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雪山梦魔
作者:大西洋马哈鱼      更新:2019-09-17 06:59      字数:7623

接下来的十天里,海无涯只身一人出了一趟门,目的地是位于老家山南省毫都市南边九十公里处的汝城。

早上7点12分从燕都西客站发车,下午5点17分在毫都火车站下车,海无涯的计划是晚上回家小住、探视双慈。父母渐渐老去,对孩子的期盼成了生活中的最大快乐。突然出现的老儿子海无涯让二老高兴得眉开眼笑,父亲上街买了烧鸡、牛肉,母亲扎起围裙置备了四凉四热,专门通知已经成家单过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回来,而且格外开恩打开了一瓶珍藏的五粮液,让爷几个拉着家常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一早,海无涯陪父母吃完早餐,即刻包了一辆出租车转赴汝城。路上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司机说着话,他一边翻阅着事先打印好的资料,感受着汝城的前世今生。

汝城是一个以出产瓷器而闻名于世的古城。宋朝时期的五大名瓷钧瓷、汝瓷、官瓷、定瓷、哥瓷中,汝瓷名列第二,釉色主要有天青、天蓝、淡粉、粉青、月白等,釉层薄而莹润,釉泡大而稀疏,有“寥若晨星”之美誉。

现在的汝城是一个所谓的县级市,有“百里煤海”之称。海无涯手上的材料里,就有一份描写汝城新一代煤老板生活的文章。这篇文章是一个在《南方周报》做调查记者的汝城人写的,题目叫《黑金中扭曲的灵魂》。文章在不点名列举了汝城各种光怪陆离的炫富、比富、斗富现象之后,语气冷峻地说道:这些年汝城靠煤暴富的人有不少,因煤倒霉的人也有一些。靠煤暴富的大家都看见了,因煤倒霉的大家却看得不那么清楚。有些人骤然发财之后,要么是放纵自己胡天黑地般作乐,要么是任由孩子胡作非为地折腾,看似享受了奢华的物质生活,貌似满足了不尽的肉体欲望,实则是把富日子过成了疯日子,把人日子过成了鬼日子,把好日子过成了坏日子,到头来还真不如一个小康之家过得殷实、来得真实、活得踏实。

读完这篇文章,海无涯在心中感叹道:什么是人应该追寻的和可以享有的快乐?一味追求物质和肉体满足的享乐式快乐肯定不是,一味渲染精神和心灵愉悦的修行式快乐肯定不行,快乐应该是一种物质和精神的平衡,一种肉体和精神的协调。物质要有够、精神总有限,肉体要满足、灵魂需愉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才行。物质支撑不了精神,精神驾驭不了物质,都是会导致人格扭曲的。

到达目的地后,海无涯顾不上找宾馆住下,对汝瓷博物馆、汝瓷窑遗址等旅游景点也一律视而不见,而是叫了辆本地的出租车直奔城北小寒山的凤鸣寺而去。

此次汝城之行,起因是海无涯看到的一篇日文资料。这篇资料记载说,江户时代后期京都岚山寺的一位高僧,曾在汝城小寒山凤鸣寺里读到一篇奇文,名曰《雪山梦魔记》。据说这篇奇文出自凤鸣寺第一代主持了虚之手,而了虚原是少林寺的一个小沙弥,曾随从师祖师父等人参加了一次神秘的西域远征之战,因武功低微被分派在外围放哨而侥幸生还。到中年时了虚大彻大悟,离开日渐徒有虚名、日益呈现败像的少林寺,来到距离嵩山往西南一百余公里的汝州,在城外一座无名野山中结庐而居、面壁诵经,几年后又为野山立碑名小寒山,为草庐挂匾曰风鸣寺。了虚不开香火、不收门徒,不求闻达、不传经书,十余年专心静修下来竟成为有明一代著名的高僧,风鸣寺也随之名声鹊起、名动一时。了虚圆寂后,临近云川县白云寺的主持本观法师应当地士绅之邀入主风鸣寺。本观法师以半师半友的了虚大师为旗帜,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十几年香火兴旺下来,风鸣寺也由草庐渐起殿堂、多建楼宇,灰砖灰瓦、别具一格,在明朝中期成为山南省的四大名寺之一。

