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作者:七只生煎包      更新:2019-09-17 12:48      字数:11858

这沈修回到夜北冥包厢之后,就一脸淡然的坐了下来。

“那个琉璃珠帘子里面的人叫苏尘,老太太说不认识。”沈修大大咧咧的坐下来,说道。

“是库博。”听到“苏尘”两个字,少琛的脸立刻冷下来。

众人顿时都没有了调侃沈修的心情,夏星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苏尘就是库博的?”

少琛看向那不远处的包厢,眼眸暗下来几分:“因为库博给我的一份文件下面,是以苏尘来命名的。”

刚才自己看见这个名字心中也愣了愣,想着这库博怎么会这样大摇大摆的用这个名字,再加上柠檬又撺掇着沈修去看看。

自己也想再确认一下,便也没有组织,现在看来,可以确认这个人就是库博了!

看来这家伙还真来了,可是这样大摇大摆用这个名字也似乎没有想要掩人耳目。

但是既然这样又何必还挂着琉璃珠帘子呢?

这人的行事还真是奇奇怪怪。

那京剧已经演完了一出,新的一出又在锣鼓声中开始了。

可是看台上的众人却陷入了沉思。

下面锣鼓喧嚣,但是夜北冥的看台之中却是寂静无比,这是什么情况?

夜北冥无意的翻看着那拍卖手册,前面三样都是小打小闹,后面才是压轴的。

第四件拍品是:汉朝玄武舞女状金杯一个。

第五件拍品是:玲琅宫秀屏风一面。

第六件拍品是:蝴蝶并翼双飞簪一枝

几乎每一件都是世间少有的孤品。

夜北冥看着那最后一只发簪,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目光看向夏星,问道:“这个发簪…”

夏星坦坦荡荡的回答道:“对啊,就是我们从那个棺材里面拿出来的那个,我放在家里又没什么用,就叫万俟加到拍卖清单里面来了。”

夜北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算了,我们且看着吧。”白辞淡淡道。

少琛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茶水,才想叫伙计再叫几壶茶和一些点心来。

那外面就走开三四个伙计,站在屏风外面,十分有礼貌的说道:“夜少,那倚梅园的客人说送您一壶西湖龙井,一壶大红袍,一碟绿豆糕,一碟豌豆黄,一碟榛子酥。”

说罢,那几个伙计就端着东西送了进来,送完之后微微鞠了鞠躬,便想着离开。

“倚梅园是——”少琛看着这一桌的茶水点心,心中已经猜了七八分,但还是问了一句。

“是一位叫苏尘的客人。”那伙计恭恭敬敬答完这一句之后就离开离开了。

果然是苏尘!

“这货什么意思?”柠檬毫不客气的拿起一块榛子酥,就准备开吃。

少琛淡淡的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些担忧的神色。

苏尘这算是先下手为强嘛?

但是无论这个苏尘想要绞出什么花样,自己也都是不怕的。

只是此人过于神秘,给了大家心理上的压力。

一想到自己家族里面的这一堆破事情,少琛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一条军火线,现在怎么样了?”

夜北冥自信一笑:“快了,最迟明年春天,左少不必担心。”

少琛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心的,不是不信任夜北冥,而是担心夜长梦多。

里斯特这老东西的雷霆手段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只希望这件事情最好又稳又快的解决掉。

但是要引那个伯爵上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直到今天左少琛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里斯特要这样对他们!

自己和夏星才是他的亲生孙儿不是吗?

沈修靠在椅子上,一时间无聊,但又突然想起这么个故事,变道:“我之前听我爷爷讲过一个故事,你们想听一听吗?”

众人此时正是闲的无聊都纷纷点头答应。

沈修便轻抿一口茶,慢慢说了起来。

【一下以沈修爷爷为第一人称叙述】

我说个邪门的事,有两个朋友去南洋那块包了个船,准备出海游玩,结果船航到海上,被他们一网捞出个怪异的人俑。

跟活人那么大,泥塑的人俑。

最诡异的是,他们中有一个后来还潜入那块海域,发现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一模一样的人俑,如同军队般排队站列,似乎在守卫着什么…

因为某些原因,那两个朋友上岸后就把这事压在心底没有再提起,后来我跟其中一位喝酒,两个人都喝多了,才听他跟我说起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那个朋友姓熊,叫熊辉,我们一般都喊他辉子,他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因为南洋那块有个发小,家里在当地是大家族,扎根极深,两家在生意上多有走动,所以他没事也好往南洋那块跑。

