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冰纪》中有一段歌谣：当昔日王座的印记重现，远古的灾难将卷土重来。”古德白说道。

冬海望着那道冰封王座的印记，沉默无言，在他的认知当中，所谓暗冰之皇，所谓冰封王座，所谓远古战争，那都是从小当做睡前故事听的。

冰人部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传承，不像山洲那样有从古到今记载下来的史书，冰人们只有口耳相传的传说与故事，还有类似于《天霜战纪》《凛冬志》《古冰纪》这样的史诗，但那是经过无数的吟游诗人加工而成的，他们在传唱的过程中一次次地润色，对于真正的历史来说，增强了故事性，却少了真实性。

若是换做以前，冬海一定会骄傲而固执地大声喊道：那不过是睡前故事罢了！但经历了诡异的暗影袭击，遇上了传说中的石像鬼，再亲眼见到整个暮雪族一夜之间离奇死亡之后，他已经不敢信誓旦旦地这样说了。

历寒年沉默了片刻，问道：“这就是导致一夜之间暮雪族人尽数死亡的罪魁祸首？”

古德白从雪坑中爬出来，拍拍身上的雪尘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暮尘他们发现了这处冰封祭坛之后不久，整个族群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不是敌袭，不是战争，谁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如今北原上最强大的寒冰长者，也无法施展出如此惊人的法术吧？”

古德白语气凝重地说道：“这种禁忌性的死亡法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暗冰之力当中。”

冬海在一旁忽然问道：“你之前说，远古的灾难将卷土重来，那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说的，那是《古冰纪》中记载的话。”

冬海道：“不管是谁说的，难道暗冰血裔会再度出现在北原上？”

古德白摇摇头，“他们也许不会出现，但他们的骨骸却可能重现。”

“什么意思？”

“你知道暗冰血裔为何强大无比吗？”古德白道：“那是因为他们体内感染了一种名为‘墟气’的东西，他们的血脉渐渐转变了，变得邪恶嗜杀，但同时也变得强大暴虐，这种感染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至于在他们死后，这种邪恶杀戮的本性仍旧残存在骸骨里，挥之不去。”

古德白看着他始终存疑的神情，“你一定好奇，既然墟气感染如此强大，那么在这三千年当中，北原大地上没有再见到暗冰血裔的影子，是不是？”

冬海昂头道：“正是。”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受到召唤。”古德白说道：“只有唤起那些暗冰血裔骨骸中的墟气，那些已经死去的朽骨，才会在冰雪中重新站起来，变成一具不死不灭的骸骨战士。”

“不死不灭？”冬海惊奇道。

“不错。”古德白说道：“那些骸骨战士早已在三千年前死去了，他们的肉体早已腐朽，灵魂也已经消散，但他们的骨骸却封存在冰雪之下，等待着被再度唤醒。”

古德白低头看着冰封祭坛，缓缓说道：“而当他们再度苏醒的时候，刀剑便无法再杀死他们了。”

冬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该怎么办？”

古德白望向天空，“史诗中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我曾经在一本兽皮古籍上见到过一些记载，那上面说，只有一种叫做‘极冰’的东西能够杀死它们。”

“什么是极冰？”

“不知道。”古德白摇摇头，“关于极冰的记载，我所能见到的记载只有那一些，其余的古书上都从未提到过这些。”

“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冬海存疑。

“如果你是说那些骸骨的话，我无法回答，但如果那些东西真的从地下钻出来的话，那么极冰也一定存在，这个世界总有它永恒的规则，真正不死不灭的，只有时间。”古德白说道。

“也许你只是在耸人听闻罢了。”冬海说道。

古德白摇摇头，“古书中记载，极冰就埋藏在埋骨雪山的最深处。”

“埋骨雪山那么大，谁知道最深处在哪里？”

“不知道，但我会去尝试着寻找。”

冬海问道：“你真的那么相信史诗中的预言？既然三千年来都没有人能够召唤那些冰雪下的骸骨，那么如今也是如此。”

“那是因为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掌握暗冰之力，自从寒冰女皇将暗冰血裔尽数灭杀了之后，北原上便再也看不到暗冰血脉。”古德白眯着眼看着他，“只有暗冰之力才能召唤那些死去的骸骨。”

“那我们还担心什么？”

“过去没人掌握，如今就不会有人掌握吗？从前不会出现，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出现。”古德白仰头望向天空，缓缓说道：“暗黄色的飘雪已经落下，冰封王座的印记也已经重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望向远方，只见黄濛濛的风雪遮蔽了天空，整片天地似乎都变成了暗黄色。

“我们无法预知，我们只能祈祷。”他最后默默说道。

···

听闻三人也是要去往埋骨雪山时，古德白当即高兴地表示，可以一路同行。

历寒年原本是不答应的，他仍旧保持着相当的警惕心，但他又考虑到古德白丰富的知识也许路上有用，所以便没有拒绝。

三人在暮雪族补充了干肉之后，休息了一阵，便又准备出发了。

临行之前，古德白回望着苍茫茫的黄雪，从远处看去，暗黄色的天幕笼罩了暮雪族，如同黄昏一般。

古德白最后轻声说道：“以后这里就叫暮雪之墟吧。”

一路上，古德白试探着问了问几人去埋骨雪山的原因，历寒年只是应付说去年狩，但古德白并不相信，说年狩为什么没和族人在一起，反而带着一个凛冬族人和一个山人。于是历寒年干脆不理他，古德白又去问冬海关于凛冬族的情况，冬海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他转而又去问东晴的情况，后者就更加沉默了。

到最后，古德白也放弃了，只是有时吹吹骨笛，有时唱唱歌，休息的时候，就坐在那里，望着远方的雪山。

两天之后，四人便接近了埋骨雪山。

埋骨雪山横亘北原山洲两地，纵跨整片北原大地，连绵之长，没有人能知道究竟有多广阔。即使是赖埋骨雪山以生存的雪山族，也不过主要依靠着埋骨雪山的中间主体部分活动，远远未曾完全能了解埋骨雪山的全部情况。

埋骨雪山中植被资源异常丰富，整片北原大地上将近七成的植被都生长这片雪山中。其矿产资源也颇为可观，晶石矿，黄铜矿以及铁矿便主要产出在这里。这里还有种类最为多样的动物，北原熊、雪鹿、雪麂、狍子、白獐、银狐、冰原狼等等，都是猎人极为理想的猎物。依靠着这些丰厚的动植物矿产资源，依赖此地生活的雪山族成为了北原大地上最为富裕强大的族群。

一进入雪山，便会发现天地乍然安静了，越往深处走，外界的风声便越小，直到耳旁完全听不到寒风呼啸的时候，他们便算真正地踏入了埋骨雪山。

刚进雪山不久，历寒年便发现了一只冻死的雪鹿，尸体半掩在雪地里，看上去已冻死了有些时日，肉质已经完全僵硬了，他们此时并不缺干肉，所以便没有理会。

没过多久，冬海也发现了一只冻死的银狐，历寒年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他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地面上又发现了一只雪兔的尸体，完好无损，不像是被猎人射杀的。

之前一路上都碰不到什么猎物，但一进入埋骨雪山，猎物的尸首便堆在地上，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当中绝对有原因。

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眼神紧紧地盯着前方密林。

跟在他身后的东晴瞧他停了下来，也抬头一看，顿时惊骇得尖叫出声。

冬海听得这动静，连忙拎着那只银狐赶了过来，可当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也不由得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