了虚一生不著文字,只在圆寂之时写过一篇《雪山梦魔记》,笔法颇为隐晦、笔锋极其犀利,后人多以为他是在警示心魔之害。遗憾的是,这篇《雪山梦魔记》在本观法师主持风鸣寺期间就失传了,以致本观法师之后再无人知道有这一篇奇文的存在。

本观法师身后的几代主持都是资质平庸、识见短浅之辈,寺中人才凋零、香火散落。后来历经沧桑离乱,现在的风鸣寺只剩下几间残垣断壁的破败屋舍和几个有气无力的猥琐和尚。海无涯捐了一千元的香火钱,顿时换来这几个和尚讨好献媚的嘴脸。看着这几个把袈裟穿成乞丐鹑衣的假和尚,海无涯心中感慨道:任何东西一演变成充斥着烦文缛礼的教派,就走向了初始初心的反面,就蜕变和异化成了谋取功利的俗世工具,佛陀就是被佛教生生毁掉了,老庄、孔孟也都是被道教、儒教生生扭曲了。

几个猥琐和尚不要说《雪山梦魔记》了,就是连了虚是谁都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眼见得在他们嘴里是不可能探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海无涯暗自苦笑几声,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寺内到处看看,每一尊佛像、每一片石刻都要细细打量一番。中午时分,他一无所获地走出山门,开始绕着山墙四处查看。四下望去,听来很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小寒山不过就是一座丘陵,入眼处除了几个长满杂草的土丘,并无什么奇异景象。他心里有些犯嘀咕,甚至怀疑是不是在斗转星移之间,当年的凤鸣寺已经寺毁迹消,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几百年前的遗址。人杰而地灵,这样一个荒丘土山实在不像是有道高僧曾经的诵经修道之地。

山门乏善可陈,山墙平淡无奇,前后左右也不过是黄土黑石、哀草枯杨。海无涯越看越泄气,几乎就都想掉头下山去了,忽然看到在寺后半人高的艾蒿之中,似乎淹埋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路,绕过几座不起眼的小山包往北坡而去。他经过一番披荆斩棘穿过荒草丛生的小路,又涉险越过一道三米多宽的沟壑,再转过一座三米多高的小山包,后山坡顿时出现在了眼前。没想到一丘之隔气象却大有不同,一瞥之下很有几分幽幽之意,让人心头骤生“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庆幸。定睛看去,但见一棵根深叶茂的银杏树,看树轮至少在五百年以上了,硕大伞盖遮出的斑驳树影和满地经年累积的黄叶,一洗前山艾蒿野草的荒芜和单调,平添了不少岁月的沧桑和飘逸的野趣。银杏树西侧五十米处突兀地耸立着一堵三米多高的石壁,虽然背负的不过是一座小山丘且石壁上布满了褐色的泥垢,但在海无涯眼中仍然看出了些许神奇和几多壮观。

凭着这棵银杏古树和这面褐色石壁,海无涯几乎丧失殆尽的信心重新鼓了起来。神奇的景象必有神奇的人物和事情与之相伴,这座看似破败惨淡的风鸣寺,应该有着非同凡响的前世往生。

海无涯深知正确的方向只是成功的前提,艰辛的努力才是成功的保障。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极其坚韧地在银杏树方圆几百米内细细勘察,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石头都不放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六天中午终于在树旁的一块青石下面掘出一个粗布囊包,里面装着一串用银杏核磨制成的佛珠手串。虽然就材质而论布囊和手串都不是稀罕之物,可入手一握就有岁月悠悠、古意森森的感觉。细细看去,佛珠上竟然还有用梵文刻着的几个字。银杏核本就不大,历经多年的土埋水泡之后,更加收缩紧凑,上面的字小如蚊须、模糊不清,借助放大镜才勉强辨认得出。海无涯欣喜不已,一字一顿地念道:雪山魔梦,有缘可见。雪山梦魔,有心可感。