那个发小我后来还见过几次,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子,本名张大增,因为长年穿着一身白色麻衣,一副富贵闲人的的打扮,再加上家世显赫,所以我们也称他张公子。

辉子那次去南洋呆了个把月,就住在张公子家的大宅。

说到张公子家,那是一座占地庞大的院子,红墙黄瓦,飞檐斗拱,颇有苏州园林的味道,里面各种建筑布局别出机杼,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所用材质也极为特殊,多是青金石、黑曜石这种玉料,据说布置选材全是出自高人之手。

可辉子每次住不了两天就感觉心里发慌,浑身不舒服。

他自嘲是俗人一个,住不了这种高雅之地,每天天不亮就跑出去在南洋的大街上遛鸟游玩,顺便看看当地特产美女。

这么一晃就是大半个月,再好的景致看久了也有点腻歪,张公子看他实在闲的发慌,就提议开个船,两个人去南洋的海上散散心,顺便打捞点海货,过过口瘾。

辉子当时一听就中意了,对他来说吃喝玩乐嫖,人生在世就是这五点小小追求,可他没想到这一去,竟是被他遇到个匪夷所思的经历。

当时正是五六月份,南洋那块降雨较少,也是出海游玩的好时机,张公子安排了一个中型游艇,连带着几个游艇上的工作人员,其中还有位当地精通水性的老渔民,一行八个人,浩浩汤汤地驶向大海。

一路上玩玩看看,倒也自由自在,随船的那位老渔民经常给他们捕到一些海鱼,配上自家特制的鱼露,或甜或辣,入口回味无穷。

辉子跟我说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鱼露。

那个老渔民身材矮小,因为常年出海打渔,脸上被晒得布满皱纹,可是捕鱼的手段在当地堪称一绝,不过他有一个怪癖,每天只下两次网。

有时候哪怕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也不管,自己一个人蹲在船边默默地看海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辉子当时也是好奇,感觉船上的人对这个老渔民似乎都有点敬重,私下打听过这个老渔民的来历。

据说这个老渔民捕了三十年的鱼,他们那个年代出来捕鱼的都是穷苦人家,海上风险多,那时候人们又迷信,说大海中不仅埋葬着古代的沉船宝藏,还有海怪邪物出没,往往一船人出海最后能回去的寥寥无几。

而这个老渔民似乎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据说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同乡几个人喊他出海,他们一网捞出来个古董坛子,扒开上面的淤泥,那个坛子里面塞得全是锈迹斑斑的古钱!

当时船上的人都十分兴奋,起哄着要把古钱给分了,那个老渔民劝了两声,说这个古钱动不得,没人听他的,结果回去之后就开始出事了。

那群分完古钱的人陆陆续续得了怪病,先是浑身起一些黑色的斑点,然后斑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钱币大小,遍及全身,死状阴森诡异…

辉子听完对老渔民越发好奇,没事也拎点酒过去跟他唠两句,顺便蹭点鱼露沾片吃,但接触下来没发现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就是说话结巴了一点,听起来断断续续。

再就是他看海的样子实在怪异,经常一个人缩成一团,目光幽深地看着海面,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海上的日子平平淡淡,辉子没事跟那几个随行人员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兴致到了自己也亲自下手试着捕点海货,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

直到那天,他们的游艇来到一个陌生的海域,老渔民依照惯例开始每天的撒网捕鱼。

他捕鱼的方法是古代最传统的撒网捕鱼,手抛式,这种方法吃力不讨好,但毕竟是多年吃饭的伙计,老渔民每次撒网,手上一用巧劲都能把网撒出几丈远。

再加上他眼光刁钻,选的位置都是鱼群出没的地方,所以每次都能有不小的收获。

第一网撒下去,隐隐感觉网住个什么东西,废了好一会功夫捞上来却什么也没有,但诡异的是渔网的底部破了个大口子。

老渔民盯着手中渔网的破洞,脸上泛出一丝奇怪的神情,那是一个几十厘米的大洞,周围绳线末端根根断裂,硬生生被拉出白胶来。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句,这种手抛网全是尼龙绳,极其坚韧,就算是几米长的大鱼被困住都逃脱不了,渔网会越缩越紧,那些鱼根本使不上劲。

