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相遇童忆衡的时候，海无涯确实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恋爱。
当时的海无涯虽然已经有了打造湛卢剑的宏大构想，但也没有认为因此就不能谈情说爱、不能结婚成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海无涯的切身感受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周围的各种信息都会提示你，该谈次恋爱了，该有个家了。
从他回国那天起，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就是父母最上心的一件事情。在父母眼里，自家的老儿子是世界级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相貌生得端正清雅，况且又有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出身，这种条件在燕都也绝对是钻石级的婚恋对象了，找个什么样的淑女名媛都当得起、配得上。可这个老儿子却是空有一棵梧桐树、不见招来金凤凰，让二老既不解又闹心。他们认定海无涯是一心忙于事业、无意谈婚论嫁，需要家长的催促和提醒，于是见了面就唠叨、打电话就追问，搞得海无涯想古井无波、心如止水也难。幸好是身处燕都这样的超级大城市，空间足够大到把工作圈和生活圈隔离开，因而也就没有那种经常要面对亲朋好友关怀、化解街谈巷议干扰的精神困境。
春去秋来，不觉三年多过去了，年近三十的海无涯依然是形单影只、形影相吊的单身汉状态，让家中二老的心总是悬在半空、落不下来。对子女而言，父母的念想和情绪是一种穿透力和感染力都极其强劲的力量。对男人而言，女人的柔媚和可人是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这两点sh无涯也不能免俗。于是就有了那么一天，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又好像是水滴石穿的功效，他毫无征兆地就谈起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而且是一场差一点儿就通往婚姻殿堂的恋爱。
海无涯的初恋对象叫赵琦，是燕翔大学所在行政区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他们相识于一年多前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当时两人站在同一个路口等出租车，不同的是赵琦撑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而海无涯是赤手空拳地顶着雨，虽然心中一片淡定，却不免被一脸水珠搞得有些狼狈。赵琦是个性格开朗大方的姑娘，加之是燕翔大学附近单位的子弟，守着家门口的主人翁感觉很强烈。看着三米外这个身材高硕、眉眼清爽的青年男子，一头黑发被雨水打湿成一溜溜的，眼睛不时眨一下以躲避顺着眉毛流下的水珠，她心下忽然有些不忍，就主动说了句“我的伞足够大，你也进来避避雨吧”。海无涯正盯着马路上挤成一堆的车流发愁，不知何时才能等来一辆闪着绿灯的出租，这会儿收到一个陌生姑娘的善意邀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两人站在一把伞下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算等到了一辆空车。恰好各自的目的地大方向一致，拼车是双赢的选择。等到赵琦在航天桥附近下车时，又是四十分钟过去了。前后一个多小时里，两人说了不少的话，彼此的手机号码、qq号码和邮箱地址也交换了。由此开始，很自然地走上了谈情说爱的轨道。
赵琦容貌绝对算得上漂亮，一米六七的个头，身材丰满，大眼睛大嘴巴，而且性格和气质很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为人处事得体大度。父母是科研单位的高级工程师，家境也称得上优裕。赵琦是父母膝下的幺女，又是单位的教学骨干，在家里很受宠爱，在外面很受尊重，不缺钱花、不少人追。有这样一种生存状态撑着，她眼里的海无涯谈不上是难得一遇的“金龟婿”，更不是高不可攀的“钻石王老五”。如果真要往结婚上走，她甚至还隐隐有一种屈就和下嫁的优越感。好在海无涯容貌不俗、气质清雅，特别是渊博的知识和睿智的谈吐，还是很让她着迷的。而海无涯那时刚刚有了铸造湛卢剑的具体计划，对铸剑历程的艰辛、凶险、无常尚无感性的认知，与赵琦在一起是一种比较真实和轻松的体验，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生活感。两人一度升温很快，不仅有过几次云雨之欢，而且开始谈及了婚嫁。可惜在去年端午小长假中，为了旅游出行目的地的选择闹了点儿别扭，由此种下嫌隙，而且日渐难以弥合，此后又不咸不淡地持续了几个月，还是不免无疾而终、各奔西东。
