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古德白
作者:南山之阳      更新:2019-09-21 11:15      字数:3862

冬海刚冲出暮雪族,便听得寒风中隐约有一阵苍凉的骨笛声传来。

他心中一喜,暮雪族并没有完全灭族!

黄濛濛的风雪中,远远地见到一个矮小的身形走了过来。

可瞧清楚了来人之后,冬海心中一阵失望,那并不是暮雪族的冰人,暮雪族的额头上会有雪花的印记,那是他们的图腾。

他警惕地打量了来人一番,只见他一身灰白色的兽袍,脖子上没有佩戴冰人传统服饰中的兽骨,而是系着一个骨埙,此外他手里还握着一支骨笛。

见到冬海,来人自言自语道:“暮雪族什么时候与凛冬族也交好了?”

冬海微微蹙眉,“你不是暮雪族人。”

来人笑道:“你也不是。”

“你是什么人?”冬海见来人身形颇为矮小,和山人相差无几,但皮肤却是雪白,额上也印着某种冰人的烙印,不过那种印记他并没有见过,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哪一族的冰人是这样的图腾印记。

“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你是凛冬族的冬海。”

“你是谁?”冬海顿时惊疑不定,对方不但知道他是凛冬族的人,更是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他究竟是谁?

冬海上下打量着他,却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这人。

那人道:“暮雪族的人呢?暮尘呢?”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历寒年二人也走了出来,来人见状,也略微诧异道:“北冥族的北风尘,竟然还有一个山人,啧啧,有意思。”

历寒年见到来人一眼就认出了北风尘,不由得诧异道:“你是?”

他也和冬海有着同样的疑惑,眼前人明显体型瘦弱,像是山人,但皮肤和烙印都表明他是个正统的冰人,而且他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奇怪奇怪真奇怪,狼窝里碰上了小虎崽。”那人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这是冰人常用的一句俗语,由于押韵好记,广为流传。

“一个凛冬族的少族长,一个北冥族的少族长,还有一个山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话,历寒年颇为诧异地望了冬海一眼,他原来是凛冬族的少族长么。

冬海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来人轻轻地摩挲着额头上的烙印,“果然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这个印记啊···”

冬海这才仔细地瞧了瞧他额上的烙印,凝视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诧异道:“你是···索罗族人!”

索罗族是冰人部落中一个特殊的族群,索罗,在古冰语中,是被诅咒的意思,索罗族则是一个被诅咒的族群,族人身材矮小,且无法适应寒风暴雪,在凛冽的风雪到来之前,索罗族人必须迁徙,寻到一处平静的雪原。他们始终辗转在北原各地,居无定所,族人数量也很少。

那人感慨道:“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记得这个早就被遗忘的族群。”

冬海说道:“可索罗族···很久之前就在北原大地上销声匿迹了。”

“失去了家园的人,只能在风雪的空隙中流离。”那人用一种类似虚无缥缈的声调说道,他的族群不像别的部族一样,有稳定的聚居地,他们一直在北原上四处流浪。

他忽然唱起了索罗族中的歌谣:

“时间用来流浪

生命用来遗忘

身躯用来相爱

心灵用来歌唱···”

苍凉的歌声一如飞雪,响起在这片天地。

他又吹起了手里的骨笛,声音飘扬悠远,历寒年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个神秘的索罗族人,一句话也不说。

待得那人吹完骨笛之后,他微微鞠了一躬,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冰原诗人——古德白。”

古德白看起来三四十岁,颧骨高耸,鼻梁突出,留着一丛褐黄色的小胡子,如果不看皮肤和图腾烙印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个精明的山洲商人。他喜欢喝酒,所以身上总是残留着隔夜的雪麦酒气,胡子上偶尔也会留下些许酒渍。

虽然知道了他的来历,但冬海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额上有凛冬海烙印的冰人,如今北原上恐怕不多了。”古德白说道:“听说前不久雪山族灭掉了凛冬族,俘虏了很多凛冬族人,但却让少族长逃了出来。”

他又看着历寒年,微微眯起眼笑道:“长得像山人,额上还没有北冥族烙印的冰人,整个北原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

说着古德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你父亲已经死了,那么我应该称呼你为北冥族的族长?”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历寒年背后的那张寒冰之弓,“连寒冰之弓都继承了,看来是没错。”

历寒年不知道这家伙哪来这么多的消息,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古德白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不和你们这几个小家伙闲扯了,暮尘呢?你们看到暮雪族的族长没有?那家伙喊我来帮他认个东西,自己怎么不出来?”

