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作者:小纸老虎      更新:2019-10-02 10:46      字数:4251

月色下,苏若梅赶回百花宫,回来时却不是单人单骑。

风如歌的屋子灯还点着。苏若梅走到屋外轻声唤道:“歌姐姐?已是四更天了,姐姐不睡一会儿吗?”

听得是苏若梅,风如歌在屋内应道:“妹妹原来是你,快进来吧。”进屋后苏若梅见风如歌半靠在床,床边放着三支袖箭,心中稍稍一惊,但忙镇定住,面上又是笑逐颜开,一扭一扭走到床边,抚着风如歌的手说道:“哎呀,姐姐这是干什么?怎么到连我也防着啦?”

风如歌笑一声,说:“我怎晓得你走路无声?四更天了不去挺尸,偏在外头瞎逛着。你这小狐媚子,可是出宫勾搭野猫了?”

苏若梅哈哈笑起来,说:“姐姐哪儿的话,寻常姑娘家十八九就要嫁了,我如今擦着岁的边儿,又守着百花宫这弟子不准出嫁的祖训,唉,再好的屁股也白长啦……”一席话惹得风如歌也捂嘴笑开,连连戳她的嘴,说道:“当真要撕开你的嘴,看里面住着什么神仙,一天竟是个没遮拦的货。”

苏若梅又说:“端的是宫外有两个部落又剑拔弩张了,首领非百花宫出来调解才肯听。我要去就要一次把话说满,莫要再今日和了明儿又冲撞了,弄得一天到晚人心惶惶。”

“姐姐实在睡不下了,我给姐姐梳梳头吧。”苏若梅说,风如歌高兴地答应了。苏若梅坐在床边,让风如歌靠在自己身上,拿把檀木梳子为风如歌一头如瀑长发打理起来。二人又拉扯几句,风如歌微闭双眼,说道:“若梅,不如寻个人家去吧。”

苏若梅身子稍稍打个激灵,忙停下手上梳子,问道:“姐姐是要赶我走!”

风如歌睁开眼睛,赶紧将苏若梅一只手从身后拽来,放在心口上,说:“好妹妹,哪里的话?你人泼辣能干,拉的下脸也上得了台面,无论是铃儿还是我为这宫主,端的你更是百花宫的台柱子,上下里外,人人看的真切。只是前番看到铃儿不顾一切随萧冉而去,我想这祖训怕是耽误了太多好姑娘。但我又何德何能去抹了祖训?若梅,我是实在不愿耽搁了你。”

风如歌看不到身后苏若梅略微阴沉下来的脸,只感到梳子又继续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便松了口气,接着听到苏若梅说:“姐姐别想那些,我这人野惯了,唯独百花宫栓得住我。若是成了家想必也不是个过安稳日子的料。姐姐放心,若梅辅佐姐姐,智谋比不得管仲、乐毅,却媲美得了三国赵云、关羽等人的实心。”

风如歌笑笑,说:“言重了。我只是提说一下,你不愿那便罢了。”

二人一时无话,过了一阵儿,风如歌说:“好妹妹,差不多了,费心你半夜还在我这做这劳什子。”

苏若梅却没停下手,屁股也不挪,语气忽然低沉说道:“姐姐,这几支袖箭在我进门时若发出去,怕今日到生不出这些事来。”

风如歌本来已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不由心惊,忙说:“怎么讲?”苏若梅双手还在风如歌头发间游走,忽然悄悄腾出只手,一下点到风如歌的哑穴,风如歌想起身,身子却瘫如稀泥。原来几处穴位都被苏若梅悄悄点住。风如歌武功自没的说,怎奈今日对苏若梅是毫无防备,又距离这般近,因此才让点了穴却毫无知觉。

看着在自己怀中像泥鳅一样摆来动去,嘴里干张发不出声音的风如歌,苏若梅冷笑一声,说:“姐姐,你安生躺着,让我来说。”

苏若梅道:“你方才说让我出嫁那话,我如何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哦不,倘你不提说这事,你也逃不了这一劫。这世上有人好色,有人爱财,有人还就想坐高位子。这三样皆染则是癫,好其二者是为贪,迷其一者才是痴。百花宫山好水美,土地肥沃,我不缺钱。我如今虽然年近,却对情爱之事冷冷淡淡,虽如旁人说生了个好皮囊,那也没辙。但说实话,在你们风家姐妹面前,我倒觉得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风如歌听了这话,双目怒睁,瞪着苏若梅。苏若梅抽出一条白练开始向风如歌脖子一圈圈缠去。