与赵琦分手后，海无涯也带着几分惋惜做了一番理性的反思，得出的结论是：恋爱和婚姻生活中的“小、轻、重、常”四个字是难以承受的。当憧憬未来的二人世界时，他发现小家子气的自私意识和狭隘格局在内心疯长，心思一旦聚焦到了“老婆孩子”这四个字上，其他的好像都像浮云一般随风逝去了，整个人的胸襟和气魄都在不知不觉间萎缩了。当二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时，一种轻飘飘的放松感充斥全身，平日的豪情壮志都被软化了。当议论到聘礼婚礼、七姑八婆时，一想到要被强迫着与那么多人形成一种无从选择、不可挣脱的姻亲联系，他好像掉进了面糊糊锅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利索的，心里也不免沉甸甸的。还有这个“常”字，只是谈个恋爱还没到结婚呢，就已经生出了不少诸如约会、通话和周末去探望未来的岳父母等常规性的事情，让他很有些“套中人”的拘束，很是不适应。最后他不得不得在心里承认，风云大志的人生和循规蹈矩的人生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怎么着也难找到交汇点。
海无涯对廖欣晖说自己“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有些故意夸张的意味，但更有很大的真实成分。当然，他不是说与赵琦的恋情无花果，而是指与童忆衡的痴情相思果。童忆衡让他真正坠入了爱河，令他时时有些心乱如麻或心痛不已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和赵琦相恋过程中很少有过的。
与童忆衡交往半月后，海无涯就发现她虽然很聪明，有较丰富的知识和较独特的见解，但离着学者还有较远的距离。她对大千世界缺乏持续的探究精神，因而对学术问题缺乏内在的强烈兴趣，也没有形成严谨科学的逻辑思维能力。这一发现颠覆了他一开始形成的“知性西施”的印象，多少让人有点扫兴。但是“双面妲己”却是当之无愧的，不仅是美女，而且是味道丰富、色彩斑斓的美女。面对这样一个美女，海无涯心绪难宁、心悸荡漾，几乎是日日神思不属、夜夜神魂不安，靠着心意形九合功和冥想功这两大童子功勉力支撑，才避免了灵魂和肉体的双双沦陷，保持了一种痴迷和理性携手并存的状态。
从童忆衡出现的那一刻起，海无涯心中就是有所警惕的。这种警惕是多年训练养成的本能，也是因为出头扛起崔合捧的麻烦后随之而来的。那天早上送走崔合捧后，他悄悄去了燕翔大学。他要看看“太虚幻境’的人是什么模样和做派。上午9点50分，他来到了湖畔诗社活动的现场，稍一留神就把“太虚幻境”的两男一女从人堆中给拎了出来。单看外表，这三个人衣着、谈吐都与校园的环境很匹配，一点儿也没有“闯入者”的不协调，与众不同的是他们那种富有审视和透视功能的眼神。当时海无涯就意识到，替崔合捧出这个头，带来的恐怕不是一场口舌官司那么简单。
第一次嗅到童忆衡身上时有时无的诡异气息，是在上年圣诞夜的一次舞会上。那是一个文化传播公司举办的周年庆典，童忆衡是这家公司特聘的金牌创意策划师，受邀可以携男朋友一起参加。童忆衡号称自己没有男朋友，就半真半假地请求海无涯友情客串一把。
那晚的庆典程序很简洁，内容却很殷实。主持人致辞只用了五分钟，然后就是酒会加舞会。一边是丰盛可口的西式自助晚餐，鱼子酱、三文鱼、北极贝和法式焗鹅肝、澳洲大龙虾、新西兰牛排等应有尽有。一边是优美舒缓音乐伴奏下的自由舞会，满堂华彩中还不忘留有几个闹中取静的角落空间供宾客作私密交流。
主办方在客人邀请上显然下了一番功夫，当晚的男宾个个如绅士，女宾人人似名媛，满堂的珠光宝气直晃人眼。但一身大红色晚礼服的童忆衡仍是晚会最耀眼的女宾，众多男宾趋之若鹜，以能邀佳人共舞一曲为荣。童忆衡表现得落落大方、应对有度，整个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几曲下来，那一片大红越发是一枝独秀、冠盖群芳了。
在第四支舞曲响起时，童忆衡主动走到安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海无涯面前，向他伸出了纤纤玉指。
海无涯只会走慢三慢四之类的基本舞步，平日里对跳舞也没什么兴趣。不过童忆衡跳得很好，反客为主地带着他走着一个又一个花步，并且在眼波流转中不时用沁人的香气和扭动的身姿撩拨着他的克制、挑战着他的意志。海无涯虽然神灵不散，却也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身体本能地就有了一些不争气的反应。尽管他极力掩饰，还是被机敏的童忆衡感觉到了。她眼含调皮的笑意，像是看着一个落入囊中的小松鼠，同时始终保持着恒温状态的撩拨，既不枉亦不纵，既不退缩亦不迎合，将海无涯置于一种不上不下的炼狱境况。一曲终了，他耳根下面和脖颈后面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晚会结束后，童忆衡搭熟人的顺风车走了。海无涯内心的燥热未退，浑身的躁动尚存，干脆就顶着犀利的冷风步行往回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地方不合逻辑。他需要从头梳理一下，一个环节接着一个环节地梳理一下。
冬夜十一点多的燕都，走在行人稀少的法国梧桐树下，海无涯在心里把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是怀疑质疑的自我，一个是解疑释惑的自我，在一问一答中回放着与童忆衡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问：海无涯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吗？
答：当然是。
问：童忆衡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吗？
答：绝对是。
问：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和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相遇，会发生什么呢？
答：应该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吧。