可就是这么一张网,底部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弄破了。

辉子他们当时只是啧啧称奇,还以为遇到什么稀罕的大鱼,有人还窜动着拿猎鱼枪出来。

倒是张公子听到动静出来,他看了看破了口子的渔网,又低声跟老渔民说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个老渔民沉默了一会,换了个位置开始继续撒网。

第二网。

这一网下去,渔网当即一沉,开始极速往下坠,老渔民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差点被拽出船去。

后面几个人看情况不对连忙上去拉住他,那个渔网还在剧烈颤动,似乎下面网住的东西正在极力挣脱,有人在船上叫嚣着准备下去看看到底捕住个什么东西。

张公子摆摆手,让他们恢复安静,吩咐几个人从旁边重新放网,防止渔网中网住的那个家伙像上一网那样跑出去。

一群人忙前忙后,折腾了半天,连续下了三次网,终于把下面那个东西给捞了起来,所有人都累得瘫在船上。

辉子耐不住心里的好奇,第一个冲上去想看看他们这次捕了个什么稀罕玩意上来,结果这一看,整个人都呆立在那里。

他们捞起来的哪里是鱼,是一个活人大小的俑啊!

那个人俑不知道在海里浸泡了多长时间,上面的彩绘已经消耗殆尽,通体看上去是那种灰白的泥土色,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出当初这个人俑的做工巧夺天机。

人俑的头上梳着古人的发髻,身上披着层细密的,一枚枚古钱串联的锁甲,覆盖着全身大部分地方,无论是空垂的双手,还是面上的五官,全部泥塑的惟妙惟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的眼睛,两个眼睛的地方深陷进去,空空荡荡,并没有眼珠,不知道是当初塑造人俑时留下的败笔,还是这么长时间海水的侵蚀,看起来透着一股诡异。

船上的人看到捞起来这么个东西,脸色都不好看,刚才他们打捞的时渔网传来的剧烈挣扎的画面似乎还历历在目,可谁想捞起来却是个泥塑的人俑。

那刚才在海面下,是什么东西在挣扎?

辉子也感觉事情不对劲,看了看一旁的张公子,小声道:“大增,咱们难道是撞邪了?”

张公子目光闪动了下,还没说话,一旁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趴在那个人俑的旁边,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触摸这个人俑。

是那个老渔民。

老渔民颤着手,几次试着去碰触人俑,但又都畏畏缩缩地收回手,嘴里自顾自的嘟囔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忐忑、恐惧、惶恐等等复杂情绪,让人心里发寒。

辉子又看了看张公子,张公子对他摇摇头,目光微微闪动了下,道:“老伯,这个人俑你以前见过吗?”

那个老渔民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道:“见…见过。”

张公子又道:“一模一样?”

老渔民点点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拼命地摆摆手。

辉子看着这两人一问一答,什么也没说清楚,忍不住道:“大增,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张公子轻声道:“辉子,你知道人俑一般是做什么用的吗?”

辉子耸耸肩道:“不就是古代殉葬时候用的吗?”

他说完这句突然浑身一震,目光定定地看着张公子,张公子脸上无悲无喜,视线越过人俑,静静地看着远方幽深广阔的海面。

辉子轻吸一口气,明白张公子忌讳的是什么了。

人俑这种残酷野蛮的丧葬制度渊源悠久,殷商时期那些商代贵族每次入葬,往往要以俑殉葬,大量的生殉和杀殉,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开始由活人俑转变为陶俑、泥塑俑。

他们今天捞起来的这个泥人俑,身上的装饰打扮,一看就是那些王侯贵族的陪葬俑,也就是说,这片海域下面说不定就隐藏着一个震世骇俗的大墓,里面埋葬着不计其数的人俑!

辉子想了想刚才捞起这尊人俑经历的邪性,要是下面这个海域中真有这样一座王侯大墓,里面殉葬的泥人俑绝对不在少数,只要再来几尊,他们这一船人今天全部要搭在这里!

他只是稍微想了下那个画面,漆黑不可测的海面之下,十几尊泥塑人俑静静地仰头而望,打量着海面上这艘打扰他们沉睡的游艇,就浑身泛起一股恶寒。

“妈的,一群活人还能被个泥塑的家伙给吓死不成?把它扔下去,我们直接开船回去。”

辉子心中也是不信邪,再加上把这个人俑就这么放在游艇上也不是回事,喊上几个人就要把这个人俑给抬起来扔下海去,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辉子身上一缩,连忙回头看去,正是那个老渔民。

老渔民面色似乎极其惊恐,嘴里哆哆嗦嗦的说着:“不…不能啊…会死…死人的。”

辉子一怔,想到之前这个老渔民的种种传言还有刚才张公子和他的对话,心中一动:“老伯,你对这个人俑知道多少?”

