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作者:小纸老虎      更新:2019-10-02 10:46      字数:4157

秋山一郎说,未想到陆沉云婉婉一行来到扶桑国竟生出一桩喜事,但是走商之事仍需要人回复凌云阁具体事宜。

婉婉说:“这没什么,我再返回一趟便是。”瞄一眼次郎,又说:“次郎和我一起去凌云阁,怎样?”次郎还未表态,一郎率先说道:“这怕不妥,婉婉姑娘和次郎新婚,不宜再长途奔波。而且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次郎和婉婉应当回老家拜访父母亲大人才是。”

陆沉云这时问道:“那一郎阁下意下如何呢?”

一郎用手捋捋胡须,说:“这样吧,我让白子和上野随陆君返回中土,由白子将今后走商一应巨细回复凌云阁。”陆沉云疑惑的“哦?”了一声,一郎把手放在陆沉云手上,笑说:“陆君请放心,白子可以胜任的。”

之前陆沉云对秋山白子并没有太多印象。第二天出发时,一女子跟在秋山一郎身后,弯眉削肩,眼眸似墨。一张似笑非笑含春白皙脸,透出一股喜庆松快万事顺遂劲儿。来扶桑国这么些时日,陆沉云在秋山府只见过白子几面,才仔细打量了这位秋山家的妹妹。那女子先是和上野打声招呼,后又碎步至陆沉云面前,轻作一揖,拿流利的汉话说道:“秋山白子,请多指教。”

秋山一郎和次郎、婉婉夫妇将陆沉云、上野以及秋山白子并来时凌云阁所带弟子直送至船上,待船消失在海面上后秋山家人才缓缓离去,不在话下。

南疆苍山洱海周遭多深山巨谷,百花宫便在当中百花谷里。

苍山雪经年不消,初秋时节的洱海边却仍是姹紫嫣红,群花如毯点缀湖边,远处苍山积雪铺盖峰峦似银似缎。待夜间浮云散去让位如钩冷月,山风忽起时,花枝微扬,湖波轻动,恰是风、花、雪、月,四景相映成趣。

时下百花宫宫主已是风如歌。如歌这天办事返回谷内,在一小庭院前勒马。那庭院前竖怪石一块,上刻“避芳园”三个大字。

风如歌下马进院,院内各式花朵怒放争鲜,但窗沿门扇却积落大量灰尘。如歌叹口气,问左右:“这就是铃儿和萧冉之前住的地方?”

左右答正是。

风如歌走出院子,在“避芳园”三个字前驻足一阵儿,缓缓说道:“避芳园……铃儿还要避我到几时啊”

回到宫内,风如歌屏退左右,取出风铃儿最近来信,风铃儿只告诉姐姐自己在凌云阁游玩,不言旁事。风如歌靠在床头,脑海里浮现出幼时和风铃儿、苏若梅一同嬉戏玩耍的场景,心中想道我虽为宫主,但并未有异心,铃儿为什么就走的这么远呢?想想心中百转千回,一揪一揪的,眼泪也就下来了。

“风宫主。”听见门外属下禀报的声音,风如歌连忙拭去眼泪,问道:“什么事?我有些累,要紧吗?”

属下迟疑一下,说:“宫主恕罪……是苏坛主来了”风如歌听是苏若梅,便起身开门。苏若梅一阵风般进来,笑盈盈的脸一见风如歌脸上的泪痕,忙收起笑容,问道:“呦,怎么了歌姐姐?”

苏若梅细腰宽胯,腰下一对翘臀,偏又穿着紧窄长裙。一坐在凳上两边涌出一堆肉来。风如歌曾经和她开玩笑,去拧苏若梅的屁股,说道:“你这两瓣肉活像玉龙雪山那山峰,亏得百花宫尽是女子,若有男子,岂不把你看光了去?”苏若梅哈哈笑道,说:“尽管教看去!摸不得,入不得。看了也只能馋死!”其实纵是百花宫全是女子,苏若梅每每在宫中走动,连女弟子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此时风如歌却没心情再拿她玩笑,说道:“没什么,有些想念铃儿。”