问：那你有什么可奇怪的呢？现在不正是在上演着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吗？
答：好像……？好像这场风花雪月来得有点儿不自然，有点儿刻意而为的味道。
问：昭示刻意的疑点在哪里呢？
答：魅力遇见魅力，未必一定会有风花雪月。魅力与魅力之间有一个是否相合相投的问题。
问：什么是男女魅力之间的相合相投呢？
答：所谓魅力并没有统一的尺度和标准，男人的魅力在女人眼中也是一件见仁见智和各取所需的裁剪过程。基本的规律就是女人自己向往什么和缺失什么，就会格外放大什么和看重什么。从向往的维度看，一个对知识和文化并无太大兴趣的女人，男人的博学多才就大打折扣了。比如赵琦，在她的眼里海无涯的学富五车也许就抵不上一身好皮囊、一副好脾气。从缺失的维度看，比如对于一个靠打工来支撑学业的女大学生来说，一个富翁可能很有吸引力。而对于一个富婆来说，看重的可能就是肌肉男和小鲜肉。
问：具体到童忆衡，她应该渴望什么样的男性魅力呢？
答：目前的海无涯和表象的海无涯，最能让女人感受到的魅力是睿智和知识，可童忆衡不缺睿智和知识。如果从性感的角度说，海无涯又并无特殊的魅力资本。
问：你这番话想说明什么呢？
答：海无涯可能会让童忆衡有好感、生情愫，但不该让童忆衡春潮涌动、投怀送抱，可是她却涌了、送了。有些反常，反常即妖。
问：也许她对你是情有独钟呢？
答：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并不是这些英雄智商低了多少，或是自制力差到管不住自己，而是人的本性使然加上心态出了问题。
问：本性好理解，食色性也，只要生理机能正常，情欲的冲动是难以控制的。心态出了问题指的是什么状况呢？
答：应该是一种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吧。比如，总是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出类拔萃，超常规的奇事好事会单单落在自己头上。如有美人投怀送抱时，就总是以为自己魅力超群，引起了美人的特别青睐。但是有一个声音提醒我，这个童忆衡不缺智慧、不缺知识，不缺虚荣、不缺男人，好像也不缺金钱、机会等。以我目前显露出来的状况，不可能吸引她到如此痴迷的程度，也不可能让她沉醉到如此主动的程度。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她是故意打上门来的。
问：你有什么证据确认她不缺金钱和机会呢？
答：没有证据，但是有感觉。主观的判断不是法律的判定，在做出各种各样的主观判断时，信息总是不对称的，证据永远是匮乏的，论证也难免是不严谨不扎实的，而感觉是最重要的。
问：那就说说感觉吧。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呢？
答：比如，今晚她是十足的名媛范儿，那么自然和质朴，没有丝毫的做作和拿捏。这是一种与生俱来加后天养成的范儿，是集高贵血统基因和优裕成长环境于一体的产物。这样一种生存状况，不该为了金钱和机会取悦于男人。
问：她为什么打上门来呢？肯定应该有一个动机吧？
答：直观感觉是与“太虚幻境”那一档子事有关，但现在还不确定。有些深帷重幕之后的密谋，我们猜不透、看不清、拿不准，永远无法抵近和获知真相。不能过分地困扰在对动机的分析和判断上，下雨了就是下雨了，下雪了就是下雪了，至于为什么下雨下雪，不知道也罢，不知道也不碍着什么。
问：你为什么今天才想起问这些问题呢？
答：惭愧！这样一个知性睿智而又漂亮迷人的女性，足以让海无涯这个男人放弃警惕了，或者是让这个男人不愿意有警惕。更何况，海无涯不是高官巨富，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因而也就没有那么多需要提防的。但是今晚我发现，她并未真的意乱情迷，她是在试图让我意乱情迷。特别是当我不争气地有了男性的生理反应时，她的表现有些奇怪。
问：怎么奇怪了？
答：如果她的热情来自被吸引，那么在触及到我的身体反应时，她是应该有积极回应的，比如身体本能的躲避，眼神中的羞涩或离散。可事实上这些她都没有，她表现得像一个猎人面对入围的猎物，在放浪之下包裹的是冷静。
问：有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是理性无法驾驭的。可她怎么能这样冷静呢？
答：这好像也是让我最不解也最不安的一点。在我的身体最冲动时，她似乎也有刹那间的意乱情迷，但是紧接着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秫。
问：惊秫？怎么会有惊秫呢？
答：这点儿惊秫眨眼间就消失了，接下来的表现就是理智，而且是超乎人性的理智。
问：这个惊秫确实不可理解。
答：是啊！她好像在害怕什么。
问：超乎人性？这是一种借喻还是暗喻？
答：一下子我也想不明白。可总不至于她是机器人吧？没有听说机器人的发展已经达到了如此水平啊！
问：此女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答：直觉告诉我，估计来自天敌，而且来者不善。
问：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答：既然打上门来了，就只能见招拆招了。不过我更想的不是这个。
问：那你更想的是什么呢？
答：是搞清事实的真相，搞清她为什么惊秫。
问：你的心中放不下她了吗？
答：……
在寒冷中走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住所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心头的燥热和身体的躁动彻底退去了，头脑也彻底清醒了。