那个老渔民犹豫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跟辉子又说了很久,辉子这才明白,原来老渔民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尊,一模一样的人俑!

那是很多年前,老渔民跟几个相熟的人相约出海打渔,不知不觉中航行到一片陌生的海域,那个海域之前从来没有人来过,船上的人还非常兴奋,以为在这里一定能收获不小。

但奇怪的是,一船人打捞了两天,什么也没捞到。

似乎整片海域,都是荒芜的死海。

直到第三天,他们打捞起一个身着怪异锁甲的泥人俑,而人俑的怀中,抱着一个黄泥做成的坛子。

船上的人本来还觉得晦气,直到有一个胆大的将那个坛子强行取出来,打开封口一看,里面全是锈迹斑斑的古钱!

他们大喜过望,分了古坛里的钱,将人俑重新抛扔到海里,启程返航,可噩梦也在这个时候开始…

那群分了钱的人身上都开始长黑斑,黑斑逐渐遍及全身,一枚枚黑斑看起来跟古钱一般大小,扎根在肌肤中,就像身上穿着一层细密的古钱锁甲…

辉子听到这里,看了看船上那尊两手空空的人俑,又打量了下眼前的老渔民,按耐住心中的震惊,嘴角一咧:“老伯,你觉得这尊人俑跟你们当年遇到的那尊是什么关系?”

老渔民犹豫了下,艰难道:“海…上的怪…怪事很多,小…小心…一点,总,总是没错的。”

辉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大大咧咧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管这个人俑是不是那年那尊,就算真是,它弄坏我们两张渔网这笔账还没算呢。”

老渔民苦笑着嘴里嘟囔了几句,似乎还想劝什么,辉子道:“行了,等我们回去给它烧上几柱高香,算是惊扰它沉睡的赔礼不就得了。”

他又看了看老渔民:“当年那群拿了古钱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尊人俑要报复也轮不到咱们头上,老伯你还怕什么?”

老渔民目光躲闪了下,又颓然摇了摇头。

当下,辉子喊上几个人,准备把这尊人俑再放回海里。

可是说来也邪乎,几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只是能把这个人俑稍稍抬起,似乎人俑的泥塑身体里有一股沛然的巨力在阻挡着。

最后辉子没办法,把剩下的人全部喊上,除了看起来就不会干这种粗活的张公子,还有一旁坐立不安的老渔民,一共六个人,这才勉强把那尊人俑抬起头,架在游艇的边缘,借力一推,就要重新将它沉入幽深的大海中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粗糙的大手突然紧紧攥住辉子的手臂!

辉子浑身炸起寒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大力拽着他一起沉入大海中去!

掉下去的一瞬间,他勉强抬起眼,看见那尊本来一动不动,犹如死物的人俑,左手竟然活了过来,紧紧攥着他的手臂!

“砰”“砰”“砰”

就像下饺子一样,抬人俑的六个人全部都被人俑带着沉入海中。

辉子措不及防之下狠狠呛了几口腥咸的海水,他抬人俑的时候位置最巧,正好是在人俑的左手边,只感觉那个人俑牢牢地拽着他,急速往深海中坠去,只是片刻头顶的水面就相隔甚远,隐隐看到另外五个落水的人还在海面上奋力挣扎…

死寂。

辉子睁开眼。

周围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那个怪异的人俑就紧紧挨在他的眼前,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看见人俑身上的每一寸部位,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就像是尘封多年的古墓一朝打开,散发的那种腐朽、衰败的气息。

辉子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扫过那个人俑身上的锁子甲,上面密密麻麻的古钱,一枚枚紧密相连,当他看到其中一处时突然一懵,电光火石间仿佛想明白什么。

为什么老渔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海面,为什么他发现人俑时举动那么古怪,为什么时隔多年这个人俑还会出现。

这个人俑,它是来拿回它自己的东西啊!