苏若梅说:“歌姐姐,你怪我么?铃儿出走,我心中实在有愧。”风如歌起来坐到苏若梅身旁,说:“梅子,不想说这些。铃儿一走,我就只有你这个妹妹了。”苏若梅看风如歌满脸疲态,便说:“好姐姐,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你别老想太多,好生休息休息。贵为宫主,若是身子有闪失了,这百花宫上上下下几百人还吃什么呢?铃儿心中自然是念着姐姐的,你就让她玩去,玩累了困了,倦鸟自然归林,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风如歌强笑着拧了拧苏若梅的脸,说:“你啊,长了两片儿好腚,生了一张巧嘴。……行了,忙你的去吧。”

苏若梅出去后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吩咐左右备马,单人单骑飞也似地奔出宫外。

苏若梅欲往何处做得甚事暂且不提。且说凌云阁中玄武舵内,自陆沉云离开后丁四也稍微清闲一些,他每日苦思冥想,将唐蕃开战至今的大小事情细细琢磨。心中总是隐隐有某些令人不快的感觉。这天丁四心中想的闷了,上得岸后骑马而走,也不管马往哪里走,还是想事情。待日头落下,丁四恍然发觉大半天已过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不如找个地方找些酒食。前头看去,黄昏下似有一城。待走近后,发觉是青盲城。丁四自言自语道:“呵!竟走到此处。”丁四心中某些不成头绪的想法忽然闪过转瞬即逝的柳暗花明感,便信马进了青盲城。

待到夤夜时分,丁四寻摸到之前湘云看郎中的铺子,从屋后施展轻功翻到房上。轻轻拿下几片瓦后,向屋内看去。这一看发现屋内几人甚是面熟。仔细辨来,屋内五个妇人是之前暗杀陆沉云和自己的刀锋五花。五花旁边还有几个石国武将打扮的人。还有二人扮相也很熟悉,丁四再揭一片瓦,惊讶发现那二人竟是那尔盖那尔逊兄弟!

丁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还是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只听到“那尔盖那尔逊兄弟”将沙线虫、月霜镜的谋划与五花和石国武将说来。再之后声音压得低了,若是陆沉云那样的内功,便是针尖落地也能听到,无奈丁四内功平平,屋内人声此刻已不能清晰听到。但就是方才那些计划已让丁四脑袋一阵眩晕。他心口狂跳,心想如这几人所言,凌云阁岂不将遭灭顶之灾。他屏住呼吸,想着应当迅速赶回凌云阁报信。但此时假称“那尔逊那尔盖兄弟”的金三煞和兀木尔作出离开状,丁四想还是待二人走远后再离开以免生变。

丁四在房上约呆了一个时辰。估摸着金三煞和兀木尔已经走远,丁四悄悄跳下房来,谁知心中紧张的丁四起步跳下时竟顺下一片瓦来。半夜中那瓦片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丁四心中念道:糟糕!

果然屋内灯火瞬间熄灭,从窗扇中一股脑儿打出无数暗器来。丁四见已经暴露,也向屋内甩出几枚透骨钉。只是五花早从四面围上,桃花阴笑一声,说:“老儿,今日且看你插翅难飞!”说罢呼哨一声,桃、梅、兰、杏、梨五花各持兵刃朝丁四杀来,丁四硬着头皮抵挡一阵儿,腿上肩上便已挂彩。五花见丁四招架不住,攻势更凶。丁四想无论如何要拼命逃出青盲城,待向后翻几个跟斗,跃至墙头。五花喊道:“别让他跑了!”正要冲上,丁四将所剩透骨钉全部打下去,五花纷纷四处避开,趁这短暂的当儿,丁四翻墙上马,飞也似地往城外跑。

丁四骑术一流,刚出了青盲城门,听出身后并无响动,知道已经甩开五花。身上虽然负伤但还是暗自庆幸躲过一劫,谁知马正跑着,黑暗中横出一条绊马索,纵然丁四骑术再好,这绊马索来得实在突然,连人带马把丁四掀翻下来。丁四还未起身,兀木尔和金三煞已飞马赶至身前。

兀木尔大笑:“老家伙,你今晚上房揭瓦,当我不知吗!”

