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恶梦总是会在午夜时惊魂未定，到处都是鲜红的血和那凌辱我的几个士兵狰狞的笑，于是我会在夜半时弹起那少根弦的琴瑟，如咽如呜。

直到有一天，发现琴瑟不再少跟弦，我用手拨动姝媚儿不知在哪里寻弄来的弦，它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和姝媚儿闭口不停战事，我们心里都在牵挂着远方的人，只是不知燕军或是唐军谁胜谁败？

没有担心多久，便传来消息，说是当今皇上现流亡蜀中，玄宗帝竟没能守住长安，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如坐针毡。

苦尽管定局还不明朗，嚣张的胡人会时不时地出现，劫掠哄抢，不似蔡希德，是个正直的胡人。

很庆幸，有姝媚儿护着我，可以让我静静地生活着，更多的时候是谢谢蔡希德临走时留下的令牌。

※※※

故“清泠，快来看，你种下的牡丹开了！”姝媚儿大叫。

那是我无意间在一个荒芜的小坡上发现的一株牡丹，很小心地移植到小院中央，它奇迹般地活了，在冬去春来的今年居然抽出了花苞。

果然，牡丹绽放开来，我低落的心绪莫名地兴奋起来，这株牡丹即便是在不起眼的小院，也无法掩饰它的倾城姿色。

香味袭人，我伫足凝眸了很久。

不知送给岑参的牡丹花籽有没有长出碧绿的叶，有没有绽放出艳丽的花，往事似一层散不开的雾，清晰到朦胧。

屏心静气了好久，那个剑眉星目的脸庞，丰神俊朗的眼睛不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耳边还有他的声音，不时传来。

“美人有迟暮之思，志士有未遇之感。遇你，是我岑参三生修来的福气，此生能得你眷爱，且喜且悲。”

“喜之得一知已，斯世足以，悲之人在天涯，相见无期。”

“知道了，小娘子！你收了我的玉镯，不许跟有钱公子眉目传情，不许再去倾颜阁，还有要把自己保护好，什么时候也都只许想着我！”

……

岑参，我们如果能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你还会携着我的手，一起赏花吗？真是那样，那我还会是从前那个在你眼里一尘不染的天外仙姝吗？

想到这里，我的手不知何时无力地向下垂着。

就让我活在幻想里，日日如此，在每个厌厌睡起的清晨，犹有那份洇润入心的过往存在心头吧。

※※※

离亭镇向来比较冷清，姝媚儿不知哪里去了，我想出去走走，真怕在屋子里待久了，会长出一身的霉味。

我走向蔡希德曾经安营扎寨的方向，距那里不远的地方，有方翠竹林，里面会有薰风吹过，竹叶发出的声响，如潺潺流动的的乐声，美妙至极。

有两个路人经过，偶尔听到其中一人低声道：“燕军在这里临时扎驻时，她们主动前去献媚，真丢我唐人的脸，听说夜夜前去侍寝，逗得那胡人乐不思蜀。”我知道他们所说的是姝媚儿，只是他们不知姝媚儿是蔡希德的妾。

另外一人接着道：“这等轻贱的女子，看她们能嚣张多久？知道吗？郭子仪奉诏讨伐，我想收复洛阳、长安两京为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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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是不是故意让我听到，看似遮蔽却能让我清晰入耳。

对于别人的冷嘲，我向来是不屑的，想当初成亲之事成为全洛阳城的笑柄，我是那么的不屑一顾，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可是，现在眼睛里却不由地滴下了泪水，我怕听到这类的话，因为已触及到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我希望自己麻木，麻木到失去知觉，麻木到充耳不闻。

可是终归还是不洁的女人。

翠竹林，片片竹叶沙沙作响，刚冒出来的叶子泛着嫩黄，竹叶枝繁叶茂，浓阴匝地。

当我失魂落魄地从翠竹林回来时，姝媚儿已立在院前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我的表情，便知道我又过不了自己的心结，又在胡思乱想。

“姝姐姐，我们明天回洛阳，我们回洛阳吧！我不要再住在离亭镇，不要！”我见到姝媚儿便叫嚣着要回洛阳。

姝媚儿料到我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便点头道：“好，好！好妹妹，等姐姐收拾妥当，便雇个马车去洛阳。”

其实姝媚儿前些日子便跟我提到回洛阳，只是我没应，我内心深处想守着洛阳等着岑参的到来，却又惧怕见到岑参。

矛盾、纠结，还是让我解不开又放不下。

※※※

不知坐了多少天的马车，才到了洛阳，姝媚儿直嚷嚷累得不行，一路的颠簸，她不停地抚着腰，让人觉得她的腰椎快要断了般地难受。

我的眸子很冷，一直都是冷冷地看着四周的一切，而且离洛阳越近越阴冷。

姝媚儿当我病了，我真希望自己病蔫蔫的，什么都不用去想。

透过帘子，能感受到不堪一击的洛阳在哭丧着脸，曾经如花的都市，再没了我初次见到时的光鲜和热闹。

在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了程宅，它居然是一片废墟，我见一个问一个，没有一个路人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那么奢华精致，那么富丽耀眼的程家只剩下一堆残败的断垣残壁。

我的眸子更加郁冷了。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却又蓦然间始料未及。

将军府不用说，是不会容留我们的，姝媚儿也未曾想过要回去，想起蔡夫人，姝媚儿得瑟下。

“去附近稍好点的客栈！”姝媚儿对马夫说了一声，马车载着我们朝南而驰。

在一间很普通的客栈安顿下来，姝媚儿怕我担心道：“清泠，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有你姝姐姐在，什么都不要怕！”

说罢，她佯装笑得很开怀的样子抚摸着我的头。

她虽说是笑语声声，我却能感受到笑声中的隐忍，我知道，她也是在担心着蔡希德，那个让他生念的男人，一年来，除了最初蔡希德差信使报平安，再无音信。

我们都在思念着一个人，情深意苦。

并且，这一年多来，我们的钱财所剩应该不太多了，姝媚儿总是让我华衣美肴，其实我知道她在很艰难地维持着，她不再是倾颜阁里娇媚的头牌，她总是粗衣，有时还会去镇上找个活计，她说这样她才像是个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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