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一
作者:郑小溪      更新:2019-09-17 23:44      字数:3345

初瑾心中本来还有几分疑虑的,但是想着穆贵人的脾气,应该也是如此,但是道歉这件事,她却是从来没有奢望过的,穆贵人每次见了她,眼神中射出来的利光都是恨不得想要将她射死一般,又怎么会诚心道歉呢?

正是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初瑾就愈发想要进去看一看,她想着穆贵人和自己是同一位份,想必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所以那一颗悬着的心便有些放下来了。

不料,等着初瑾一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锁落定的清脆响声。

初瑾回眸,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宫女就已经抢夺人先了,“穆贵人说了,她比您虚长一岁,又是侍了寝的,在紫禁城中应该是您的姐姐了,那她作为姐姐,自然是该好好调教调教您,瑾贵人,您就在这儿好好面壁思过,想想今儿发生的事情吧!”

说罢,那宫女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了初瑾一人在原地。

初瑾冷声一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倒也是不讶异、惊慌,只是她不明白,穆贵人何来如此大的胆子,穆贵人明明知道佟佳皇贵妃看重自己的,这样一来,穆贵人不是间接得罪了佟佳皇贵妃吗?而自己不过才拒绝了温僖贵妃,而穆贵人就唱了这一出好戏,想必是穆贵人身后有温僖贵妃撑腰,所以她才敢这么胆子吧!

这样想着,她便愈发觉得刚才拒绝了温僖贵妃是正确的选择,对于她们这种刚入宫的秀女,温僖贵妃明说是将自己收归于她那一党羽,但是当真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她就是那替死羔羊,这样一来,那瓜尔佳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若是这样,那还不如自己在宫中被人残害,起码这样,不会牵连家人。

想至于此,初瑾更是明白,若是这件事败露了,那么受到牵连的人就是穆贵人,绝不会是温僖贵妃,只是可怜那穆贵人,入宫不久,就这样被人当成棋子硬生生的摆布。

初瑾徒步走入这茅草屋中,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虽然只是一间破落不堪的茅屋,但却是少不了把玩之物,没想到这后宫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杂草屋,这样的景致,在这后宫之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初瑾找了一处稍显干净的地方坐下,透过窗户看去,只觉得这四周荒凉贫瘠,适才她跟着那宫女一起来的时候也没有记路,一路上都在想着心事,所以即便是想要回去,她亦记不得来时的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初瑾坐在木凳上,只觉得越来越惊慌,她本以为温僖贵妃还和上次一样给自己一个教训罢了,但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没有人找来,难道真的应了温僖贵妃那句话,让自己不能活着走出承乾宫?

想至于此,初瑾便没了之前的镇定,她也顾不得外面下起了小雨,匆忙走出了院子,可是那篱笆看似是树枝所围,但是却用着金刚线固定着,她只是个弱女子,即便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没能动摇篱笆半分。

雨点掺杂着雪花悄没声息地落下,打在初瑾的脸上凉冰冰的,但是她的心更冷,她本想着是在紫禁城中安然一生,但是现在进宫却是尚未足一月,就要死在这里,她实在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倏地,初瑾又听到了那熟悉的笛音,悠扬婉转,她知道了,那吹笛人定在不远处。

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了,什么礼仪规法,什么宫中守则,全然不如现在保住命来的重要,只是大声喊着,“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初瑾本就地处偏僻,风力也就更大了,茅屋周围的大树被风刮得左右摇摆,不时发出呜咽之声,雪花飞扬,在灰暗的天空高处飞扬着,而她的声音,自然一起堙没在这狂风呼啸之中。

不知道过了过了多久,初瑾已经觉得全身没了力气,她知道若是自己这样下去,怕是还没有等着人来救她,她就已经冻死在这寒夜之中了。

没有办法,她只有折身回到了茅屋之中,起码,屋子里能避忌些风寒,说不准她可以等着有人来救自己。

刚刚一坐下来,她就瞧见了茅屋的角落里放了一支笛子,那笛子虽然落满了灰尘,等着初瑾用衣袖将笛子擦拭干净之后,却发现笛子浑身通透,一看便是极品,果然这紫禁城中珍品是处处可见。

初瑾拿起笛子,倚在了门上,略一沉吟,便吹起了一曲《小重山》。

春到长门春草春,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

此时,在不远处亭子下喝酒吹笛的纳兰性德听到这样的笛音却是愣住了,他向来自诩风流,却从未听过如此悠扬婉转的笛音,好似一个弱女子殷殷期盼着春日到来一样。

他依稀记得,这样的笛音,他在不久之前的夜晚也是听闻过的,而此时此刻,他倏地想要见见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见着纳兰性德起身,一旁守着的曹寅也讶异起来,忍不住高声叫唤道:“容若,你现在去干什么的?”

