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春潮带雨 7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739

最后一课白胡子老夫子的《策论》上完,已是正午时分。

和老夫行完礼拜了别,夏清时终于出了国子监。

虽说那老夫子是前任太傅,学识见地皆是不凡的,一上午的课也让夏清时学到了许多,可她心底仍然是恼怒不已。

没想到那沈临洛竟是如此小人。

闲来无事以戏耍自己为乐。

他这是为了报复自己不愿嫁给他为妻么?

还真是心胸狭义,沈府果真是没一个好人,以往真是错看他了!

想到这儿,夏清时蓦地一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沈临洛的,毕竟是他们沈家父子亲自受命斩杀了夏府满门。

然而刚刚的失望竟让她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信任了沈临洛。

因为信任他,有所期待,所以在得知被他耍了时,才会如此的气恼。

夏清时紧紧地蹙着眉头,刚过太学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小厮玉练槌一身霜色对襟短衣,束发高高挽起,显得更加清爽潇洒,颇有几分自家主子的气韵。

而在马车下首,站立着的正是沈临洛。

沈临洛一璧笑着,一璧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夏清时。

原来他竟等在这里,如此看来,倒是错怪他了。

夏清时抿了抿唇。

沈临洛眸光里亮闪闪的:“你还是来了。”

夏清时点头:“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沈临洛递过来一个包袱:“换上衣服,跟我走吧。”

夏清时犹豫片刻,接过了包袱。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绿筠:“绿筠,你就在这里等我……”

话还未说完,绿筠便慌忙道:“公主要去哪里,奴婢务必跟着一起,要不然公主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奴婢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绿筠急得脸色通红,她也算有些功夫的,说什么也要跟着公主,保护公主。

沈临洛见状笑着开口道:“公主与我在一起,绿筠姑娘还不放心吗?”

“这……”绿筠知道沈太傅文武双全,功夫身手也远在自己之上,可就这样便让他带公主离宫,她实在不放心。

沈临洛见绿筠仍旧一副担心焦急的模样,又道:“再说,我与公主不日便将完婚,婚前想要些两人独处的自由时光,怎么,难不成绿筠姑娘也要跟着?”

“这……”绿筠的脸更红了,仿佛燃烧起来的烛火,一时间,左右为难。

“玉练槌。”沈临洛回头,将马车上的玉练槌唤了下来,“你便在这里陪绿筠姑娘等着。”

玉练槌双手抱拳,恭恭敬敬道:“是,公子。”

说罢,转身向绿筠道:“绿筠姑娘,你放心,公主有我家太傅陪着,保管一根头发丝都不给你少!”

如此一来,绿筠只得躬身行礼:“太傅大人,那公主便交给你了。”

夏清时抱着包袱上了马车,沈临洛亲自替她驱车。

马鞭一扬,待驶出去片刻后,夏清时便听沈临洛爽朗的嗓音从帘外传来:“公主就在车内换好衣物吧,半柱香的功夫,我们便到了。”

夏清时只得将帘子掩好,打开了包袱,可这一看,包袱里却分明是男人的衣衫。

“怎么是男人的衣物?”

以往夏清时最爱扮作男装,行军作战或是漫山遍野的淘,穿男装都是最方便的,因此格外的熟悉,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这沈临洛怎么给自己男装?

便听帘外沈临洛缓缓道:“因为我们要去的是只有男人才会去的地方。”

……

沈临洛给夏清时的是一件艾绿色长袍,待夏清时换好衣物时,马车刚好停下。

夏清时撩开帘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便如一支小荷亭亭袅袅从湖面上灿然而生。

这一撩,更是撩动了沈临洛的心。

让他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夏清时却没有看沈临洛,迎面而来潮湿的凉风,让她向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站在半水之滨,眼前正是当初夏清时第一次见到沈临洛时,段南唐带她来的那个花船,石宝舫。

此时天色还早,石宝舫紧闭了大门,空荡荡仿佛门可罗雀。

但夏清时知道,只要一到晚上,当黄昏的阳光落入半水的江面,岸边这一艘艘的花船便会重新鲜活过来。

歌舞升平,通宵达旦,直到下一个天明。

沈临洛见夏清时望着石宝舫出神,缓缓开口道:“这石宝舫远不如表明看上去这样简单,今日带你来这,是因为我在这石宝舫里见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夏清时追问到。

沈临洛扬眉:“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不过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夏清时有些疑惑。

忽见沈临洛又是一笑,慢悠悠道:“填饱你我的肚子!”