借着深邃幽暗的海水,在那个人俑的背部锁子甲上,原本古钱层叠的地方,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里,缺少了一枚古钱。

当年那艘打捞到人俑的船上,拿走人俑怀中坛子里古钱的人已经全部死掉了,只剩下一个幸存者。

辉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身影,那个蜷缩成一团,惶恐不安的看着海面的身影,那个身材矮小,说话总是结结巴巴的身影。

他脸色憋的血红,全身剧烈挣扎了起来,左手死命地去推人俑的左手,想摆脱人俑的控制,重新浮上去。

剧烈挣扎中,他不经意睥到人俑下坠的方向,在那幽黑的海底之下,赫然有一个幽黑恐怖的海底裂缝,裂缝边缘,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俑…

成千上万的人俑,如同军队一般排列站立,它们身上全部穿着制式的锁子甲,五官外形一模一样,就像是用一个胚子烧铸出来的,它们脸上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全部是一片模糊…

所有人俑的脸孔齐刷刷对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又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那里,屹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巨碑。

上面携刻着四个古朴的篆文,后面两个文字在岁月的力量下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奇怪的是,辉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前面两个篆文传递的意思,它们写的是:

“永镇!”

“永镇?永镇什么?”辉子心中一跳,还来不及多想,巨大的水压下他的意识已经渐渐迷离,陷入黑暗之中…

………

辉子跟我说到这的时候,口中唏嘘不已,顺手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间目光缥缈,似乎又回到当初沉入深海的那段奇诡经历中。

我想了想当时的画面,漆黑的海底,上万人俑列阵对着一尊巨碑,心中也是十分震撼,不仅好奇道:“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子吐了个烟圈,道:“眼皮一闭一睁就回到船上了。”

“这么简单?”

辉子嘿嘿一笑,突然低声道:“不然呢,那尊人俑要找的人又不是我。”

“等我醒来已经回到船板上了,可船上,只剩下七个人了。”

我心中一动,联想到他之前跟我说的,道:“消失的那个人,难道就是那位老渔民?当初他们那帮人捡到那个装满古钱的坛子的时候,那个老渔民也偷偷拿了一枚,只是他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成功躲了这么多年?”

“恩。”

辉子眯起眼睛,嘴里深吸一口烟,缓缓道:“我后来跟大增私下聊过这个事情,他跟我说那个老渔民当时看见我们六个人全部被人俑带下去,脸上又哭又笑,跪在船板上,过了一会自己跳船了。”

我惊道:“就这么让他跳下去了,难道没有捞起来?”

辉子耸耸肩:“大海这么大,去哪里找呢,不过想想也是感慨啊,当年他们一起分钱的那帮人都死了,他逃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那尊人俑还是找上门来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摇晃着杯中的酒水,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身材矮小,一个人蹲在船板上,孤独地看着远方深邃的海面。

辉子抽完一根烟,悠悠道:“其实我还是很怀念他做的鱼露,回国后我找了很多家,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地道的。”

“可惜了。”

听完这个故事众人都有些错愕,但是情绪却比刚才稳定了很多。

“所以你这么说是——”夜北冥顿了顿,“你是说那发簪不干净?”

沈修浅浅一笑:“不是那个发簪不干净,是任何地里面出来的东西都不干净。”

“所以我从来不会在家里面留地里面的东西,况且那个墓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不建议你留下来。”

沈修说完众人都点了点头。

虽然说现在是文明社会,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可是夜北冥依然记得在那墓中,自己拿着这只发簪的感觉,是那么似曾相识,没有一点阴森之感。

但是…既然夏星不喜欢,那么这个发簪拍卖出去也无所谓。

于是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下半场已经开始了,那穿着旗袍的女拍卖员已经重新站到了台子上,第四件藏品也已经拿出来了。

依然是之前的套路。

众人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兴致了,都只想着这个库博来这里想要干什么。

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小黑。”

少琛低声喊了一声,那小黑立刻就走了进来。

“少爷——”

“随便买点点心——要西式的,再买一份美咖送给那个苏尘。”

少琛眼眸深邃如昼夜。

他送苏尘西式的点心和咖啡就是想要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要再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小黑点头答应了一声,就去办了。

倚梅园中的苏尘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慵懒又邪肆,湛蓝的眼眸似乎是无边的海洋,卷翘浓密的睫毛比女孩子都好看,精致深邃的五官是典型欧洲人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此时正玩弄着手腕上的手表。

“主子,对面的包厢送来了提拉米苏和一杯黑咖,要送进来吗?”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毕恭毕敬地站在苏尘身旁,低声问道。

“当然送进来,”苏尘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人家送来了,我哪有不接受的道路。”

“是,主子。”

苏尘轻轻撩起那前面的琉璃珠帘子,深邃的眼眸看向对面。

少琛看着对面撩起的帘子,眼眸不由得一紧。

终于看见这个苏尘的真面部了!