至此心中再无疑惑,海无涯干脆在银杏树下支起一顶迷你行军帐篷,白天四处寻觅勘察,寻找着可能的蛛丝马迹,晚上端坐静思冥想,感受着当年了虚高僧的禅心禅意。到第八天午夜时分,突然西风骤起,帐篷被吹得几欲离地而去,接下来是雷电交加,一场罕见的春雨从天而降。大雨滂沱之中,他打起帘门面壁而坐,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道道闪电划过,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声声惊雷响起,修炼起了赞珠大法师亲授的“不动心”功法。正好刮的是西南风,黄豆大的雨珠成群结队地砸在石壁上,变幻出各种旖旎婆娑的气象。他看得入神入迷,在一个多小时内竟然眼睛都一眨不眨。凌晨3点16分,倏尔一道闪电挟风破雨而来,像是钻进石壁里一样。电光石火之间,石壁之上隐约出现了几个雕刻出的字迹。再定睛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了。

海无涯心念如山,坚信眼睛所见绝非虚幻。第二天一早雨停后,他即刻下山,买了两架折叠伸缩的铝制梯子,又跑了半个汝城买到了专门为豪华车清洗而备的鹿皮抹布和化石药水。马不停蹄地回到山上,他用鹿皮抹布沾着化石药水反复擦拭石壁,擦掉沧桑之尘,花去风霜之垢,一片入石寸许深的梵文篆刻渐渐显露出来。到下午4点多,传说中的《雪山梦魔记》豁然出现在眼前。

《雪山梦魔记》写道:万里西行,栉风沐雨。拉萨之西,更有万里。慷慨激昂,本为护法。然则同去未必同心,同去不能同归。更可叹可悲者,同心未必即是佛心。惟有雪山梦魔,铭刻在心。故虽同奉佛祖,尚有异心,遑论异端教派之徒。雪山之梦魔,非刀光剑影之凶,是心有城府之险。同宗之外是为异教,同宗之内是为异心。异心之害,猛于异教之争。异教之争起于有形之异心,异心之害藏于无形之异念。故心即是佛,心亦即是魔。心佛是心,心魔亦是心。雪山之梦魔,是为猖獗无忌之心魔也。反诸自身,跋涉万里以为驱赶外魔,其实亦是心魔在驱使自己。雪山染血,是为血山。血山梦魔,是为心魔。雪山血山,心佛心魔。亦佛亦魔,亦雪亦血。八月雪山,本为奇观。心魔即起,八月血山。我佛慈悲,如来至尊。我等愚钝,心魔附身。更有道友,空空道人。空空道人,是无道也。释道同源,普渡众生。众生未渡,雪山染血。雪山血山,血山雪山。佛也归天,魔也归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一口众口,众口一口。众口归一,是为贪也。众口成一,是为执也。众口铄一,是为愚也。贪利是贪,贪名是贪。执非为执,执是为执。愚己亦愚,愚人亦愚。即贪即执,即执即愚。雪山之梦魔,贪执愚是也。更可叹我等世人,不入雪山亦常梦魔也。更悲叹今日大梦方醒,方知向佛之心亦常怀觊觎之心也。

伫立石壁之下,虽诵读一遍后即默记在心,但海无涯珍惜数百年之高僧真迹,还是用照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了照。几天衣不解带、夜不安寝,这时他感觉到累了,这次真是累到了极点。下山回到旅馆,顾不得更衣洗漱,一头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混沌中醒了过来。睡时南窗上隐然已是半明半幽,此刻依然是半明半幽,恍惚间像是打了个几分钟的一个盹而已。不知是早上还是黄昏,也没有什么急着要去办的事情,他索性又闭眼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思绪回到睡前的节点上,《雪山梦魔记》又一字一句地浮现在脑海中。这会儿第一念头是反诸自我,看看自己是否有“贪、执、愚”的隐性表现,是否有“贪利是贪、贪名是贪,执非为执、执是为执,愚己为愚、愚人为愚”的无形心结。每在脑海中诵读一遍,他心头就沁出一层冷意。这是一种只有真正面对自己的灵魂、审视自己的灵魂、解剖自己的灵魂、重构自己的灵魂时才会有的真切痛感。不贪利或许能做到,可不贪名呢?不执非也许能做到,可不执是呢?不愚己应该能做到,可不愚人呢?一次次地考问下,心头一次次的沁出冷意,又一次次地被捂干。终于在脑海里不再响起《雪山梦魔记》时,他知道自己又破解了一个心劫,这时才能把思绪聚焦到“拉萨之西,更有万里”这八个字上来。