“哦,对了。这二人你应该不陌生。”苏若梅边说边拍拍手,随即从外走进两名中年男子,二人面色黝黑,身材壮硕,脸上都有杂错分布的刀疤伤痕。

苏若梅看看风如歌已被白练勒的发青发紫的脸,如歌眼神很复杂,或是不解或是愤恨或是悲哀在慢慢散大的瞳孔内交错上映。苏若梅望着她的眼神却单纯的多,她说:“这是滇地一带有名的赏金刺客叶培玉、叶培青兄弟。几年前我们还和二位打过呢。他俩和我一样,我们都是纯粹的人,这二位不爱女人,不重高位,只把钱财看得重。那我就破财消灾喽。”

风如歌穴位虽然被点,但挣扎的仍是厉害。苏若梅拍拍风如歌脸庞,说道:“好姐姐,别折腾了。上路吧。”

苏若梅双手一使劲儿,风如歌手脚弹了几下,整理好的秀发又纷乱披散在乌紫的脸庞,一阵儿就咽了气。

苏若梅勒死风如歌后,阴笑着起身,喊来心腹丫头,说:“传我话下去,风宫主染疾暴毙,尸身不能久存,天亮须得发丧。还有,从现在起到丧礼结束,所有人不得出入百花宫。”

又说道:“我要的名册呢?”

心腹丫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说:“梅姐姐,您要的百花宫内上下,凡是和风如歌交心通好者名单全在这里。”

“很好。那咱们的人准备好了吗?”苏若梅问。

“准备好了,分坛的弟子就听梅姐姐您一句话了。”

苏若梅把手托住下巴,说:“卯时动手,巳时要清理完毕!不要拖泥带水,若是留下活口,便仔细你的脑袋!”

丫头应和一声,匆匆下去了。

苏若梅风风火火安排完这一切,坐下喘口气,喝口水。方才进来一直站在跟前的叶培玉叶培青兄弟二人说话了,哥哥叶培玉问道:“苏姑娘请我二人来只为看这出窝里斗?”

苏若梅冷冷斜一眼叶培玉,说:“我一日一夜在马上奔波未停,从苍山半腰子上请你二人来,你还跟我说这风凉话?”

叶培玉也冷笑一声,说:“苏姑娘,你找我兄弟二人许下重金,如今我二人在这干站了许久,你却当没事似的……毕竟我们和百花宫曾经为敌,今番你若戏耍我们,那今日百花宫可就又要死一个宫主了。”

苏若梅毫不畏惧,起身从屋内打开一个大箱子。用手指勾勾叶家兄弟,那二人上前一看,箱子里满是黄金白银。随手再拉开几个抽屉柜子,也全是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首饰玉器。弟弟叶培青说:“苏姑娘别见怪,我大哥说话冲。我二人行走江湖只认钱财,与人为敌为友皆由钱财所生,并无长久之敌,也无永恒之友。姑娘既然出了这价钱,我弟兄二人卖个苦力就是了。”

叶培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说道:“那苏姑娘您吩咐。”

苏若梅只是冷冷说道:“风铃儿在凌云阁,去就是了。”

叶培玉说:“那这些钱……”

苏若梅轻蔑地说:“玉器首饰全拿走,卖了当你们路上零敲碎打的盘缠。金子银子拿一半儿,剩下的用风铃儿的首级来换。”

叶氏兄弟一声不吭,过去又抓又包拿了东西,苏若梅在身后嘲弄般的眼神看着他二人。待拿完后,二人仍一声不吭要离开。

“别急!”叶氏兄弟回头看苏若梅从怀中又掏出个银元宝扔给他们,叶培玉接了,问:“这怎么个说法?”

苏若梅朝还在床上摆着的风如歌的尸体,说:“把这顺便带出去处理了,摆在这儿多晦气。”

叶培青问:“咋处理?”

苏若梅气上来,怒道:“钱都给了。喂鱼喂狗,自己斟酌!”