苏尘端起手中的咖啡,朝左少琛扬了扬的,精致如同贵族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着。

但是少琛脸上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对面朝自己露出笑脸的苏尘。

少琛淡然的坐在中式的沙发上,头发梳的精神又利落,一脸的冷漠和傲然,就像欧洲油画上的英俊的年轻贵族,亦或是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冷俊模特。

帘子重新放下,苏尘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提拉米苏和冒着热气的咖啡,嘴角不由得勾起来。

左少真是一个有情调的人呢。

而在左少琛的眼中,这个就在自己面前的对手,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傲然之中又带着些神秘。

真是一个如同迷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帘子再一次被放下,苏尘的脸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一同消失了。

夏星也冷冷看着对面这个男人,的确看上去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早知道直接在那咖啡里面下点毒的了,一了百了。”柠檬有些不耐烦,这个苏尘,看着就想老狐狸。

沈修无奈又宠溺的看着柠檬,这丫头…真是…

“你准备怎么办?”夏星看向少琛。

少琛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即使现在这个状况,自己也不在意这个苏尘的存在。

自己什么样子的人没有见过,却还从来没有输过,这个苏尘也不会例外!

“看各自的本事吧。”

自己一直就不喜欢里斯特,要不是夏星和少琛的关系,自己怕是早就给着里斯特不知道下了多少判子了。

很明显,不仅仅有少琛等人注意着这个神秘的人,其他拍卖者也注意着。

所以苏尘一露脸,众人都议论纷纷。

从没有见过这个面孔啊!

这个老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尘似乎想要的就是这一种效果,透过那琉璃珠帘子,依稀可以看见他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此时,夜北冥的手机突然响起。

夜北冥接了电话,是万俟打来的,公司里面出来一些情况。

“走吧,我陪你。”

【上一世】

时军座走的那天,上海的天蒙蒙亮,万千晨光把雾霭撕开个小口,拢住漏出点粉红的小脸来,好似出嫁新妇,自有其青涩风情。

大地还没有被晒得暖烘烘的,弄堂里的老妈子们刚刚起来敲开榧子作发胶,温香软玉当然还没涂脂抹粉,都在床上猫着。报童的叫卖声却已经吆喝起来了:“一毛钱一份的报纸呢!今儿刘大帅征战河北,快来买快来看――”

时军座长得俊秀,一双桃花眼生得缱绻,要直勾勾望进人眼睛里去。万魏之开玩笑说他是这品貌该好好回老家去当个老爷,他懒懒把老刀牌的烟屁股抖干净――他从来不抽哈德门的,一脚把手下人踹到地上去:“去你的。”

“现在外面局势紧得厉害,你还敢回家种田?保证军痞流氓把你剥得一层皮都不剩。万魏之你小子一天脑子里都装的豆汁吧?我知道你北平来的,别跟老子来北平那一套,北平城外现在也不安生,哪儿都闹哄哄的。”

万魏之哎哟哎哟地捂着脑袋哭丧个脸:“军座……以理服人……以理服人……不要动手!哎哟!”

现在时军座要走了,也是万魏之送的。

万魏之递给他个糯米卷油条和豆浆当早饭,小伙子眼泪汪汪的握着方向盘,时军座坐在后排面无表情一脚蹬到他椅背上:“开车。”

“军座……你和刘大帅咋回事儿啊?为什么他要说你玩忽职守……”

“你个小助理,别掺和进来。这水深着呢。”他眼神阴沉,抬头一看万魏之正通过后视镜盯着自己,就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纯黑别克牌轿车七弯八拐拐进了弄堂,终于在一个小堂口停了下来,刚刚一番折腾,到了这个和火车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地儿已经是上午十二点了,两个人草草找了个地方吃了点白切鸡和炒面就当午饭了。

万魏之一抹嘴,暧昧地笑笑:“军座……今天是你走的日子,我带你来这儿给你饯别。”这种乌烟瘴气的小堂口一般是夜晚舞场――当然不比得百乐门那种大地方,只是藏污纳垢的好去处。