如果没有近来所做的功课,海无涯自知也不免会以为《雪山梦魔记》是了虚大师借喻讽谏人之心魔的说法,恐怕也难以理解“更有道友、空空道人,空空道人、是无道也”的说辞所为何来、所指何事。但是此刻读来,却是犹如当年情景的幕幕重放,句句都印证了自己此前的想象和猜测。果然在攻打光明顶之役中,释道两家同行不同心,上演了一出“兄弟阋于墙”的惨剧。

“拉萨之西,更有万里”进一步佐证了光明顶的地理方位,而最后那句“更悲叹今日大梦方醒,方知向佛之心亦常怀觊觎之心也”,更是让他坚定了通过寻找光明顶以解决当下资金匮乏难题的想法。

之所以把寻找光明顶当作解决资金荒的破冰之旅,还是缘起于金庸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

海无涯立志要打造的湛卢之剑,从广揽天下英才的志向出发,现在的突出问题是缺乏作为物质支撑的剑炉。发现人才、修正人才、拯救人才、打造人才、聚合人才、支撑人才,都需要强大的物质力量、需要钱作为坚实后盾。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是许多事情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从人才自身成长的视角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而恰恰许多人才在赚钱上是低能儿,或者是因为能力结构问题不会赚钱,或者是因为性格局限和认识偏差等问题不屑谈钱,或者是因为机缘际遇问题不能近钱。正因为如此,古往今来金钱变成了扼杀人才的第一黑手,许多人才之所以或惜遭埋没、或自甘沉沦、或误入歧途,都和钱有直接间接的关系。在柴米油盐和锅碗瓢盆的生存交响曲中,众多人才的棱角一天天磨去,锐气一天天散去,最后混到人堆里与芸芸众生上下一般高、左右一般齐,只剩下心中那一丝不甘偶尔化作一声轻叹。小说中的秦琼卖马、杨志卖刀,就是英雄为钱所困的典型场景。现实生活中更有无数人杰在生存的屋檐下,不得已为五斗米折腰,加入俗人的滚滚洪流。更有阴差阳错者和命运多舛者,或一时糊涂自污,或情势所迫被污,走上了一条难以回头的不归路。对这些沦为平庸或误入歧途的人杰,不可简单用那些“高大上”的空泛道理斥之责之,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他至少还有确保自己和家人不至于饿死的三两斗米。

如果是解决个人的生计问题,海无涯自问不乏生财之能和聚财之道。一方面,赞珠大法师在物质上多有馈赠,从出国留学的资金赞助,到回到燕都的安居住所和安家费用等等,让他能够不为稻粱谋、不被生计困。另一方面,近几年来坚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古训,主要是依托知识和智慧赚钱。从海外归国之后,他曾用了半年时间研究了一下中国的股票交易市场,解析了在赌场式的股市赚钱的不二法门。他觉得中国股市赚钱的密码就是四句话,有人坐庄,庄足够硬,晚进早出,变现为王。有人坐庄的股票,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蛛丝马迹,只要悉心观察都能发现。庄家有大小软硬之分,有的时候有些庄家是力有未逮,或实力不足或能力不够,这一点倒是需要细细察之,否则就可能搭错车、上错船。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和第四点,要克制住自己的贪心,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不能指望比庄家吃进的还低,又随着庄家升到最高点,而是要比庄家稍晚些进去,更要比庄家稍早些出来,适时把账面上的数字盈利变为现金红利。纵观中国股市,许多股民都是把握不好最后这两个环节,才会因贪心不足而致血本无归。

几年来,海无涯把赞珠大法师所赠的上百万元资金作为本金,看准了几只大庄家操纵的股票,低位吸纳、低点跟进,又非常理性的在庄家抛售前及时退出。经过几个回合,上百万的本金翻了几番。后来他再接再厉,拿出五百万元,看准了一波大行情,做了个组合型的投资计划,又着实赚了一大笔,变成了千万元户。与此同时,他把讲课、著述等行为与市场经济规则对接,相继开发了服务企业的战略谋划、品牌策划、公关宣传、管理培训等项目。几年下来,不仅形成了稳定的财源,而且在企业界和文化界等方方面面初步聚集起了一批高质量的人脉资源。

