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威镖局有葛十一、纪十、夏九、王八、冷七、姚六、骆五、阎四、茅三、阮二、乐一。

虎威镖局里没有女人，全都是男人。十一名趟子手、三名镖师、一个师爷、还有总镖头，共有十六个男人。

男人属阳，十六是阴数，这就是阴阳和合。

虽然没有女人。却有赌局。

骰子。

赌法也是最简单的赌法，押大押小，押单押双。没有庄家。趟子手们在一起玩没有庄家。

镖头们下场才有庄家。

纪十看着眼前这个嘴角留着两撇鼠须的人，他叫王八，在这里排第八。就是说，十一个人中，他是第八个进镖局的。没有长幼，不分高低，只有先后。进镖局的先后。

闻道有先后，进镖局就是闻道。

王八是赌徒，一个不要命的赌徒。他已经连输了二十五把，身上连一个子儿也不剩。骰子好像跟他过不去，不管他押什么，骰子就是不出什么。

天底下的每一个赌局都不是简单的赌局。

这里自然也一样。

所以当纪十看到所有的人的双手都或多或少地拍在桌子上的时候，他并有感到惊讶。

有些东西往往表面是这样，但暗地里却不是。

就像这场赌局，表面是骰子，暗地里却是内功的较量。

只是九道内力聚集在骰子上，谁也说不好骰子究竟能出什么数。但总不是王八押的数。

所以王八输了。

纪十掏出两块碎银，只有两块。他不是一个有钱人，也不是一个守财奴，因为他此刻只有这两块碎银，这两块碎银还是他昨天偷玉簪的时候顺手牵来的。他为什么不牵点别的？玉狮子、金镶玉，他没有。他不喜欢那些东西。两块碎银就够了。

但是此刻他将它们全都给了王八。

王八看着这伸到面前的一只手，手里只有两块碎银。

顺着手臂看上去，是前天来的菜鸟。未免太也小气。八爷我至少比你早来了两个数，你丫才给我两块碎银？但是他没有讲出来。他不愿多说话。

留着两撇鼠须却不愿多说话的人不多。

王八是纪十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

王八只是稍稍拱了拱手就夺过了碎银。少归少，有总比没有强得多，而且多很多。

他没有将碎银分开，也许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得分开，不能够分开。

所以只这一把，他又输了个精光。

纪十无奈地看着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自己也没有了。

王八会意，仍旧不说话。悄悄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屋外。

纪十跟了出去。他刚好看见正在挑水的葛十一。

葛十一是个聪明人，挑水也可以练功，可以练膂力。葛十一现在正在练膂力。纪十忽然想到，也许挑水做饭劈柴洗衣这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好。劈柴可以练刀法，炒菜可以练铲法，洗衣可以练拳掌。相同的是，每一样都能有助于提高力道。

王八一直走在前头，他走路的时候低着头，从不向两边看。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一只过街老鼠。

终于，他走到了自己屋前。转头对纪十说：“夜里屋顶寒凉，以后睡这儿。”纪十推辞道：“屋顶虽然寒冷，但是有助于修习内功。”王八鄙夷地笑了一声，道：“易染风寒。”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纪十知道自己如的年纪或许不怕，等他到了王八这样的年纪，或许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王八说话的时候没有咳嗽，但是听起来像是在咳嗽一样。

纪十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拒绝。刚好王八体格精瘦，怕是敲一敲骨头，也会发出铮铮的声音。

纪十已经是个瘦骨头，而王八更瘦，看上去块头仅仅是纪十的一半。他们两个人睡一张床，肯定不会挤。

吃了午饭，夜晚很快就来到了。

夕阳满天。

纪十躺在王八的床上，他不知道王八去了哪里。

席下有些凸起，硌得纪十很不舒服。他掀开席子，想去把那凸起抹平，却不觉呆了。

席下有二十多本书，不是圣贤书，不是春宫图，而是秘笈，武功秘笈。

《七断心脉掌》《单刀双杀七八一十五式》《右手剑》《女人不见得》《断子绝孙手》《一剑爆雕》《顺风两面三刀》，都是江湖上可遇不可求可得不可练的秘笈。这里居然全有。

而最令纪十傻眼的也是刚好硌了他的是这本《金银断头刀》。

金银门秘笈。

江湖上最大的帮会帮会是黑云帮，最大的堂会是霹雳堂，最大的门派是唐门。

但是所有的人都承认金银门是最诡异的门派。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人们总是想知道为什么。

或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为什么。

只要你听说过金银门，就一定知道它是江湖上最诡异的门派，这已经足够。

纪十看着这本《金银断头刀》，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翻，也不想翻。他只想知道些事情，想知道王八怎么会有这本秘笈，这本秘笈又与虎威镖局有怎样的联系。所以他只有等。

等王八回来。

王八回来了，不过是在后半夜四更天的时候。

他没有喝酒，也不显得憔悴。

不像是去嫖妓了，也没有去续赌。

纪十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因为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只是这些秘笈是怎么来的。

王八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铺开席子就要睡觉，胡乱道：“上边发的。”

只有四个字，却已经足够。

这说明跟王八这个人没什么关系，跟虎威镖局有关系。

他这样想着，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