三个人沉默着不说话。

这时,古德白忽然发现了天空中黄濛濛的飘雪,他神情微凝,伸手接过一枚雪花。

“这···”他脸上颇为诧异。

古德白走到了一处石屋前,推开屋门,瞧见了屋中的景象。

他沉默了片刻,又走到了另一间石屋,却发现仍旧是相同的情况。

如此试了几次之后,他回来了,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冬海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古德白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当天空中飘起黄色雪花的时候,大地深处的骸骨将再度站起。”

冬海蹙眉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是《古冰纪》中的一句歌谣,它竟然准确地预示了这幅场景。”

“那只不过是一部史诗。”冬海说道。

《古冰纪》是北原上流传很广的一部史诗,记载着远古时代北原大地上的诸多传闻,包括三千年前的大灾难和最终的埋骨之战,内容悲壮苍凉,很受吟游诗人的青睐。

“你不会懂的,真正的历史,都隐藏在史诗里。”古德白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暮尘的石屋看一看。”

···

那个年老的冰人就这样躺在石床上,身上的兽袍已经成了裹尸布。他的眉眼苍老但却平和,没有一丝蛮武,看起来像是那种兢兢业业为族群奉献了一生的老族长。

历寒年也来到了这里,默默地看着。

“不久前他还用渡鸦给我传信,说在暮雪族中发现了一处冰封祭坛,但他们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他给北冥族的寒冰长者发了信,但寒冰长者事务繁忙没有理会,于是他便请了我来帮忙,看看那冰封祭坛到底是什么。”

古德白望着老族长那张覆着寒霜的面容,颇有些感慨道:“原本还想着找你叙叙旧,却没曾想当年剑河一会,竟是永别。”

屋中的火堆早已冷却,只余一堆灰烬。

就在这时,冬海忽然冲进来说道:“我发现了一处地方,也许那就是将暮雪族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的元凶!”

几人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硕大的雪坑旁,坑中有一处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为了废墟的祭坛。

古德白眸光微凝,说道:“这应该就是暮雪族发现的冰封祭坛。”

奇怪的是,原来漫天暗黄色的飘雪,到这里就没有了,祭坛的周围似乎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笼罩,隔绝了外界黄濛濛的飘雪。

古德白围着雪坑走了几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跳了下去,来到冰封祭坛旁边。

他走到了祭坛之上,那里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只能隐约看到祭坛的轮廓。

他蹲下身去,缓缓地扫开了祭坛中心的积雪,而后他在那里发现了一处类似于某种印记的图案。

“这是···”他眸光稍稍凝聚了,继续扫开更多的积雪,仔细端详着祭坛上的印记。

冬海也跳了下来,随着古德白扫开越来越多的积雪,可以瞧见,那貌似是一尊王座的图案。

古德白蹲在雪地里,沉默地凝视着那个王座印记许久,他埋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

冬海问道:“这是什么?”

古德白缓缓从地上起身,沉默了片刻后,他神情沉重地回答道:“冰封王座。”

···

相传远古时期,在暗冰之皇冻结了凛冬海,从极北之地强行开辟了一条通往北原的道路之后,他就化作了永冻之柱,矗立在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但是他麾下的三大王座却率领着数十万的暗冰血裔,呼啸着涌入了北原大地。

三大王座当中,暴雪王座最强大,霜风王座最神秘,而冰封王座,则最为冷酷。

三尊王座率领着各自的暗冰血裔,为北原大地带来了暗冰的梦魇,对于寒冰血脉来说,王座统领着的暗冰血裔,几乎就是他们的噩梦。

这种情况在北原上的其他种族加入战争之后,才稍稍有了好转,但真正地扭转战局,还是要等到寒冰女皇的出现。

在最终的埋骨之战中,强大的暴雪王座被寒冰女皇亲手斩杀了,霜风王座则是率领着溃散的暗冰血裔回到了极北之地,但也没能躲过寒冰女皇的追剿,而重伤的冰封王座则消失在了北原大地,从此踪迹全无。

有人说,他逃遁到了埋骨雪山的深处,有人说,他逃回到了极北之地,更有人说,他通过寒冰之门,逃到了山洲。

诸如此类,传说纷纭,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谁也没有见到冰封王座的尸骨。

大战过后,最初的几十年当中,为了防止冰封王座卷土重来,还有人四处搜寻着王座的踪迹,要么斩下他的头颅,要么带回他的尸骨,无论哪一样,都是会永远铭记在《凛冬志》上的不朽功勋。但他们翻过了北原的每一座雪山,踏遍了北原的每一寸雪地,却没能找到冰封王座的任何踪迹。

后来,人们渐渐放弃了,即使冰封王座侥幸在埋骨之战中幸存下来,几十年过后,他也渐渐老了,而且这片大地上已经没有了暗冰血裔,仅仅靠他一个人,是无法威胁到整个北原的。

再后来,当那场浩劫的参与者全都逝去了之后,再没有人记得这一段过往,再强大的冰巫也会在时间的掌控下趋于死亡,冰封王座也不例外。

三千年过去了,人们以为那段历史早已成为了《凛冬志》中的传说,成为了吟游诗人口中的歌谣,成为了冰雪下的秘密。可就在这个时候,冰封王座的印记再度出现了,而且给整个暮雪族带来了诡异的死亡。

“我们以为早已远去的历史,其实就埋藏在冰雪之下,从未离开。”古德白望着祭坛上的印记,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