最近一年多来,他越来越感觉到钱不够用了,时时有抓襟见肘的窘迫感。显而易见,常规手段只能顾得住一个不够大的场面,区区上千万元远远支撑不起铸造湛卢剑的剑炉。而没有剑炉,就算是剑图和剑料齐备,也铸造不出威震天下、纵横四海的湛卢宝剑。支起这座铸剑之炉,需要的是富可敌国的大财,而用以往的常规手段和途径集聚大财,旷日持久、前景难测,不免有远水不解近渴之忧,必须采取超常规的办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否则这把湛卢宝剑只能是空负大志、徒有虚名,只能在酒半酣、人微醉之时聊作壮志未酬的哀叹。当然,无论怎样缺钱,他的底线都是不去做违法的事情。他也曾受女作家豆豆所著的《背叛》、《遥远的救世主》等小说启发,设计过一个类似“庞氏骗局”的连环套,下功夫搜集了不少经典案例,一度还沉浸在乐此不彼的智力游戏中,而且用马基雅维利“目的证明手段正确”的名言解决了道德困惑和良心谴责问题。去年中秋前后,这个计划几经沙盘推演,差一点就付诸实施。幸亏在最后关头他有所醒悟,意识到目的是目的,手段是手段,目的并不能证明手段正确。更何况违法行径是与国家权力和社会道德为敌,成本太高、代价太大,一旦下了水就再难全身而退。这种黑暗下的得意、惶恐中的成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推迟了计划的实施,在春节前夕专门上了一趟唐古拉山,将心中纠结向赞珠大法师细细倾诉了一通,才算彻底翻过了这一篇。

博览群书是海无涯的生活常态。去年以来,他读书时带上了寻宝的心思。他坚信“书中真有黄金屋”,关键看会不会读书。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查询了上百个历史悠久名县的县志,翻阅了几十本明清旅行家、收藏家的笔记,知识增加了不少,寻宝线索上却收获甚微。没想到有一天晚上安寝前闲读《倚天屠龙记》时,倒是发现了一条若明若暗的线索。

海无涯是个金庸迷,尤其喜欢《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和《笑傲江湖》。最近一段时间他对《倚天屠龙记》情有独钟,特别是对明教内部的组织架构、群雄气象很是心仪。他读书能精能泛,精读起来特别注重各种不同版本的对比。这次搜罗了十多种版本的《倚天屠龙记》,对比阅读之下,在新加坡版关于紫衫龙王的有关描述中发现了一个其他版本没有的细节。书中写到,紫衫龙王作为明教波斯总教的圣女使者,间关万里从波斯总坛抵达光明顶时,随身携带了一个精巧的镶银箱子。而几年后因情生变、愤然下山时这个箱子却不见踪迹。海无涯知道金庸先生是大家,擅长虚实相托,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描写往往来自于别人不知道的史籍典故。紫衫龙王为什么要带一个镶银箱子上山?下山时为何又没有带这个箱子?这个细节引发了他此后研究追踪明教光明顶的一系列举动。

躺了半个多小时,神思完全归位,他感觉到饿了。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原来这一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下午6点多了。

在一家风味面馆坐下,点了一大碗地方特色的红油饸烙面。等着上饭的过程中,他慢慢地翻看着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二十多个小时里,共有四个未接电话和十七条信息。

四个未接电话有两个是400打头的服务电话,不用回。另两个不熟悉的座机号码,也可以暂不理睬。

十七条信息中,三条是天气预报,五条是各种版本的手机报,三条是推介广告,这些信息海无涯粗粗浏览,随即删除。余下的六条信息,有四条是报纸和杂志编辑的约稿信息,他客气地回了几句套话。最后两条是私人信息,一条是崔合捧发来的。另一条是在河都电视台当记者的表姐廖欣晖发来的。

崔合捧的信息是问他本周五晚上是否有空,想请他吃饭,并且已经预定了永定河码头的运河美食。他算算时间安排,周六晚上应该无事,就答应了。

廖欣晖在信息中没说什么具体事,只是写了几句小诗。其中套用《红楼梦》中关于妙玉的判词“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之句,说什么“风清尘不去,雾起霾自随”,自怨自艾的味道流转在字里行间。海无涯素知自家表姐冰雪聪明,世事人心都看得很透,今天忽作文学愤青的艾怨之状,必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迈过的心坎儿。想了想,回了个信息邀请她近日到燕都小住,故意说自己深陷情网、不能自拔,亟待她指点迷津。姐弟之间血脉相连、感情深厚,廖欣晖果然很快回复,答应一周后到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