紫禁城规矩,侍卫是要轮值守夜的,但是紫禁城中戒备森严,又有谁敢造次?所以,每次轮着他们守夜的时候,两人都会相聚于此,守夜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过场罢了。

纳兰性德是权倾朝野的明相纳兰明珠长子,又是皇上钦点的一等侍卫,而曹寅则是御前二等侍卫,他的额娘孙氏则是当今圣上的乳母,他的阿玛而曹玺也是御前侍卫,因此,他们两人的身份即便是在紫禁城中也算得上是金贵了。

在往日,纳兰性德与曹寅不过是躲在亭子里做做词、喝喝酒、吹吹笛,曹寅见着他如今,也不由得有些纳闷,今儿容若这是怎么呢?

想至于此,曹寅很是纳闷,但是纳闷归纳闷,曹寅还是跟在了纳兰性德的身后,倒要瞧瞧他到底是要去哪儿。

曹寅不通乐理,只觉得远处传来的笛音音调清冷哀婉,曲折动人,静夜里听来,如诉如泣,百转千回,萦绕不会,如回风流月,清丽难言,一首曲子毕了,感觉天地之间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那般纯净。

纳兰性德的嘴角绽放出一抹笑容,脚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更显得苍茫大地只剩下一片宁静,“你说这笛声怎么样?”

曹寅却是挠挠头,自嘲一笑,这才说道:“我是说不上来哪里好,但是过了这么半晌,依旧觉得那声音好像还在耳旁绕着似的。”

话虽然有些粗鄙,但却真是说出了曹寅的心里话,余音萦绕,仅凭着这一点,纳兰性德就想要会会这人。

雪下得愈发大了,纳兰性德只觉得笛音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咫尺一般。

等着纳兰性德拐过了一条石子长廊,却见着有一女子倚在茅屋上吹奏笛子,即便相隔甚远,但是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却是恍然如梦,紫禁城中向来尔虞我诈,他虽然伴随圣驾多年,但却是头一次发现紫禁城中有这样一方净土,是因为以前女子的原因吗?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在这一刻,他的心出奇的平静。

曹寅是个粗人,见此场景只觉得与平常无异,推了推纳兰性德,道:“你不是想见见是何人吗?现在见到了,上去跟那姑娘说句话吧!也不枉费咱们俩人来了这一遭!”

纳兰性德微微颔首,在漫天雪花之中,径直走了过去。

而初瑾此时正沉浸在笛音之中,刚刚抬眸之时,却见着有两个陌生的男子靠近,她知道,是她的笛音奏效了。

初瑾只见行至于前者器宇轩昂,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身着侍卫服侍,但是头上戴着一顶黑绫缎万寿字红绒结顶暖帽,身披一声绛红色贡缎团福缺襟袍,顾盼之间颇有英气,目光如电,但却又带着微微书生气息。

初瑾见来着这一身打扮,也不知道来者是何人,便在心中思忖起来,虽然身着侍卫服饰,但是眼前两人,绝非是普通侍卫,正在思忖之间,却听见为首那男子轻声问道:“你就是刚才吹笛之人?”

“正是我。”初瑾微微一愣,便抬眸看着纳兰性德,轻声道:“初瑾见过纳兰大人,曹大人。”

只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就已经让纳兰性德和曹寅变了神色,纳兰性德有些不解,虽然他常常出入宫闱,但因着宫规,自然是不会经常见到后宫宫人的,而此时他身着侍卫服饰,怎么能被眼前女子一眼认出呢?

倒是曹寅有些沉不住气了,扬声问道:“你从前认识容若?还是认识我,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你?”

初瑾收起手中的笛子,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之前并没有见过纳兰大人和曹大人。”

曹寅这下子是更加讶异了,“既然没有见过,那你是如何一眼见认出了容若?为何不将容若当做我?或者将我认成了容若,而是一眼就将我们区分开来?”

初瑾朝着院子走出来,与纳兰性德相对而视,手指他的衣袖,不动声色地说道:“纳兰大人身上这件马褂,定是皇上御赐之物,而我之前听闻,皇上才赐了一件马褂给纳兰大人了,而我素闻曹寅曹大人和纳兰大人向来交好,所以我才斗胆猜测,没想到却给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