说罢,沈临洛的手朝着江水一指:“京陵半江有两绝,一绝是铺满半面江水的花船,另一绝则是江中白鱼。”

“那白鱼体型较小,只约一尺来长,重不过半斤,却是异常肥美,背脊有油。可清蒸,可红烧,或熏或腌均无不可。”

沈临洛折了身边一根翠竹,用腰间匕首将一头削尖,便撩起袍子往江边走去。

“不用这么麻烦吧。”夏清时忙到,“你在石宝舫里发现什么直接带我去看便是,我肚子……也不太饿,一两顿不吃并无关系。”

“可我有关系。”沈临洛并未回头,更没停下脚下的步伐。

坐在马车上时,隔着帘子他已听到了夏清时肚子的咕咕叫声,她自己不在意,他却是要在意的。

“再说,此刻石宝舫里安静空寂,我俩一进去目标太庞大,容易被人发现。”沈临洛站在江边的细石上,目光在清澈的江水里四下寻望,“待晚上石宝舫热闹起来,多我们俩不多,少我们俩不少的时候,那便更好混迹其中,神不知而鬼不觉了。”

夏清时无奈,只得跟了上去,瑟瑟的江水从远处泛浪而来,溅起的水花晶晶莹莹湿了夏清时的裤脚。

沈临洛一边捕鱼,一边如数家珍道:“熏白鱼可用酱油、料酒浸泡后,过油炸熟再熏,如能得樟木或松塔来熏更有一种清逸的风味。若在腊月里,可多买一些腌好,用上好的花雕酒抹在鱼的两面,入陶坛封固,不可泄气,放置背阴处所,吃的时候或炸或红烧,冷吃热食均好。”

“有了!”沈临洛手中竹枝直插下去,口里紧跟着高呼一声。

只见翠绿的竹枝带上来一尾通身雪白近乎透明,身薄如刀的小鱼。

“你还懂做鱼?”夏清时接过了白鱼,沈临洛又转身去捕下一条。

随即回答道:“那当然,熏白鱼是最好的下酒菜,自己会了,便不用麻烦别人日日替我做。”

待沈临洛捉了五条白鱼,便捡起一块江水中扁薄的鹅卵石,仔细妥帖的将每条鱼的鱼鳞两面刮落干净了:“平日我自己吃是不去鳞的,这鱼成日在江水里穿梭,肉质细腻,便连鱼鳞吃起来也是脆脆的,只是怕你第一次,吃不惯。”

说罢,上了岸来,抖了抖身上的江水,冲着夏清时咧嘴一笑。

清风徐来,夏清时却是面无表情:“笑什么……”

沈临洛扰扰头:“没有,只是高兴,好久没吃鱼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些松枝来。松枝烤鱼,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临洛说着,便要走。

“诶!”夏清时忽然出声唤住了他,虽然不喜沈临洛,但自己一直像个真公主一般什么也不做,她有些过意不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沈临洛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酒壶:“喏,你替我将白鱼两面淋上秋露白好了,只是,别将酒用光了,留一口给我。”

说着便将酒壶朝着夏清时扔了过来。

夏清时一把接住,那酒壶只有她的巴掌大,扁扁的一个,用银做成,一面刻了飒飒青竹,另一面竟似乎刻的是个美人,只是那美人仅仅是个背影。

仅仅是个背影,却让人见之忘俗,一睹之间,便觉得她是美人。

夏清时拔下酒壶的盖子,将白鱼的两面皆淋上了酒。

那秋露白夏清时也有所耳闻,据说是秋日露起之时,日日夜里接了青竹上的露水酿造而成。

既有露水的纯澈又有竹叶的清冽,自是一番滋味。

这酒一淋下去醇香便扑鼻而来。

沈临洛捡来了松枝,升起火,两人便围着火堆将白鱼架着烤了起来。

白鱼果真如沈临洛所说一般肥美,没一会儿已香油四溢。

沈临洛取下一只,凉了凉便先递与夏清时。

夏清时也不推脱,拿起鱼便吃。

这鱼的刺很软,一经火烤又变得酥脆,可以一同咽下。

吃下一条,即刻便想要第二条。

沈临洛一边饮酒,一边吃鱼,眸光里亮闪闪的带着笑意,穿透风与光,直直向着夏清时看来。

夏清时脸一沉,这沈临洛时而是潇洒儒流,时而又放浪形骸以外。

“沈临洛,我已有心爱之人,无论你是怎样想的,我都不会嫁与你的,这话我已说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沈临洛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暗了下去,他低垂了眼:“美人在侧,美食美酒当前,何必要说如此伤人心的话呢。”

夏清时眉头聚起密云来:“对你来说,是美食美酒,对我而言,只是一顿饭而已,我一心只想替父亲洗脱冤屈,替他报仇,无心赏食。此次与你出宫,也只是为父亲的案子而来,并不是陪沈太傅吃饭来的。”

说着她微微侧过了身,不与沈临洛正面而对,只想尽快吃完饭,举起手中的鱼便咬了下去,这一咬之下,却似乎咬到粒坚硬的石头,磕得夏清时的牙一疼,哎哟一声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

沈临洛憋不住扬起眉笑了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老天爷是帮我的,叫你如此伤人心意……”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夏清时轻轻的咦了一声,然后从鱼肚子里取出了一粒白白的,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待夏清时看清手里的东西,忽然失声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可能!”

她脸色陡然间变了,两道细眉如刀锋般立了起来,眸光寒寒的朝着沈临洛看过来:“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沈临洛莫名其妙,可等他也看清夏清时手里那东西时,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明月珰!这明月珰怎么会在鱼肚子里?”