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季迎江立刻就迎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喻孤箫，压低声音道：“洛凝儿来了。”
喻孤箫愣了一愣，脸上微微一笑，点点头。
“在偏厅，夫人陪着呢，您现在过去吗？”季迎江低声问道。
喻孤箫点点头，两人便往偏厅方向去，走到门口，喻孤箫突然愣住了，季迎江不解地看着他。
喻孤箫嘴唇有些发颤，轻声道：“我第一次，那么害怕见她。”
“可以不见的……”
“不。”喻孤箫坚决地道，“要见。”说罢，便迈步进去了，换上了一副笑容。
徐锦妉待人一向热情，洛凝儿又和善，所以虽然两人之间有些不可说的话，但相处得还不错，这会儿正聊得起兴，喻孤箫进来，两人都没有怎么注意，还是洛凝儿一抬头才看见他。
洛凝儿缓缓起身，微微欠身施礼。
“洛姑娘可都等了许久了，你这才回来！”徐锦妉也起身，拉着洛凝儿的手责备喻孤箫。
“有你陪着，不也一样吗？”喻孤箫笑道，转过脸去又冲着洛凝儿微微一笑致歉。
“那怎么一样，人家找你是有事情啊！”徐锦妉撇撇嘴道，说罢松开洛凝儿，跳到喻孤箫面前，甜甜地笑着：“我送给紫玉姐姐的礼物你给了没有？”
喻孤箫点点头，捏了捏徐锦妉的耳朵。
“你们聊，我走了！”徐锦妉笑着道，回头跟洛凝儿道别，便出了门。
待他出去，季迎江轻轻阖上门，服侍喻孤箫落座，正要给他换个茶碗，被喻孤箫拦下来了：“不必了，我用锦妉的就行了。”说罢，自己给自己倒了碗茶。
“哭过？”洛凝儿看着喻孤箫的脸，轻声问道。
喻孤箫抬起头，有些惊诧地看着洛凝儿。
“舍不得紫玉姑娘？”洛凝儿又问道，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微笑。
喻孤箫苦涩地笑笑，低下头去喝了碗茶，刚要去摸茶壶，却被洛凝儿抢先，喻孤箫目不转睛地看着洛凝儿拿过茶壶给自己倒茶，又看她轻轻把壶放回原处。
“你来什么事？”喻孤箫缓过神，轻声问道。
“知道殿下和紫玉姑娘情深义重，怕您伤怀，过来陪陪您。”洛凝儿轻声道。
“哦？”喻孤箫轻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再多的道别，也不及说不出口的挂念。十几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一场别离。终究会有这一天，我其实没有太多感伤。”
“那您为什么哭了？”洛凝儿轻轻笑着，如春风般和煦，喻孤箫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她的场面。
“听她说了很多，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哭了。”喻孤箫沉默了片刻，黯然地道。
“这会儿，应该快出城了吧？”洛凝儿轻声道，端起眼前的茶碗，小酌一口。
喻孤箫凝眉看着她。
“出了城，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洛凝儿轻轻把茶碗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啪”的一声。
“从她决定替孤岚去和亲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法回头了。”喻孤箫道。
“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洛凝儿轻声道，“我说的，是我，回不了头了。”
喻孤箫眉头一皱。
“殿下，有个问题，我想听你亲口回答我，可以吗？”
“讲。”喻孤箫思忖着洛凝儿的话，沉声应道。
“如果有机会，你能远离洛阳，你愿意和你爱的人去过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吗？”
“愿意。”喻孤箫甚至不假思索。
“那你，爱的人是谁呢？”
四目相对，喻孤箫看到洛凝儿眼中闪烁的泪光。
“如果是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你愿意吗？”洛凝儿又问道。
“其实，”喻孤箫不敢再看洛凝儿的眼睛，颓然地低下头，“如果当初我坚决一点，我们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的。”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想问你，如果我想和你一起离开洛阳，寻一处静僻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愿意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喻孤箫抬起头，皱着眉反问洛凝儿。
“我想你回答我。”
喻孤箫低下头沉思，片刻，缓缓地开口，轻声道：“如果在以前，我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爱上她了？”
“不是爱不爱，她是我的亲人，我离不开她。”
洛凝儿颓丧地低下头，眼泪涌上来，她尽力强忍着。
“殿下还记得，我刚搬进你为我选的房子的那天，我跟您讲过的故事吗？”洛凝儿忍住眼泪，抬起头。
“你是说颜凝月？”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喻孤箫微微笑着，像是又回到那晚，看她抚琴，听她手指下流出的天籁之音，和她说话，那天他曾感慨过这是个有见地有思想的女人，也是那天，他再次沦陷，这一陷，便再也抽不出身来。
“其实，西栾灭国的时候，二公主没有死，她和西栾王一起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喻孤箫有些惊诧。
“逃到了西暨。”洛凝儿看着喻孤箫的眼睛，定定地道。
喻孤箫脸上的惊诧和怀疑更重。
洛凝儿转过头，看着案上的两只茶碗，接着道：“西栾和西暨本就同源，两国也一直是近邻，西栾二公主出生时便和西暨的凌王定下婚约，所以，西栾王带着二公主投奔了西暨。”
“怪不得西栾王会带着她出逃，原来是为了利用她的婚约。”喻孤箫冷笑道。
“不是这样。”洛凝儿有些急切地反驳道，“带她出来是因为当时在他身边的，只有二公主一个人。”
“那也是为自己留后路罢了，他完全可以一个人走的。”喻孤箫反驳道。
洛凝儿脸上有些怒意，但是她极力地克制着，苦笑道：“你若是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然后呢？”
“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凌王为了他第一次谋面的未婚妻，求西暨王把父女二人留下，西栾王这才和西暨王见了面，并且送给了他一个征讨大宁的好策略。”
“征讨大宁？”喻孤箫更显惊诧，看着洛凝儿的目光也有些变化。
“西栾王让她的女儿做了西暨王室的舞姬，绸缪多年，将舞姬送到洛阳，成为了一把利刃。”
季迎江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喻孤箫倒还算淡定，只是惊诧地看着洛凝儿，手里还捏着茶碗把玩着。
“那个舞姬，到大宁的第一件事，就是刺杀大宁太子吗？”喻孤箫沉声问道。
“不，那是她偶然起意罢了。她需要在大宁找一个靠山，靠山靠山，自然是要靠得住的人。她只是下了个赌注。”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直觉。”
喻孤箫苦笑着喝下一碗茶。
“一个舞姬，就想灭掉大宁？”喻孤箫冷笑着。
“当然不。”洛凝儿道，“西栾王致命的棋子，是他的安置在喻泰身边的人。”
“谁？”
“他的七子。”
“谁？”
“喻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