叶培青把风如歌扔进江水之前,顺手从尸体脖子上青白玉的长命锁给撸了下来,之后二人便日夜不停朝凌云阁赶去。

苏若梅回到自己屋内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直到心腹丫头进来,她才不耐烦的起来。苏若梅问丫头什么时辰了,丫头说,梅姐姐好福气,这一觉睡到了午时。那血腥气儿啊,一点儿没沾着您。

苏若梅起身对着铜镜理理鬓发,挑了挑眉眼,懒洋洋地问:“接着说?”

丫头说道:“回苏宫主,都按您的吩咐,那些死了的都被剥光扔到谷后头提前挖好的坑里了。宫主,您是不知道,埋人的时候附近的人家,尤其是那些个男人,看的眼睛都直了。嘴里还说,自己多半辈子都遇不着天仙样的人啊,她们犯了什么王法就该杀呢?瞧瞧那光膀子白的像玉一样……”苏若梅皱了下眉头,往丫头脸上唾了一口,说:“风流蹄子,谁叫你说这个的!”

丫头吓得不敢吭气儿,苏若梅轻轻说了句“滚。”就转身进了内屋,不在话下。

再说陆沉云做了噩梦后,将上野、白子还有一干弟子都惊醒起来。陆沉云定了定神,招呼众人进来,冷着脸说道:“我预感阁内有事发生。”

众人不解其意,陆沉云再道:“这样,诸位弟子,你们随上野和白子姑娘仍按此速行进,我单人单骑快马赶回。”

立马有弟子说:“陆香主,您一个怕不行,须得留下几人帮衬才是。”

陆沉云手一挥,说:“休要说了,就这么定。”上野听陆沉云语速快,就听糊涂了,忙问白子是什么意思,白子睁大眼睛正听陆沉云说话,这时她一路上灿烂的表情也消失了,嘴唇紧紧抿着。

白子告诉上野后,上野站到陆沉云跟前,说:“陆君,我们是朋友,怎么能让您一个人走呢!”

陆沉云头有些晕,低着头用手摁住太阳穴,说道:“上野将军,你我是朋友,但白子姑娘是秋山府上的小姐。您还是跟随白子姑娘一道吧,白子姑娘有了闪失我们才更是担待不起。”上野还要说什么,陆沉云已经径直走出去牵马。随口又问身边弟子,说:“刀家庄的路怎么去知道吗?”

弟子说:“陆香主放心,青龙舵在外走商,最难不住我们的就是认路寻路。”陆沉云听了不再言语,上马要走,秋山白子走近马前,对陆沉云说:“陆君,请多保重。”

从扶桑国出发到现在,陆沉云一路上和秋山白子交流并不多,多数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在大车上躺着坐着。白子突然这么一说让陆沉云有些突兀,便在马上拱手道:“多谢白子姑娘,您也一定多保重。后会有期。”

秋山白子眨了眨眼睛,会心笑道,说:“嗯。后会有期。”

陆沉云纵马飞驰,不分昏晓。饿了便仓促寻些饭食,困了找棵大树便凑合一夜。这天日上三竿,陆沉云骑马在一处山道上走着。忽听得身后风声中扑来戾气,果然两支袖箭从身后打来,陆沉云也不回头,左手一伸,但见长袖一甩,那袖箭便扎入身旁山石之中。陆沉云笑笑,不去理会,仍纵马向前。刚行几步,身后一支响箭擦着陆沉云射入眼前石中,陆沉云见那箭翎上的花纹,知道是江湖中绿林一类的信号。陆沉云本不想理会,谁知身后几人马快,已奔至陆沉云近处。陆沉云马也加快,身后人见陆沉云方才接住暗器的身手不凡,骑术也可圈可点,当下认为陆沉云是别的山头来踢寨子的。便大声用绿林道上的切口喊道:“并肩子!哪一路发大财?”

陆沉云不禁笑出声来,心想他们把自己也当土匪了,听出来切口是问自己哪个山头的,便在马上高声回说:“寒酸书生,进京赶考,身无分文,望好汉们宽出条路来。”

身后那伙儿人哪里肯信?当先追的最紧的一个人面色铁青,四肢颀长。解下一柄长杆蛇纹大斧,单手在空中挥出一阵儿风声后就朝近在咫尺的陆沉云劈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