李昊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00

克服自身习惯的人,必须要有挑战懒惰的意识,强迫自己给自己施压,才有可能变成一个新我。——威廉.杜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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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夏京都干冷的天气不同,北魏的上京(幽州,现在北京附近。)在年三十这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大朵大朵的雪花满天横飞,在京城的房屋,街道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毯。此时,上京的北魏皇族、百姓如同洛阳城中的所有人一样,也在过年。

但上京不是洛阳,它的人口户数没有洛阳多,城市也远不如洛阳繁华。即使是现在,远走谋生的游子们都回到家中,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上京城中亮起的***也要比洛阳少许多。

在洛阳,城中的***像是最晴朗夜晚的繁星一样,闪闪烁烁,无边无际地充斥着眼睛;但在上京,“星星”们覆盖的面积,恐怕还不足洛阳的三分之一,而且,这还是北魏迁五万富甲一方的大户充实京城的结果。

虽然,东周时的燕国曾定都于此,但平凡了七百年的幽州仍然可以算作一个年轻的都城。

从北魏定都于此时算起,刚刚经历了五十八个春秋的上京,与二百零二岁的夏国都城洛阳相比,确实要年轻很多。不过,五十八年相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又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

七十九年前,鲜柔氏兴起,越过长城,进攻正在与西凉征战的夏国,夺幽州七郡之地。五十八年前,鲜柔氏再次起兵,夺六郡以及冀州部分城县。两次夺地令本来喜欢诗歌乐舞,极有艺术天赋的康帝赵和无地自容,竟然自饮毒酒以谢祖先,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威帝赵季,也就是宁王的爷爷。

康帝虽然无能,但他也算保住了自己的尊严。

威帝也确实是威帝,他在位二十三年,励精图治,强兵农、奖工商、清肃吏治,让赵夏中兴了起来。他曾两次伐魏,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但也同时重创了北魏彪骑,斩首近二十万。

不过,威帝还未完成他的心愿就去世了,据说,他死的时候,竟然不愿闭上眼睛。

如今,赵夏的皇帝是宁王的父亲,自从他把用了二十二年的年号重光改为永昌后,又过了十三年。

宁王的父亲登基已经三十五年了,过了年就是第三十六年,而上京也将迎来它,重新成为都城后的第五十九个春秋。

在五十八年后,经历过当年鲜柔攻燕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入了土。现在,还能记得当年情况的,都已是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这样大年岁的老人又有几个?在这几十年的岁月里,已经又有三代青年人逐渐成长了起来。

但这些人中,已经有不少人把自己看成了北魏人,甚至在北魏的朝中、军中任职。否则,北魏又如何能拥有四十五万的常备大军和多达七万的官吏差役?要知道,鲜柔占领燕地之时,所有的人口加起来也不足四十万,而这几十年来,绝大部分的鲜柔人都已经放弃了游牧的生活,成为了市井中的一员。

北魏的朝廷体系虽然也很庞大,但北魏的皇宫却并不十分豪华。东周时燕国的故宫早就被焚毁,如今的魏国皇宫,是由当年赵夏一个王爷的府第扩建而成的。

北魏的皇宫虽然也是雕梁画柱,红砖碧瓦,但在大雪的覆盖之下却也看不出什么辉煌来了。更何况,在楼阁房屋之间,还有甲兵的存在。

这个时候,宫廷里十分的热闹,整个后宫大殿里倒也金碧辉煌,肃老太后正和自己的子孙亲戚们“欢”聚一堂,一同吃饭闲聊。

几乎所有的嫡亲的皇亲都到场了,围了四个桌子,共有三十多人。

不过,殿上人数虽多,却并不吵闹,大家一边吃着眼前的菜蔬,一边防备着老太后的问话,气氛好不冷清。

肃老太后其实还不到五十岁,算不得老。但本来应该显得雍容华贵的她,却有着一头与年龄并不相称的白发。乍一看,竟然有一种六七十岁的感觉。

肃太后的家族原来并不姓肃,但在北魏开国元皇帝定都上京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元皇帝不但把自己家族的姓氏改为姓吕,也把其他望族的姓氏乱改了一边。

改姓的举措是元皇帝全面提倡秦夏文化的一个好的开端,从所有的名门望族接受新姓氏的那一天起,所有的改革就都已经注定了。

在二十多年的努力后,鲜柔氏的民众不但在外表上不再和燕地本地的百姓有什么区别,就连习俗上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也正是燕地百姓能够这样快就接受新统治者的原因。

“皇后好像有什么心事啊,说出来让老身听听。”肃老太后看着心不在焉的皇后说道。

“哦,臣妾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累了,多谢母后关心。”皇后看了皇帝一眼,支吾了过去。