金三煞不耐烦道:“少跟他废话了。”

丁四伸手摸向腰间短刀,但兀木尔花枪一挑,一枪刺入丁四腹部。丁四惨叫一声,用手去堵,却堵不住往外涌出的血。

兀木尔说:“如何?看你还送的成信?”丁四满嘴血污,怒视着二人。他想奋力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子已经绵软无力,眼睁睁看着兀木尔挺枪又是一刺。这一枪兀木尔直直贯穿丁四,臂膀一挥用枪尖将丁四甩了出去,丁四的身躯重重撞在一颗粗木上,便没了动静。

兀木尔和金三煞也上马要走,金三煞说:“你去探探鼻息,万一……”

兀木尔怒道:“你有病吧!我一枪把他都扎透了,换你你还能活?”

几炷香的功夫,丁四稍稍恢复些意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后,发现马还在不远处。便拖着血污挣扎着向马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马背后丁四感到伤口一阵阵剧痛。丁四知道凌云阁是回不去了,且自己也坚持不到凌云阁就会死去。便随手抽了一鞭,心想马儿你放开跑吧,跑到有人的地方如果我还没死,那凌云阁就有救啦。抽完这一鞭后他“哇”地吐出几口血,又昏迷过去。

待丁四勉强又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马还在行进,只是口里泛着白沫,他估摸着已经走了大半天,这地方自己也不曾来过,四周尽是戈壁枯草,只有前方有处破庙。

马驮着丁四来到破庙前,丁四猛然听见庙内有人声。便翻下马来,朝庙内爬去。离破庙越近,丁四越清晰听到是念经之声,果然有人。丁四无力呼喊,只得从地上搓出一个土块儿,用尽全部力气朝庙内打去。庙内人声戛然而止,一僧走出庙门,发现了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丁四,便急急跑了过来。走近之后,丁四一看,来者不是旁人,竟是多吉大师。多吉也愣了一愣,但还是二话不说迅速背起丁四进庙。

丁四已在弥留之际,多吉扯来布要给他包扎,丁四虚弱地摆摆手,又招招手让多吉凑近,多吉忙把耳朵凑到丁四嘴边。丁四气若游丝,却忽然咧嘴一笑,说:“我……我没想到……你在……你在这里。”多吉“哎呀”一声,拿手猛拍自己额头,说:“你废什么话呢!”

丁四于是收起笑容,艰难说道:“白……白虎舵……白虎舵中,有……有鬼……有鬼察之。陆……陆……”

“陆沉云?你要告诉他什么?你说啊!”多吉喊出来,丁四却不再应答,看过去时,丁四半张着嘴,双眼未闭,但已没了气息。

多吉拿手合了丁四眼睛,用庙内草席裹了,念了一段经,算是超度。这时多吉心中也如火烧一般,脑中不断反复丁四死前所说的话。多吉感觉出来丁四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被灭了口。那么自己现在就成了传信的人。去哪里报信?去凌云阁?丁四说白虎舵有鬼,那么内鬼必定在凌云阁内已有防备。去凌云阁难保不会遭到暗算。回多布林寺路途也远,况且我自己什么情况也不明白,净诚那个榆木脑子,三两句话和他更讲不清楚。多吉双目紧闭,眉头皱起,脑子飞转。

他瞧了一眼草席裹着的丁四的尸体,这紧要时候不知怎的想起彼时丁四因为晴鸳远嫁吐蕃而迁怒自己,赶自己走的场景来。

忽然多吉眼前一亮,骑上丁四来时的马,用力一鞭。马儿飞奔了出去。

陆沉云、上野、秋山白子一行人已行至幽州地界。按理说初秋天高气爽,晚上最当睡的踏实。怎奈陆沉云这晚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好容易睡着了,梦中见到丁四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眼睛直勾勾瞪着前方,站在自己床前,形状甚为惊骇。只见丁四嘴里兀自说着什么,陆沉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啊”的一声,陆沉云惊醒过来,隔壁上野听见叫声,一下子冲进房内,抽刀便问:“陆君,刺客在哪里!”

陆沉云冷汗湿透衣服和被褥,无暇回答上野的话,只是拼命回忆刚才那个恐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