待无心人以诚，待有心人以智，是海无涯坚持奉行的为人处世原则。既然童忆衡是有心人，那就用点儿智慧和心机吧。
在圣诞之夜以后，海无涯在童忆衡面前就进入了一种有真有假、亦真亦幻的表演状态，一方面是情不自禁的沉溺，另一方面是拿捏出来的分寸。他从内到外是一派完全被对方的美貌和气质吸引的样子，一点一点地放大着自己的迷恋和失态。一开始是显露出压抑不住的表现欲，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展示才华和地位，间或显摆一下小小的富有。他大谈当年如何古城折桂，以文科高考第一名的佳绩考进燕翔大学。如何在高手如云的燕翔大学再一次脱颖而出、技压群雄，获取了去英国剑桥大学公派留学的机会。又如何在剑桥大学崭露头角，摘得了博士论文年度最佳的桂冠。后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转战北美大陆，在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社会学。他还邀请童忆衡一起去游泳，只为秀一秀十米高台跳水和三米跳板跳水时的雄健身姿。再往后他不时做出盯着童忆衡打量的色眯眯状，是那种从头到脚的打量和眼里喷射着雄性火焰的打量，尤其喜欢盯着童忆衡两只纤细的手指和一双纤巧的玉足端详。
有时他问自己，这种状态真的是装出来的吗？答案似乎有点儿含糊不清，可能有几许装的成分，但更多是内心情感和欲望的真实表露。而童忆衡食髓知味，似乎看出海无涯是个异性手足迷恋者，也越发注意投其所好，十个手指忽而殷红、忽而淡紫、忽而墨兰、忽而桔黄，一双玉足昨天烟灰、今天深黑、明天淡青、后天浅肉，撩拨得海无涯神魂颠倒、神不守舍。最重要的是，海无涯在心理上越来越依恋童忆衡，什么事都想和她说，什么事都要和她商量，什么事都要听到她赞一声“好”心里才踏实。
始终让海无涯不解的是，童忆衡好像是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控制着，每到真情流露、心扉洞开时，都会明显地往后退一步。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了，两人见了有十多次面，海无涯的沉溺和冲动与日俱增，童忆衡却是惊秫的神色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一天晚上，两人相约一起在长富宫大酒店二楼东本屋餐厅吃日式料理。几杯清酒下肚后，童忆衡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明媚靓丽。海无涯一边尽情欣赏着一件橘红色小西装搭配深黑色长裙、深黑色高跟鞋和肉丝长筒丝袜，十指却是橘红的童忆衡，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真是女神下凡！认识你这一个多月来，我几乎每天都有灵感，尤其是在股票投资上简直是有如神助，这几天账户上已经翻番了。
童忆衡今晚的神韵是愁肠百结范儿的，虽然仍是媚眼如丝，却总是掩饰不住地带出了几分不安和几丝游离。听了海无涯发自内心的赞美，她强颜欢笑地回应了一下，就低下头喝起咖啡来。不用怎么察言观色就能看出，她有心事，情绪不高。
海无涯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童忆衡略微显出了几分惆怅的神情，叹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曲难唱的歌啊！
海无涯脸上露出惊讶，有些急迫地问道：什么状况？遇到了什么难事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童忆衡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会儿才在海无涯焦灼目光的催促下说道：有点儿勉为其难啊。
海无涯心头一喜又一忧，喜的是童忆衡可能要倾诉内心的难言之隐了，忧的是不知道这个难言之隐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他急切地说道：不为难，快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会不遗余力。
童忆衡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心理上有个重大隐疾，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但是治疗需要一位关系密切且智商和情商都高的男士陪伴才行。这个陪伴的角色不好演，陪伴者需要把自己也摆进去，可能还需要吐露一些隐私。你愿意吗？
海无涯显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说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就是陪着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吗。我对心理学也是有一定涉猎的，算是专业人士吧。没问题，绝对能配合到位。放心吧。
旋即他又心有戚戚地问道：真的只是心理上的问题吗？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啊？
这句话发自至诚，童忆衡忽然眼圈红了一下，抽出一张面巾纸拭了拭眼角，才用如水双瞳罩住海无涯，轻轻地说道：之前也找过几个人，都临阵退缩了。还是你最好，我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