“哦,那就好,若是皇后累了,待会儿就早些去休息吧。反正年年过年,今年早走一些也不妨事。”肃太后虽然说的是温言暖语,但表情依然冷冰冰的,似乎一点感情都没有。

“噢,对了,听说静王的一个侧妃前天生产了,生了个女孩儿,现在母女可都好吗?”老太后把目光移到了正在沉默的静王身上。

“能得到母后的询问和关怀,实在是小女的福气,臣甚是惶恐,现在,她们都好,劳烦母后挂心了。”被突然问到的静王连忙站起身来,施礼答道。

其实,肃太后并没有亲生儿子,她只有两个女儿,并且其中一个已经夭折。肃太后是前皇帝的皇后,而皇帝和静王都是玉妃的孩子,但玉妃偏偏死了,即使北魏的太医也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肃太后原本是很贤惠的,但在老皇帝把继承人,太子吕继托付给肃太后以后,肃太后竟然变了,变得飞扬跋扈、任人唯亲、独揽大权。也许,人都会变,但时间却不一定,变,是要有合适时机的。

皇帝吕继登基时年龄并不大,只有十三岁。如今十年过去了,以前懵懂需要别人扶持的少年变成了想要独自飞翔的青年。少年不喜欢被别人压制,青年更是如此,而肃太后的专权正是压制皇帝的源头。

吕继很恨太后,他不光是因为朝政的问题恨她,还因为太后并不是他的母亲。既然不是,为什么还要叫她母后,而这“母后”二字又有几个人愿意向一个并非母亲的女人叫起?更何况,皇帝还失去了她的最爱,在两年的日子里他一直无法查明原因,所以,他不得不把这件事怀疑到这个遮天蔽日的女人身上,这又是如何深刻的恨?

“哦,生产的是哪个妃子啊?”

“母后,是王氏,去年,她曾过来拜见过您呢。”

“哦?是不是脸上长着美人痣的那个?”

“母后竟然还记得,儿臣深感荣幸!”

“那个孩子很是讨人喜欢啊!皇帝啊,不如给你弟弟的女儿封个名号吧。”老太后回过头看了皇帝一眼,慢悠悠的说道。

“这,就封朝阳郡主吧,想初升的太阳一样。”皇帝放下筷子,想了想说,但表情依然心不在焉。

“嗯,皇帝好像也有什么心事?”肃太后看了看皇帝,随口问道。

“儿臣,朕。”

“朕想问太后一件事!”皇帝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太后吼道。

太后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爆发,她被皇帝突然的一声大吼惊得一颤。周围的亲友们也都被皇帝的举动吓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哦?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要问什么事?”老太后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皇帝的一句话吓住,不过,他也注意到了皇帝称呼的改变。

“朕想问问太后,兰妃到底是怎么死的。”皇帝两眼盯着肃太后,一字一字地问出这句话。

“皇帝是怀疑老身吗?”

肃太后只是轻蔑一笑,虽然,她不知道今天皇帝为何如此,但是,对于她来说,皇帝永远是一个可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孩子。

“正是!”

“哦,今天你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太后喝了一小口酒,仍然不以为意,她认为这只是少年人的冲动,根本不能将她奈何。

只是这一次,她错了。

“就凭这个!”皇帝说完,拿起自己的酒杯向地上狠狠摔去。

“乒”的一声响,酒杯摔成碎片。

这个招人的方式虽然老套,却也极其有效。声音刚落,就有上百个早已埋伏好的甲兵冲了进来,除了皇帝以外,每一个人脖子上都架了两把以上的长刀,即使是皇后或者像静王这样的亲兄弟也不例外。

“我的好‘母后’,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皇帝看着肃太后,恨不得把她活活撕碎再吞下去。

“怪不得,皇后,你也知道你夫君今天的安排吧?要不怎么那样心不在焉?但你瞧,刀,你脖子上也有。”太后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只是把头扭过来,问起了皇后。

这个时候,太后也并没有大的惊讶,她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就像一个小偷,从开始偷窃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抓到一样。她竟然表现出过人的沉着,连殿里那些根本不可能被皇帝怪罪到的男子都远远不如她,她生来就应当是个枭雄。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你要把母后怎么样?你放开我们啊!”说话的正是肃太后的亲生女儿,吕宁儿,北魏的宁公主。

“你闭嘴,没你什么事!”

吕继说的很轻巧,却忘了吕宁儿是太后的女儿。

“宁儿莫说话了,让老身和你皇帝哥哥说。”太后盯着皇帝看了足足五秒钟,才继续说道,“皇帝真的长大了,老身怎么疏忽了呢?”

“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的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吗?”皇帝走到太后身前,一把抓住了太后的衣领,“说,兰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老身不说,你就杀了我吗?我们肃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老太后垂帘近十年,身边培养的人自然不少,如果不妥善处理,倒真的会引发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