时军座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去了。

“老子让你开车带我去火车站!你知道这年头弄到一张火车票有多难吗?”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玩命踹万魏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诶诶诶――!!!疼!!!!军军军座!我是真的想给你送别啊!”万魏之鬼哭狼嚎着,声音几条街外都能听见。

“闭嘴。”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来都来了,也只能进去看看。他撇了一眼那小小的门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了进去。

其实车票是订的晚上七点的。

触目所及皆是十里洋场锦绣浮华下烈火烧毁的一面,只有一个窗口和老旧的吧台,一看就是老旅馆改装而成的舞厅,风扇上面花里胡哨地挂着些彩纸,连窗帘都是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块红布。只有一个穿着火红舞裙的女人坐在舞厅正中央――昏黄灯光幽幽撒尽在她身上,显得她肤上凝了一层膏,但她很白,白得像是初落的雪,纷纷扬扬洒下,但那一勾子唇又是红的,红得醒目,好像倒出来的樱桃汁,艳丽着淫靡的光泽。

时文止愣住了。

她眼角细纹表明她已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的眉梢蕴着一抹哀愁,那双眼睛也不是姑娘的眼睛,里面那么深那么深的镌刻着痛苦和沧桑,心碎与无望,就像把雪里映衬的刀,一下子刺得你眼睛生疼。

可是他一望见她,就知道他们俩都是一样的。

他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旁边唱片机幽幽地放出夜上海,他问她,能不能请小姐跳一只舞?

她自然只能说好,声音嘶哑如老妇,眼底又掠过一缕无奈。说不好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是这里的舞女,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就算她不愿意,可这还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搂住她的腰,拉着她转了个漂亮的圈,女人的裙子如绽开的花,摇曳在她的腰间。他问她的名字,她说叫朱砂。

朱砂。好名字。看你的架子不该是这里的人。

歌女夜莺你知道吧?

我知道――前几年还挺红的发紫,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怎么听说过她消息了。

我就是夜莺。

……

那你呢?我看您通身的气派也不像是该来这儿的人。她微微仰头,黑发飘散,抿抿嘴角娇笑一声。

时军座你知道吧?

啊,就是那个玩忽职守被撤职的军座?报纸上还登了,听说原本该是他领着刘大帅那支团去打仗的,这倒可惨了,什么都不剩了。

对,我就是时军座。他笑得戏谑,吻吻她唇角。

久仰大名。

我也是。

……

……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还能怎么着呢?她说得轻松,那群小丫头片子在我杯子里放毒药,把我嗓子毁了,我到处周转不得,只能沦落到这儿来当舞女。你呢?

他一样说得轻松。我嘛,你知道的,这种事,其实只是我斗输了而已。

他们同时抬起头望向彼此,只有他们两个能理解对方玩世不恭的轻松之下隐藏着些什么,那轻松道出的几句话就是他们悲惨沉重的命运,仿佛隔着薄膜触摸到彼此那张泪流满面又真实的脸。

多少眼泪和无奈就这么被几句轻飘飘的话表达出来了。

语言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表达人类感情的事物。

他们选择吻住彼此,她的手慌乱地抓住他发丝,他抱住她脆弱肩膀,他们野兽一般发了疯啃咬彼此的唇,舌尖交缠,把多少不用言明的同病相怜洒在呼吸中。这情爱就是这么恼人,怜悯一分又同情一分,其余八分烧成天雷勾地火,灼灼烫人。

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从探戈到恰恰,她在他手里跃动着生命之美,从她每一次抬手到每一次踢腿,都能看到她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舞动时犹如天鹅,犹如白鹭,她裙摆呲呲燃烧在舞厅里,她也快被烧化了。

直到天黑,他们才停下了手。

你要走了吗?她微撒薄汗,有点喘着气望他。

我的火车马上来了。

真的要走了吗?

……等我到了那边,我给你寄一张车票,你也一起过来,来了就给我发电报,你把你地址写给我。

她迅速找了一张纸,拿着钢笔唰唰写下一串字,然后塞到他手里,眼睛里噙着泪花拉住他衣袖。记得找我。

时文止点了点头,他转身出去,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轰隆隆的雨声几乎要把人震聋,天已经昏黄,和室内的灯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铁幕一般坠下的雨阻断了他的道路。

他咬着牙把纸揣进衣服的最里层,冲过过拐角,一声枪响混着血一起流出,在咆哮的雨声中朦胧不清,一辆纯黑别克轿车穿梭而过。

时文止死前最后一件事是把纸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